真正的深夜時分很難熬,趙進也忍不住打哈欠,幾次停下後去附近溪水打水洗臉,這個時候溪水已經快要封凍,冰寒刺骨的水潑在臉上,的確可以提神,隱約間看到天光的時候,大家的精神也頂過去了,隻是坐騎的疲憊依舊。


    這個時節已經不是農忙,但天蒙蒙亮就起來的人依舊不少,官道附近有不少村寨,早起看到趙進這一隊的不是沒有,不過大家在這世道經曆久了,看著這殺氣騰騰的隊伍經過,又沒有來自家住的地方,都是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趙進這一隊有幾十個人不穿鎧甲,輕騎遊蕩在隊伍周圍,緊盯著周圍村寨,若是有人去報信或者莫名其妙的向其他方向走,立刻追上去殺人,不過懂得輕重利害的人更多,沒什麽人自尋死路,即便是官道上急著進城趕路的行商路人,也都慌不迭的到路邊閃避。


    對這些行商路人,趙字營卻沒有不理睬,直接抓了幾個,詢問他們知道不知道呂家莊的位置,問到第四個的時候,就有人說知道了,那呂家莊就是呂老爺一家的莊子,這呂學風當年是蒙陰縣兵房書辦,三十幾歲就把位置給了自己的弟弟,迴鄉經營產業,巧取豪奪成了蒙陰數得著的大戶,都說這呂老爺官麵上沒什麽關係,可私下裏卻有能打能殺的人手,誰也不敢招惹。


    問到這個消息之後,很容易得出判斷,那所謂被亡命占據的寨子,搞不好就是這呂老爺的私兵,怪不得一出事就能迴這個莊子藏匿,消息報上去之後,知道那呂家莊位置的人得了幾兩銀子,並被許諾帶路到那邊後還有重賞,事到如今也沒什麽選擇給他,隻能乖乖聽著。


    “那向導好像吃過呂家什麽虧,害怕歸害怕,卻還是咬牙要去。”


    “在這窮苦荒僻的地方,能積攢出大筆家業,手裏還養著一夥亡命,不喝地方百姓的血,不殺人越貨,怎麽可能,這些鄉紳土豪都是這樣,就算他有個什麽好名聲,隻要想攢家業出來,就要對下麵人扒皮喝血,我們把這些人掃空,百姓們日子肯定比從前好過,但在一開始,沒有人會對我們感恩,隻會憤恨。”趙進感慨說道。


    能看到蒙陰縣城城池的時候,也能看到呂家莊的所在了,這裏住戶人家不少,村落連接成片,趙字營這幾百騎的動作根本隱蔽不住,在趙進的命令下,有家丁換了便裝,雙人共乘一馬和那向導過去認路,其他人卻是遠離官道就在一處村子外麵暫時休整。


    此時太陽還沒有出來,可村子裏不少人已經醒了,突然間這麽大隊人馬靠過來,人人心驚膽戰,可這個當口想跑根本跑不了,家裏老婆孩子怎麽走,家當也帶不走,何況對方還這麽多馬,村裏人慌亂一陣,幾個老者戰戰兢兢的出來詢問,問到底來幹什麽?


    這小村子的人沒想到,這夥穿甲拿刀的兇漢一照麵先丟下幾錠銀子,說要熱水和熱飯,還要知道呂家莊底細的向導,其他人呆在家裏別亂動那就沒幹係,這些話村子出來的人是不信的,可白花花的銀子卻由不得他們不信,那明晃晃的刀槍更讓他們沒得選擇,連忙唯唯諾諾的迴去準備。


    各家早上都要燒水做飯,這個準備起來倒是很快,要按市價,買這些熱水熱飯用不了一錠,銀子給了這麽多,也沒進村子禍害,大家當然要殷勤些。


    等趙字營的家丁和向導迴來,村子裏的向導也過來了,是個三十多歲的光棍漢無牽無掛的,得了趙字營的銀子後,眉開眼笑的說個不停。


    這呂家莊一百多戶人家,規模卻有別處幾百戶的規模,磨坊、油坊和店鋪什麽都有,還有操練自家民壯的校場,要是爭水爭地,明麵上就能拽出近二百號丁壯,還有高價請的三個教頭,據說都是以一當百的強手,這些消息估摸著也沒什麽可保密的,呂家莊的人肯定要不斷的向外誇耀實力,別人才不敢得罪。


    別看才距離城池十裏不到,可這呂家莊依舊有土石壘砌的土圍,挖有壕溝,進出都隻能走吊橋,而且壯勇巡邏值夜從不放鬆,據說曾有好漢綹子想要偷襲,結果丟了十幾條人命也沒衝進去,至於位置道路什麽的,帶路這光棍漢就更清楚了,呂家莊外有墟市,商販們和閑漢都願意過去,這光棍漢也經常跑那邊的。


    把這些都說完,兩個向導的所說的彼此印證,趙進率領的這一隊也都吃完了早飯,有這熱湯熱飯在,夜間行路的疲憊寒冷都去了不少,村裏送飯的人陪著笑臉,可看著這夥兇神惡煞的漢子拿飯食喂馬,覺得實在是敗家,但又不敢去說什麽,這些飯食很多人平日裏都吃不上,就因為“大王”們來了才拿出來,不過對方銀子給的那麽多,大家也沒什麽可說了。


    “上馬,第三連去後門,第四連分出五個隊遊弋周圍,其餘跟我硬攻正門!”趙進揚聲說道,眾人轟然答應,各個翻身上馬,他們的鎧甲一夜都沒有脫了。


    村裏那位光棍漢也在馬上,他被馬匹顛簸的夠嗆,可垮掉的表情卻不是因為這個,呂家莊守衛森嚴他是知道的,還聽城門官軍說過,就算兩千官兵也未必能啃下這個莊子,而這幫人騎馬就這麽衝過去,雖說沒見過打仗,可這馬匹也衝不過那土圍子,這次出頭本想賺個便宜,可千萬別被呂家記恨上。


    不提這光棍如何胡思亂想,趙進率領馬隊這麽開過去,即便沒有狂奔疾馳,可聲勢依舊不小,那呂家莊的土圍工事上常備著值守的人,很快就是發覺了,這樣幾百騎的隊伍任誰都不敢忽視,各個緊張注意,等發現是朝著自家這邊來,立刻是敲鑼吆喝示警。


    聽到這鑼聲之後,做向導的那光棍差點要從馬上翻下去,可此時已經動彈不得,隻能苦著臉一起向前了,遠遠距離一百多步的時候,就看到土圍上站滿了人,正有人衝外麵大喊道:“外麵那路兄弟,要錢糧要吃喝都好商量,不要傷了江湖上的和氣,這邊距離縣城八裏路,隻要鬧大了,城裏的官兵鄉勇殺出來,誰也跑不了!”


    趙進率領的隊伍就在距離百步的時候停下,眾人紛紛下馬,就在他們下馬那一刻,就從莊門那邊射出一支箭,又急又準,正中趙字營隊伍麵前四十步左右的地方,土圍上響起一陣喝彩,這一箭又是示威又是警告,我們這莊子可不是吃素的,要知道這弓箭對杆子綹子來說可是了不得的殺器,隻要射的準,就不用肉搏,就可以殺傷在工事上的敵人,莊子寨子上有了這個,就等於敵人靠不了近前。


    這像樣的弓手,在什麽地方都可以拿一份足餉,在匪盜中可以多分一份賊贓,呂家莊居然還有這樣的強手,在蒙陰一帶算得上了得了。


    兩名向導都恨不得把身子埋到地下,根本不敢抬頭,而趙進這邊根本沒什麽在乎的,吉香和趙進對視一眼,然後舉手開口說道:“火銃預備,輪射牆頭,別讓他們站起來!”


    火銃家丁都在那裏有條不紊的裝填彈藥,他們都是最精銳的家丁出身,能騎馬,能熟練應用火銃射擊,在趙字營內這樣的家丁也不是太多。


    這呂家莊內已經有濃濃的煙柱升起,看來這是放火求救了,不知這蒙陰縣附近有沒有烽火求救的規矩,不過城外的莊子有這樣顯眼的變故,又是呂家莊這樣的坐地土豪,城內肯定不會不聞不問,不過趙字營這一隊並不擔心,城門開閉那都是由固定時辰的,不到時辰,城門絕不會開,看天色還得一個多時辰才能開。


    除了這煙柱示警之外,呂家莊內鑼鼓嗩呐都是響動不停,這個則是向周圍村莊求救,城外的田莊村寨大都有聯莊聯保的規矩,一家有難八方來援,看到這煙柱,聽到這鑼鼓聲響,帶路那兩名向導都是臉色慘白,渾身顫抖。


    “第一波射擊改為三十支火銃齊射一輪,然後十支輪射!”趙進改了射擊的要求。


    沒過多久,這邊已經裝填完畢,火盆是從吃早飯的那個村莊借來的炭火,引燃火繩,火銃家丁們稍作排列就開始向前靠過去,隔著百步距離,呂家莊土圍上的人能很清楚的看到趙進這一隊的大概,自然也看出對方拿著的是火器。


    “等快要到溝邊的時候大家要躲,張弓的都預備好了,老爺有令,射殺一個賊人,賞銀五兩!”莊子裏的人當然見過火器,也知道火器大概的射程,在他們想來,火器想要殺傷一定要靠近到三十步之內,何況這還是從下向上的仰攻,那就要靠的更近,在這個距離上,弓箭更有殺傷,甚至投矛飛石都會比火器更有效。


    突然過來的這一隊強人看著兇神惡煞,殺氣森森,本來莊內的人都緊張無比,可看到對方拿出火器來,大家卻禁不住鬆了口氣,不敢真刀真槍的硬拚血戰,算不得什麽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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