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戶喬山大夥倒是信得過,這兩年下來,原本管事的王府長史深居簡出,內官被查辦,上上下下都收束了不少,這讓滋陽城官民都鬆了口氣,平時這王府實在太兇蠻霸道了些,在這期間,出來辦事操持的主要是這百戶喬山,這喬山一改從前的囂張,遇事留三分餘地,也能沉下心做事。


    這讓滋陽上下對這喬山的感觀大好,都覺得這人靠得住,眼見他領著魯王王府的人手上城,知根底的也覺得安心。


    滋陽城的城牆和城防,在山東和濟南不相上下,甚至還有超過,人在堅城之上,被厚重的城防遮蔽,信心都是滿滿,忐忑不安也被衝淡許多。


    城牆和城樓上都有人看著遠方,按照滋陽城派出的探馬,流民大隊已經北上,朝著這邊直撲而來。


    突然間鑼聲響起,而且還是城內方向,城頭上眾人都是轉身看過去,某一處有煙柱冒起,但這煙柱迅速變淡,鑼聲也漸漸停歇。


    “這些千刀殺的妖孽,天天鬧騰個沒完,到底要禍害成什麽地步才算完。”


    “得虧王府和官府盯得緊,水社那邊加了三倍的犒賞,整日預備著,不然真讓這些賊子鑽了空子!”


    城頭上罵聲不斷,自從濟寧那邊陷落,滋陽城大肆抓捕了幾百名潛伏在城內的聞香教徒之後,日夜間亂子就不停,時不時有漏網之魚放火作亂,還有在水井中投毒的,如果不是差役官軍盯得緊,賊人沒過來,城內就要先大亂了。


    “各位兄弟,各位鄉親,求救告急的人已經到省城和京城了,朝廷馬上就要派出大軍過來援救,那些賊子隻有覆滅一個下場。”喬山揚聲喊道,他好歹是朝廷經製武將,自然知道救兵何時能到,可眼下這個情形,也隻能不斷的給大家鼓勁打氣。


    聽到他這麽講,城頭附近的官軍和團練們都跟著叫好喝彩,那些忐忑惶然的民壯一等也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可這叫好喝彩突然間停下,好像大夥嗓子裏被塞了什麽東西一樣,都是目光呆滯的看向南方,朝向城內的喬山身體顫抖了下,急忙轉過身來,隻看到南邊天際間煙塵揚起,在那煙塵的前方,有狂奔的騎手,也有惶然的百姓難民。


    城頭就這麽寂靜下來,隨即有人瘋狂的敲響了告急的鑼鼓,城頭眾人都好似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也有人吆喝著現在去關閉城門。


    “流賊..流賊..來了..。”有人帶著哭腔說道。


    *************


    自師家莊北上,這一路安靜異常,不要說沒有聞香教亂軍的騷擾,連逃難的百姓都不見幾個。


    趙字營出發之後,就不再用騎兵對周圍進行遮蔽,然後那師家幾個押送近萬流民迴去,隻要一出趙字營的控製範圍,必然會有逃亡出現,聞香教亂軍雖然騎手不多,可畢竟也是有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聞香教的相應方麵了。


    向北走了十裏之後,大軍開始準備渡河,濟寧城在運河東側,戰場也在運河東邊,如果臨陣前渡河,很容易被人在登岸的時候突襲,那可就是大禍了。


    做好相應的警戒後,一艘艘漕船在運河上並排相連,上麵鋪好竹排木板,馬隊和步卒開始過河,虧得運河水流平緩,河麵也不怎麽寬,這才方便假設浮橋。


    等大隊過去,裝著輜重的大車則是上船運到對岸,這等輜重可過不了浮橋。


    “..聞香教立了護教神軍,對外號稱十萬,據說有號服,拿著鐵製兵器的怎麽也有幾萬數目..”


    “..徐鴻儒的後宮還在選妃,還征發鄒縣百姓為他大修宮殿..”


    “..。滕縣那邊已經接戰,不過圍城的流民沒什麽士氣,拚死攻城的勢頭也不強,流民營地都有餓死,天天焚化屍首..”


    “..在滕縣那邊的嚴黑臉還能送出信來,按他說法,他已經把城內各股力量集中起來,用他的家人和團練壓著,城池能守得住,而且齊二奎正領著幾百團練在外圍遊動,隨時準備接應..”


    “..按照滕縣那邊講,攻城的流民沒什麽強軍骨幹,督戰的都不行,幾次壓不住,還要重新聚攏人..”


    就在渡河的時候,王兆靖和劉勇將各處匯總來的消息說給趙進,趙進聽到那個選妃和興修宮室臉上浮現不屑的笑容,聽到滕縣情況後卻問了句:“如果那護教神軍參與攻城,也不至於打的這麽稀鬆。”


    劉勇點點頭,鄭重的說道:“現在滋陽城到濟寧這邊道路等於是斷絕了,消息想要傳遞過來很麻煩,估摸著他們的消息到了,咱們這邊也在濟寧城下。”


    “那就來不及了..。”趙進說了句,或許是這話不吉利,趙進停住改口說道:“到那時候,不管消息到或者不到,我們都能親眼看到了。”


    運河對岸有幾樣沉重的家什裝船很麻煩,正有人將兩艘船並排,中間搭一個簡易的木架,大夥都在那邊忙碌不停,還有人在這邊把大車上的牛馬卸下,將長繩連到那邊船上,準備做個拉纖的作用。


    趙進沉默片刻,悶聲開口說道:“我們覺得現在局麵最為有利,濟寧城一是空虛,二是調動了聞香教亂軍,可這世上沒什麽傻子,那徐鴻儒再怎麽貪圖富貴,他也能想到,就算他想不到,他身邊那些人也能想到,魯南周圍,對他威脅最大的肯定不是官軍,而是咱們,聞香教是能藏下去人的,咱們大軍一動,消息隻怕就從徐州送出去了,他們就會那麽傻,自顧自的行動?”


    王兆靖和劉勇對視一眼,知道趙進是有感而發,滕縣對於聞香教也很重要,可在攻城的力量中卻見不到那“護教神軍”,那這些力量那裏去了,難道都去了兗州府城滋陽嗎?大戰在即,這樣一廂情願可是不行。


    “大哥,要不要咱們各團各隊先停下,等待確切的消息過來。”王兆靖建議一句。


    趙進沒有迴答,隻是示意經過的一輛大車停下,一個箭步跳了上去,站在大車板上四下看了看。


    各團各隊正在整隊稍息,馬隊正在安撫略有些焦躁的馬匹,即便在這樣的狀態下,大家依舊保持著整齊和紀律,看起來自有一股森然逼人的氣勢,趙進再看看河上裝滿物資的船隻,再看看河對岸正在裝船的輜重。


    他在馬車上張望,下麵的王兆靖和劉勇彼此對視,都有些詫異,連不遠處的吉香都伸頭張望,極少見趙進這個樣子。


    趙進從馬上跳下來的時候,神情已經不像剛才那麽慎重擔憂,隻有自信的笑容,下來後搖頭說道:“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咱們這般軍勢,這般精銳,難道還要怕聞香教那些土雞瓦狗,小心過頭,那就是笑話了。”


    “大哥,還是要謹慎為先。”王兆靖說了句。


    “行軍打仗自然要謹慎,可這心氣不能太低,剛才那番議論,未免太看得起這聞香教了。”趙進言語間豪氣橫溢。


    王兆靖態度有所保留,劉勇也是欲言又止,不過二人剛才有些沉重的心情卻因為趙進的這番話變得昂揚起來。


    趙進向著親衛隊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說道:“我們不能光想著勝敗,還要想著大勢,還要想著怎麽收拾。”


    “大哥,咱們自徐州出發,聲勢浩大,官府那邊肯定知道的清楚,京師那邊不知道作何反應。”


    “下麵知道,上麵未必知道,功勞最後肯定要歸在周參將身上,這個大家樂見,他們也能分潤功勞,如果成了咱們平定賊寇,張揚開去,咱們從前的事情他們怎麽遮掩,肯定迴含糊過去。”


    雖說戰場上不能一廂情願,不過這官場上一廂情願卻很方便,因為趨利避害,上下一體,把握這個規律,就能知道大概會有什麽結果了。


    王兆靖也知道這個道理,聽到這麽說,禁不住微笑點頭,不過隨即說道:“大哥,別人能含糊過去,隻怕魏忠賢和其他大佬那邊含糊不過去,他們肯定知道,即便不知道,隻怕也能猜到。”


    “我們是鄉勇團練,聞香教是造反亂民,和我們一起都有的談,亂民則是要挖他們的根子,即便知道什麽,也會含糊過去,麻煩的隻是事後而已。”


    “隻怕會剿的官軍過來,到時候對付的不是流賊,而是我們。”王兆靖有些擔憂的說道。


    “官軍來的沒那麽快,我們沒那麽慢,這可不是我們一廂情願。”趙進笑著說道。


    渡河之後大隊整備,然後簡單吃過幹糧午飯,又是重新開始出發,當太陽偏西的時候,在大隊的外圍,開始有零星的探馬偵騎出現。


    這些探馬偵騎距離實在太遠,甚至都偵查不到什麽,不過也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安全,開始時候,有人自恃馬術精強,想要靠近挑釁,卻沒想到靠近之後,直接被趙字營馬隊騎馬趕上,一箭從馬上射落,斬下人頭帶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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