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麽說,到了第二天一早,趙字營全營預備,生火造飯,準備出發,出來巡視的趙進和兄弟們彼此看了看,發現對方都是滿臉憔悴,眼睛裏血絲也是不少,看著昨夜都沒有睡好。


    不僅他們這般,就連下麵的家丁們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吃早飯的時候也都很沉默,唯一看著沒區別的就是那些跟隨的徐州武人,年紀大了,經曆的事情多了,肯定看得開些。


    早飯吃飽,然後還要預備中午的幹糧,趙字營上下每人都要隨身攜帶,竹筒和葫蘆裏也都裝滿了燒開的水,輜重大車上也有一定的備份,等到和敵軍相遇的時候,恐怕就沒有從容吃飯的時候了。


    一切準備停當,騎術最好,最機警出色的家丁和江湖人已經準備先驅出發,蔡華軍也在其中,趙字營各團各隊都已經列隊待命,每一位家丁都很安靜,氣氛卻顯得有些沉悶。


    趙進翻身上馬,剛要下令出發,想了想卻是停住,吩咐身邊的莊劉說道:“我喊一句,你的第一連就跟著喊一句。”


    身邊的莊劉連忙答應,趙進揚聲說道:“今天,我領著你們去打勝仗,贏的一定是我們趙字營!”


    簡短說完,親衛隊第一連熟門熟路的齊聲吼出,整個趙字營的隊伍都安靜下來,就這麽沉默一會,不知道誰大吼了聲“必勝!”眾人都跟著大吼出聲,氣氛頓時變得熱烈無比,全場都是唿喝之聲。


    趙進滿意的看了看,這才驅動坐騎,手向前一揮,趙字營全體轟然而動。


    走沒幾步,趙進轉頭看向魯大,第一大隊的大隊正魯大一看就是睡得很好,此刻正是滿臉昂揚的神情。


    趙進啞然失笑,對著魯大說道:“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那邊魯大一愣,撓頭問道:“跟著進爺,俺擔心什麽,咱們肯定贏的。”


    趙進哈哈大笑。


    偵騎探馬迴報,官軍也已經拔營出發,在這個時候,彼此距離已經不遠,走在隊伍的前頭,已經可以看到雙方輕騎的彼此拚殺,更能看到遠處天際的揚起的煙塵,在這樣的平地上,幾十裏外大隊行動揚起的塵土瞞不住人,同樣的,官軍也看到了趙字營的行動跡象。


    漸漸的,官軍偵騎距離趙字營的大隊越來越遠,因為趙字營這邊的馬隊家丁並不和他們進行單對單的較量,而是成隊的圍殺,射術又是精準,稍不小心,麵前這人還沒有料理,一根冷箭射來,直接了賬,大軍已經快要接戰,彼此行跡也隱瞞不住,何苦因為一時的彩頭鬥氣折損了性命。


    官軍偵騎退的越來越遠,而趙字營的騎兵卻始終圍著官軍打轉,現在官軍周圍也都是馬隊環繞,靠近了就有被纏住的危險,官軍馬隊裏弓馬嫻熟的同樣不少,經常有武將策馬出陣,停馬一箭射來,趙字營的偵騎躲避不及,直接就被射殺,官軍中往往歡聲雷動,士氣大漲。


    可在這樣的局麵下,保定以及山東兵馬的軍將卻神色鄭重,先前從騎兵強弱來判斷徐州賊眾的強弱,可現在看,似乎是想錯了,這般糾纏和韌性,還真不是尋常的亂民賊眾。


    “諸位將軍有所不知,這趙家收攏了一批韃子做手下,弓馬都是強悍的很。”山東本地向導,熱心的解說道。


    他這也是見什麽說什麽,本以為討好,卻被身邊的一名千總重重耳光,臉打腫了不說,嘴角直接出血,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混賬東西,這賊眾勾結韃虜的軍情,你為什麽不早說!”


    消息很快就稟報到保定總兵魯欽那邊,相對於下屬的鄭重,魯欽卻很輕鬆,他隻是開口說道:“北直隸何處沒有韃官,京師裏還有不少,徐州人招攬些有什麽奇怪的,他招攬幾十幾百的又能有什麽用,這些年邊牆外的韃子什麽成色,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這話倒是立刻安了下屬的心,自從隆慶和議之後,大明和草原上蒙古各部的戰鬥就越來越少,烈度也越來越輕,偶爾交戰,大家都覺得韃虜不如從前那麽勇悍了,那還是王帳下的精銳,趙進這邊又能招攬到什麽好貨色,的確不用擔心。


    保定總兵魯欽所見的要比手下軍將全麵很多,他微微點頭說道:“既然有韃子效力,那有些事也說得通了,可能就是靠著這些韃子勝了南直隸的兵馬,咱們北邊來的還能怕這個嗎?”


    “將主真是高見!”這一番話說得手下心悅誠服,抱拳稱讚。


    總兵魯欽點點頭,卻是抬頭看看太陽的位置,然後又遠眺天際處的煙塵,轉身下令說道:“向前塌場口附近適合布陣,全軍到那裏停駐,等候賊眾到來。”


    親兵大聲答應,立刻策馬出動傳令,沒過多久,一名遊擊服色的武將在幾名親衛扈從下騎馬來到,見禮之後問道:“魯大人,我軍在塌場口那邊布陣,是不是停駐的太早,萬一賊人踟躕不前怎麽辦,就這麽相持下去嗎?”


    總兵、副總兵和參將職位有高低,但各自獨立鎮守,沒有上下指揮的關係,隻有文臣領軍的時候才會召集在一起,總兵魯欽手下職位最高的就是這個遊擊了,實際上這遊擊也不歸魯欽統率,卻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此次保定出兵是魏公公的主意,自然有人要表現著討好,這才將遊擊衛平芳劃歸魯欽麾下。


    對衛遊擊的詢問,總兵魯欽就得詳細解釋了:“我軍糧草由山東地方供給,又靠著運河水路,自然從容,而賊眾靠得是劫掠百姓,又能支撐幾天,若是賊眾不向前走了,那就由他,等著他們無糧後不戰自潰,我軍追擊就可獲全功!”


    衛遊擊點點頭,總兵魯欽又是說道:“老衛你也知道,這些日子山東百姓告急叫苦,說是家中財貨存糧被賊眾搶掠,要不是這樣,山東百姓也不會這般幫助官軍,心向朝廷。”


    這番說辭讓那衛遊擊信服,在馬上一抱拳,打馬迴歸本隊,他這邊一走,保定總兵魯欽身邊親兵念叨了句:“誰不知道他這點花花腸子,無非是想著撈功勞。”


    總兵魯欽迴頭看了眼,自家親兵立刻不敢說話,魯欽當然知道這個關節,這衛遊擊在禦馬監有靠山,升遷很快,這次剿賊平亂之所以這麽積極,也是覺得戰功輕易,過來撈取升官的資本,所以不是太指揮的動。


    想完這個,魯欽沉吟著自言自語說道:“這次大勝而歸,本將一定要上奏朝廷,褒揚山東這些義民百姓!”


    之所以會下先前的判斷,是因為每一處過來幫忙勞軍的“百姓”和“士紳”們都要叫苦,都要說徐州賊人無惡不作,讓山東兗州地麵民不聊生,家裏財貨女眷都被搶掠一空,現在還在打糧,在這麽下去,秋收時節都撐不下去,連年都過不了了。


    不這麽說,平白無故就要來勞軍幫忙,恐怕第一反應就是奸細混入,可這麽說的多了,貧富貴賤都在這麽喊,由不得官軍不信,更有些人還編造出了自家被徐州賊人搶掠吞沒的財貨明細,對這個,官軍自然有幫著追迴的義務,心向王師的山東“義民”們已經打算好了怎麽進徐州發財..


    所謂塌場口也是靠著運河和幹涸湖泊的一個口子,那邊地勢是由西向東低下去,但總體還是平整的很,微山湖發水的時候曾經蔓延過來,將很大一片地方淹沒,後來又是漕運私港,都是些江湖綠林人物來往,這邊沒有什麽人家,但地方還算平整廣闊,正適合作為戰場,當日探馬迴報之後,總兵魯欽就有了計較,昨日下午在親衛保護下來到這邊觀看地形,對這裏就更是滿意。


    官軍停駐,立刻開始布預備,輜重民壯則是亂哄哄的開始生火造飯,總兵魯欽尋了個稍高的土包,就在那裏召集眾將,一幹人聚集過來,遠遠看著遠處揚起的煙塵,誰都知道那下麵就是徐州賊眾,臨戰在即,官軍眾將莫名的緊張起來,他們也算是見慣陣仗的,先前對徐州賊眾的實力也有估量,都覺得自己應該輕鬆自若才對。


    “我軍生火造飯,飽著肚子以逸待勞,賊眾若是不停,那就是疲憊之師,搞不好還是餓著,等來到此處也是疲敝,正好被我軍迎頭痛擊。”魯欽沉聲說道。


    說完這個之後,又是開口說道:“吩咐下去,不要和外圍那些賊眾探馬糾纏,隻要他們不靠得太近,由得他們看去,現在就是讓賊眾知道我軍在此,若有膽量就過來接戰!”


    “若是賊眾不來怎麽辦?”一名衛遊擊手下將佐問道。


    “先前已經講了,不來,那就等著糧盡潰散,來的話,那就是堂堂之戰,我軍勝券在握。魯欽說完這個卻是笑了下,又是繼續說道:“賊眾若是停下吃飯,那我軍立刻前衝突擊,趁他們立足未穩,打他個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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