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叫開院門說明來意之後,孫傳庭一行人還是很緊張,他帶著的那幾名護衛明顯有動手的意思,聶黑倒是得了王兆靖的吩咐,提前把話說明,說我家老爺就是想要見見朋友,沒必要緊張戒備,如果動手,且不說跑不出去,隻要傳揚出去,這永城知縣的官位也保不住了,權衡之下,大家都知道怎麽做。


    “那個叫孫傳庭的臉色很是難看,而且不願意來見老爺,是那個田先生和身邊護衛勸了幾句才肯,跟著那孫傳庭的護衛應該是邊軍路數。”聶黑特意提了一句,說完之後看了眼站在趙進身後的牛金寶,意思倒也明白,孫傳庭或許有些問題,不過在這裏也興不起什麽風浪。


    這邊等聶黑出去,趙進沉吟了下說道:“這人畢竟是官麵上出身,當時看到很有些書生意氣,我和兆靖見他就好,大家就沒必要露麵了,大昇你調一隊人去徐州和永城邊境那邊,盯緊些。”


    安排完之後,孫傳庭他們也被領了過來,趙進剛要起身,王兆靖笑著說道:“萍水相逢的來客,大哥沒必要去迎,小弟把人接進來就好。”


    那六名護衛家丁自然帶不進來,本來還想要爭辯幾句,有趙字營的人冷聲說到,你們來了又能做什麽,我們想動手你們還能攔住嗎?話說得這麽實在,這些護衛也是無言,而且趙字營的親衛到底什麽樣子,他們也算離近看了,除了鐵甲長兵的家丁之外,還有些明顯是身手出眾的江湖好手,不管哪一種都是他們對付不了的。


    孫傳庭一直沒有出聲,臉色也很漠然,田先生卻能看出自家公子眼神中的煩躁,所以田先生出聲叮囑安撫,和孫傳庭一起進了院子。


    “..不過是綠林..”孫傳庭走在帶路人的後麵,側身對田先生說道,田先生微微搖頭。


    在行進間,孫傳庭一直在打量各處,趙字營的家丁和護衛們,這個宅院的布置和景色,他看著看著臉上就有詫異的神情,按照孫傳庭的想法,不管這趙進在京城表現的如何樸實,在徐州行這般不軌之事,又有這等實力和局麵,肯定是驕奢淫逸之極,手下親信自然也是張揚霸道,可一路走來看來,這些都沒有發現。


    每個人都很嚴肅,但絕不驕橫,宅院很整潔,可和驕奢沒有一點關係,即便是那個宦門世家出身的王兆靖,穿著打扮也可以說成是簡樸,那做到這麽大到底是圖什麽?看到這些的孫傳庭非但沒有輕鬆些,心裏反倒更加沉重。


    “沒想到在徐州見到孫兄,真是稀客。”雖然沒有出院子,可趙進還是在屋門前等候,笑著抱拳致意。


    對於趙進來說,孫傳庭是個有趣的客人,京師會試時候遇到,本以為萍水相逢,再無相見的可能,怎能想到這位來自山西的孫進士,會到永城來做知縣,這可是緊挨著徐州,更沒想到的是,這位身為知縣的孫伯雅,居然還冒著丟官的風險來到了徐州,至於來意如何,實在是無關緊要。


    趙進身上穿著齊膝的短袍,套著黑色的比甲,都是土布粗布,隻不過手工不錯,針腳細密,遠看還能入眼,離近了之後就能看出材質,這些放在趙字營上下是司空見慣的,可孫傳庭看到之後又是愕然,趙進也沒有渾身綾羅綢緞,他身上唯一的佩戴就是左側腰間一把短刀,看著像倭刀樣式,也不是富豪人家買來裝飾的那種精品,似乎常用的樣子。


    看到這一切讓孫傳庭更是無言,趙進這份打扮老實說還不得孫家的護衛頭目,麵對趙進的問候,孫傳庭甚至忘記了迴應,有些失禮的盯著趙進,這衣服很合身,能看到袖口處的磨損,說明趙進並不是臨時找一身衣服過來,實際上,孫傳庭已經知道這簡樸實在就是趙字營的風格,從進入徐州到來何家莊,一路上所見所聞都是如此,可孫傳庭不信,或者說他不想相信。


    安靜的時間很短,可也足夠失禮了,站在他身後的田先生眉頭又是皺起,用力的碰了下孫傳庭,在他想來,自家公子有遠超同齡人的沉穩氣度,怎麽在這邊卻如此失態。


    這一碰讓孫傳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有些尷尬的抱拳迴禮說道:“來的冒昧,實在是叨擾了。”


    趙進和王兆靖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不過還是把人讓進了屋中,孫傳庭明顯有點神不守舍,一進屋看到站在旁邊的牛金寶,嚇得身子一顫,等落座之後才算恢複鎮定。


    “當日京師初見,真是沒想到找兄弟居然是這般豪傑,當日有眼無珠,真是怠慢了。”孫傳庭的口氣不太對。


    還沒等趙進迴答,田先生卻咳嗽一聲站起,鄭重其事的抱拳作揖說道:“趙老爺,我家大人這次來,是想求進爺幫忙,關於永城遼餉..”


    田先生直截了當的把要求說完,說是請趙進允許,永城那邊阻擋遼餉的事務對外說是知縣孫傳庭主持的,如果趙進這邊需要什麽報償也請提出來。


    說這個的時候,孫傳庭有些窘迫的低頭,不管自己說什麽想什麽,這次來歸根結底還是要求趙進幫忙,這一路上所見所聞,讓他覺得這個請求很丟臉,田先生說完這些之後,雖然臉色平靜,可心裏也頗為忐忑。


    “可以,若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開口便是。”出乎孫家二人意料,趙進答應的幹脆利索。


    孫傳庭剛要開口,又被田先生打斷,他知道自家公子此時已經失了分寸,還是先把正事都料理完再說話的好:“趙老爺,這請求有些慚愧,既然永城不收遼餉的事情是趙老爺定下,能不能勞煩趙老爺再和永城六房和衙門上下打個招唿,讓他們配合我家公子,免得泄露真相。”


    趙進笑著點點頭,對邊上的王兆靖說道:“兆靖,記得安排人去打個招唿。”


    坐在趙進右手邊的王兆靖笑著答應,到這個時候,連那位田先生都是愕然,怎麽答應的這麽快,孫傳庭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趙兄弟,不,趙公子,你為何要阻攔遼餉,這是朝廷王法旨意..”


    說到這裏,又被田先生用眼神製止,趙進和王兆靖對視一眼,直接迴答說道:“孫兄既然是宦門出身,現在又已經做了知縣,想必知道這遼餉對地方上的殘害,趙某是徐州人,自然不願意本鄉本土和鄰近地方遭此荼毒,所以出麵攔一攔,別的倒是也沒多想。”


    這話讓孫傳庭下意識的躁動平息了,他坐在那裏短暫沉吟之後,又是問道:“疆臣代天牧民,可這徐州的牧民之事趙兄卻做了,這是為何?”


    趙進笑著搖頭,開口說道:“趙某經商置產,偶爾幫著衙門裏的官吏做些事,何談牧民,孫兄說得太高大了。”


    沒等田先生開口阻攔或者動作,孫傳庭隻是在那裏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就這麽安靜了會,孫傳庭站起來抱拳說道:“這次多謝趙公子的照顧,孫某將來必有迴報,孫某這次來徐州已經壞了規矩,要急忙趕迴去,希望來日有緣再見。”


    這告辭無論如何都顯得突兀,不過問答幾次,雙方也的確沒什麽話題可以繼續下去,趙進笑著站起答禮,客氣了幾句,此時的氣氛的確讓人覺得古怪,就連站在那邊不動聲色的牛金寶都有些詫異。


    雙方就這麽沉默的出了屋子,趙進也不會送出這個院子,在院門就是告別之時,即將告辭的時候,孫傳庭猶豫了下,不顧身邊田先生的阻攔,還是肅聲問道:“趙公子,你如此大才大能,不知道有什麽大誌,可否說給孫某聽聽?”


    田先生暗歎了口氣,歸根到底還是年輕氣盛,沿途所見所聞已經足夠讓人猜出很多東西,而且這些東西都是犯忌諱的,可在對方地盤上偏偏要明著問出,這不是自找沒趣嗎?甚至還會招來禍患..


    “大誌?趙某的誌向..”趙進也沉吟了下,此時連王兆靖都注意了過來。


    不過趙進沒有沉吟多久就笑著說道:“和家父以及去世的叔父都曾經過,幾位長輩也曾問過,趙某始終是一個迴答,想要在這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讓後世人牢牢記住!”


    這話是用記憶中的方式講出來的,趙進極少這麽說話了,孫傳庭和田先生開始有些沒聽懂,不過字詞的意義很好理解,孫傳庭緩緩點頭,開口說道:“這便是青史留名的意思了,趙公子這等大才大能,若為國家效力,青史留名豈是難事,現如今這天下看似太平,實際上卻潛流暗湧,也正是用人之際,正是趙公子報效國家的好時機,趙公子的家丁若是能用在遼東地方,建州韃虜又何足道哉!”


    趙進臉上帶著笑容,隻是點頭,孫傳庭慷慨激昂的說完,再看趙進的反應,卻是不再說話了,隻是長吐了口氣,拱手告辭,倒是田先生的態度很是恭謹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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