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貨雲集在寶應縣城,自然讓寶應縣上上下下撈了不少實惠,對於一支大軍駐紮在縣城之外,也就沒什麽怨言了,而且大家也有擔心,一旦在清江浦大打出手,兵災就會波及到寶應地方,有這麽一支官軍在,多少讓人放心些。


    而且鳳陽巡撫郭尚友和鳳陽守備總督漕運太監崔文升兩位江北大佬,對這支兵馬的供應都很用心,糧草軍餉的撥付都算是及時,就地采買也不至於強買強賣,地方上壓力也不算大,甚至還能和官兵做些生意,繁榮下市麵。


    難得不需要盤剝地方,可地方上也有自己的擔心,官軍如賊寇,軍紀一旦約束不住,對地方上就是大禍,但真正讓寶應縣官民意外的是,這夥名為平賊,卻在寶應縣止步不前的兵馬居然約束的還可以。


    步卒被嚴令呆在營內,最囂張跋扈的騎兵家丁,除了哨探傳信之外,也是整日裏不出營盤,封閉的很。


    “現在徐州反賊共派了八到十個探馬往來偵查報信,騎馬的也就這麽多,暗地裏或許還有探子,到了晚上,應該是在營盤到北邊的道路上還有兩騎值夜。”


    在官軍營中,千總劉猛沉聲稟報說道。


    撫營遊擊焦大勇點點頭,開口說道:“白日裏咱們如果動,那清江浦的徐州賊眾就會立刻有戒備心思,咱們可以夜裏走。”


    說完這句,屋中幾位帶兵千總以及那位名義上的總領道臣崔正賢都注意過來,焦大勇繼續說道:“這幾日都還晴朗,明日二更時分用夜不收拔了那兩個探子,然後咱們趁夜出發,向清江浦那邊急趕。”


    眾人神情嚴肅,焦大勇又是說道:“到那時,即便有人察覺也是追之不及,大家不要姑息坐騎馬力,等到了清江浦那邊,直接向著賊人營盤衝殺過去,破營殺將,那就是第一等的大功,到時候不管有什麽耗費都會有成倍補償。”


    這話說得眾人士氣更加高昂,這樣的狂奔急襲,肯定會有馬匹的死傷,這可是相當大的一筆損失,不過承諾成倍補償那就讓大夥放心下來,也讓眾人對打下清江浦之後的好處神往異常。


    之所以說營外會有探子,是因為現在兵營所在地方,外圍就是商戶們存放車馬貨物的地方,商人們倒也不是膽大,可寶應縣內外的確沒多少空地了,別人家快要收獲的莊稼田地總不能去碰的。


    而這官軍駐紮之地,卻是地方官府征用的地方,大家湊過來跟著沾點便宜,何樂而不為。


    所有官軍營盤外,整日裏商貨川流不息,大車裝運貨物,腳夫力工裝卸,甚至還有商人之間的買賣貿易,依稀有些清江大市的模樣。


    帶兵的軍將開始也想驅趕,不過商人們卻很是懂做,大大小小的好處給過來,管事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怕如果趕走了商人就沒有了外快。


    這一天依舊營盤緊閉,外麵依舊熱鬧非凡,可官軍營內的步卒在操練活動,騎兵們卻都在休息積蓄精神,馬匹也都上足了料,更有些精幹兵卒便裝提前出營,他們要在路上作為引導,一切就等著夜間動手了。


    夜深之後,率隊的軍將層層傳令,白天已經做好了幹糧,讓準備出征的騎兵們先行吃飯,而十五名夜不收已經騎馬在營門前預備了,他們都是各自營頭裏一等一的精銳,馬術好,身手強。


    “你們看到那邊沒有,兩個火堆,一遠一近。”有人在營門前的木樓上指點說道。


    夜不收們都盯著那個方向,到了天黑,軍營附近的商隊也是燈火點點,但更遠處卻是漆黑一片,那兩個火堆也明顯的很。


    “那邊就是賊兵探子的所在,晚上就在那邊吃飯休息,已經快有五天了,想必已經懈怠了,你們抹掉了他們,大隊就要出營。”指點的人肅聲說道。


    官軍的夜不收們都悶聲答應,千總劉猛這時開口說道:“不要輕敵,不要懈怠,賊人死活不論,今晚做成了,你們每個人都是放雙賞!”


    又是悶聲答應,千總劉猛一揮手,擺在營門前的三角木柵被扯開,十幾騎夜不收緩緩而出。


    十幾匹馬踏地,聲音卻不怎麽大,因為每匹馬的馬蹄上都被用棉布包裹,馬嘴也上了嚼子,務求安靜不出聲。


    官軍營盤中靠近營門處的燈火全部熄滅,就是要讓外人看不清這邊的行動,夜不收們出營之後,劉猛就快步上了臨時搭起的木樓,登高望遠,在這個位置能看得更清楚些,如果那兩個火堆熄滅,這邊大隊就要出營了。


    時間已經不早,商隊貨場營地的燈火也都次第熄滅,商人們都在縣城內尋歡作樂,外麵這些苦哈哈們都是睡得很早。


    算著夜不收已經出去了一段距離,軍營這邊的燈火重新燃起,偌大個營盤,總是伸手不見五指,很容易鬧出亂子。


    正在張望的劉猛突然聽到了一聲破空尖嘯,這是箭支破空的動靜,聲音不大,難道是夜不收們已經摸過去了,那邊怎麽可能聽得到?


    是這邊的!劉猛僅僅來得及判斷到這個,一根羽箭準確的貫穿了他的咽喉,劉猛手抓住箭杆,想要把箭支拔下來,他就那麽抓著箭杆從木樓上摔到了地上。


    箭支破空的唿嘯此起彼伏的響起,燈火下的官軍兵丁就好像是靶子,被一個個射殺在那邊,但並不是每一支箭都和射殺劉猛的一樣神準,受傷的士兵大聲慘唿,還有的人大聲示警。


    “有人襲營!”


    “有人打過來了!”


    官軍營盤門前的人或者中箭身死受傷倒地,或者向著營內拔腿飛奔,外麵的人卻沒有立刻追擊,連著繩索的鐵鉤被掛在營門木柵上,這邊吆喝一聲,那些木柵被直接扯開。


    “列隊!”“立正!”“對齊!”此起彼伏的整隊聲在外麵響起,剛才還黑暗一片的營盤之外,突然有點點火光升起。


    一個個炭盆被撥開變得紅亮發光,一根根纏繞著浸透油脂的火把被塞到火盆裏,立刻燃燒起來,然後被抽出分發到列隊完畢的家丁和團練手中。


    “衝,按照事先的吩咐,一直向前衝,打透營盤方可迴頭。”董冰峰大聲說道。


    剛才射下木樓劉猛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不過此時他弓箭已經丟掉,手中拿著一根長矛,渾身披掛全甲。


    站在他麵前的兩個連也都是全甲披掛,一身是鐵,這兩個連手裏是沒有火把的,隻是拿著長矛,在他們身邊零零碎碎站著三十幾個弓手。


    “五人一排縱隊,跟我衝進去!”簡單說完,董冰峰站在隊伍第一排,長矛一擺,大步領著隊伍向裏麵衝去。


    鎧甲鏗鏘作響,踏地腳步聲整齊劃一,盡管先衝進去的隻有兩個連,可整個官軍營盤都好像被震動了起來。


    前麵兩個連衝入,後麵各連次第而入,第三團後麵八個連裏,還有兩個連是全甲,另外都是部分披甲,但披甲的家丁一定是站在最外圍最前列,以全甲連隊為頭領,其餘各連為側翼,而手持火把的團練們則跟在他們後隊,家丁團練分成三個箭頭,向著營盤內衝了進去。


    張虎斌手裏的團練隊伍,有四個連是部分披甲,這四個連隊則是披甲人不拿火把,其他人拿著火把,在後麵等待片刻之後,距離拉開,也是跟著衝進。


    董冰峰率領的前隊一往無前,事實上在這個時候,軍營中的步卒們大部分已經睡下,他們被外麵的腳步聲和動靜驚醒之後,一時間都沒有反應。


    軍營夜間嚴格要求肅靜,如果有營嘯出現,十有八九就要炸營大亂,所以夜間發出動靜是要殺頭行軍法的。


    可第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接下來想反應就來不及了,火把點燃了帳篷,點燃了營中的輜重柴草,官兵們驚慌失措的從裏麵跑出來,卻看到了排列成隊的長矛叢林,倉促間手裏連個兵器都沒,身上甚至沒穿衣服,怎麽敢去火並動手,倉促間隻能轉身就跑。


    可趙字營的連隊是分為幾個箭頭衝突,到處放火衝鋒,整個營地的混亂從營門處開始向著四麵八方蔓延開來,大家跑到一處又看到這渾身是鐵的敵人,隻能繼續跑,越跑越亂,甚至有兵丁從沉睡中被驚醒,跑出來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大隊去跑。


    也不是沒有人想要聚攏隊伍反抗,尤其是最先衝入的家丁連隊並不迴頭,他們身後也留下了空檔,可剛剛組織起來,張虎斌領著的四個連隊又是衝過來了。


    偌大的官軍營盤,裏麵足有幾千步卒,單論數量足足是家丁團和團練大隊的兩倍要多,可夜間被突襲,整個營地都被分割的七零八碎,根本聚集不起百人以上的隊伍,即便是剛剛糾集起來,張虎斌率領的四百人也是絕對優勢,一點點苗頭都會被徹底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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