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家鐵場和鐵匠鋪裏,能管事做事的人不是沒有,徐厚生和徐本德這樣的徐家人雖然少,可也不是那麽稀有,但趙進不想讓他們獨當一麵,因為徐家人和徐家係統內出身的工匠勢力太大了,他們自成一體。


    這種自成一體並不僅僅在排斥外人上,甚至還抵觸新的技術和做法,一個人說自己說得對,一個人認為自己師傅傳授的不能改,這些都還好說,如果十個人,一百個人都在這麽說的話,那就是真理了,誰要改進,就做不下去,布置下去的東西就會陽奉陰違,找一個徹底聽命於自己的“外人”管著,效果會更好,效率也會更高。


    雖說這路易的管理方法和組織體係在趙進眼裏也先進不到那裏去,可比起徐家工場的規矩法子來,還是好了些,最起碼不會彼此包庇,彼此抹不開情麵。


    從炮場迴何家莊的路上,扈從親衛家丁的神情都振奮異常,在他們的印象中,這大炮是軍國重器,民間不可能有的,可在今天卻看到,趙字營自己也有了這樣的火炮,這讓每個人信心大漲,自豪無比,更有曾經參與陣前奪炮的親衛在那裏講述官軍的火炮,說那樣的大炮如何落後不堪,比不得剛才見到的犀利,這更讓大家情緒高昂。


    “都警醒著點,看著周圍,別聊的什麽都忘了!”帶隊的莊劉沉聲喝道,大家立刻整肅不少。


    趙進看了眼這莊劉,自從知道這“興龍社”之後,他就對裏麵的成員格外留意,不得不說,這興龍社中人做事的確更加嚴謹,執行自己的吩咐一絲不苟,更有自己記憶中的“軍人氣質”。


    快要到何家莊的時候,王兆靖在路邊迎接,陳昇率領第一團的五個連去碭山一帶拉練,這也是趙字營家丁團隊的規矩,各團隊都要定期的進行武裝巡遊,讓家丁們習慣行軍,也是和方方麵麵展示武力,而吉香則是領著馬隊去歸德府那邊接馬,而且還是歸德府和開封府交界的地方,那裏是趙字營控製範圍的最西邊了。


    自從王自洋的精英特權被取消之後,他自己已經能感覺到進賬的縮水,還有在徐州地位的下滑,後悔不迭的王自洋想方設法要扳迴來,千方百計的討好趙進這邊,其中,輸入牲畜中健馬比例增加,還有蒙古丁壯的數目變多,就是他的法子。


    能騎善射的蒙古丁壯很有用,但對目前的趙字營意義卻不太大,畢竟這些人沒辦法立刻融入趙字營的體係之中,消化起來很費功夫,而好馬健馬則不同,這個在天下任一處都是貴重的財貨。


    從口外到山西再到河南,王自洋不計工本的打通各路關節,風險倒不是很大,可依舊要慎重,目前馬隊放在親衛隊下轄,吉香也要親自過去接應和護送。


    這些日子的何家莊各路家丁團練,都是由趙進親自統領,要不是這火炮相關,趙進就不會離開這裏,趙進離開之後,則是由王兆靖坐鎮這邊。


    “說了多少次,自家兄弟不要太多禮數,你怎麽又出來了。”看到王兆靖迎接,趙進苦笑著說道。


    “大哥,有要緊事。”王兆靖神情肅重的說了句。


    趙進不再多說,隻是催趕坐騎,一路進了何家莊內,等進到議事廳這邊,王兆靖才開口說道:“雲山行那邊傳遞的消息,說是從去年下半開始,魯王府就一直向朝廷哭訴地方不靖,要求增加兵馬鎮守,說是消息終於到了宮內,還說要將遼鎮潰退下來的兵馬安置到兗州府這邊來,把那個空架子的參將填起來。”


    建州女真向大明開戰之後,遼鎮不斷失敗,遼鎮官軍也是不斷的潰退,大批敗兵迴撤到關內,有些人走陸路從山海關進入北直隸,可也有不少走海路來到了山東登州府,遼鎮和山東之間海路走起來很容易,沿途島嶼眾多,本就是糧草供應的線路。


    所謂“遼兵”來到山東後,和本地士紳百姓衝突不斷,外鄉人本就不受待見,何況是這些敗軍,何況是他們來到這邊,還要地方上供應,還要擠占地方上本就不寬裕的資源,而遼鎮官軍怎麽說也是軍兵武夫,手裏有刀,自然不會白白受氣,這衝突也就愈演愈烈。


    開始時候,這等衝突上下還能含糊過去,可隨著規模越來越大,官府也掩蓋不住,出身山東的京官開始幹預,朝廷總要拿出個法子來安撫,但天下間苦於遼餉和各項苛捐雜稅,誰還有力氣再承擔一支名聲不好的客軍,中樞沒有辦法,也隻能坐視遼軍在登州府越來越多,和地方上衝突越來越大。


    不過這兗州魯王府的請求卻給了上下一條出路,既然你這邊告急,那麽我就將兵馬安置過去,護衛兗州府,而且這樣不會激起什麽兗州出身官員的反彈,在兗州府地麵上,魯王府能壓服很多事,至於百姓苦難如何,或者說大地震之後賑濟恢複如何,那就沒有人去理會了。


    “要安排多少兵馬在兗州府那邊?”


    “傳聞是八千有餘,濟寧那邊的消息說,魯王府現在怕得很,生怕咱們打過去,魯王整天都給宮裏上奏求援。”


    趙進皺眉悶聲說道:“倒和預想的差不多,就算是魏忠賢,也攔不住藩王和大內之間的通氣,天子發話,他沒辦法改什麽。”


    “要是兗州府有八千遼兵在,等於咱們趙字營北邊有萬餘官軍,魯大一個大隊加上千把團練可就不夠了。”王兆靖有些擔心的說道。


    “他萬餘官軍也不是堆在一處,也不是擺在魚台縣那邊,他們若動,咱們集兵肯定會更快,不用擔心太多。”趙進悶聲說了句,隨即拍了下身側茶幾,又是說道:“魯王府真是麻煩!”


    王兆靖端起茶碗來抿了口,憂心忡忡的又是說道:“從河南衛輝那邊傳迴的消息,還有京師那邊的,河南潞王府同樣折騰的厲害,這些藩王吃不得虧,被咱們打迴去了之後總想著找迴來,這次山東的事情能到宮內,河南王府應該出了不少力。”


    山東魯王府的起始是太祖朱元璋的兒子分封,而河南潞王府的起始則是萬曆的弟弟封王,雖然都是朱家同宗同族,可遠近差別很大,當今潞王和天啟皇帝關係不差,畢竟是見過麵的叔侄,而山東魯王這邊則離的遠了,畢竟不同支脈幾百年下來,這兩家和天子關係親疏差距很大,這兩家更是沒什麽交情可言,明初第一代分封而來的藩王,對後來的藩王總有些莫名的驕傲和矜持,後來的對先前的又有些鄙視,自然相處不好。


    不過在這個時候,兩家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在徐州的年輕趙姓土豪身上吃了大虧,還是血淋淋的大虧,盡管起因都是下麵管事甚至奴仆的貪心,可衝突發生之後,兩處王府一來是咽不下這口氣,二來則是對徐州的財富動了心,不管河南或是山東,這徐州的財富都是他們能伸手觸及的地方,這筆財富如此巨大,又是可以源源不斷生財的聚寶盆,實在讓人眼饞眼紅。


    除此之外,這兩家還和趙字營有私怨,或者是部眾被殺,或者是財產被侵奪,在大明天下,什麽都是朱家的,連姓名都是,藩王們做事一向是肆無忌憚,可在徐州卻吃了這樣的大虧,這如何能受得了。


    山東魯王府去抱屈告急,河南潞王府也在做類似的勾當,甚至還在幫忙,畢竟河南這邊一切都是暗處,而山東可是官軍吃了敗仗的,在兗州府安置遼兵的事情,可以說是兩家合力做成的。


    “都是禍害。”趙進咬牙說道。


    “要動手嗎?按照大哥從前說的,現在還不是好時機。”王兆靖開口問道。


    趙進緩緩搖頭,沉默了會才說道:“不光是時機,王府都在大城之中,我們沒辦法攻城,也沒辦法圍城。”


    說到這個,王兆靖也是沉默,趙字營在野戰陣戰中可以說是強大,但攻城拔寨這個就欠缺很大,靠著弓箭和火銃可沒有辦法打破那些高大厚實的城牆,長期圍困會引來天下兵馬圍攻,又不能向流賊那般,驅使發動百姓蟻附攻城,還真是沒有相應的法子。


    “不急,也不怕。”安靜一會,趙進開口說道。


    “小弟會安排人盯緊這兩處,內衛那邊也得動手,還請大哥叮囑下小勇。”說到這裏,王兆靖要告辭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卻有通報,說是如惠求見,王兆靖索性留了下來。


    “老爺,三爺,隅頭鎮的耿滿倉趕過來了,說有要緊事要稟報。”如惠進屋後說道。


    聽到這個,王兆靖笑了笑,語帶調侃的對如惠說道:“這耿滿倉還真是有巴結上進的心思,要是在官場肯定不差的。”


    “先前這人怕得要死,現在估計不怕了。”如惠笑著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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