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印證了大夥的猜測,捕快們來得第三天,又有兩名大戶管事模樣的來到,直接給足了銀子,讓人千戶所裏先把牛金寶的老娘拿了,如今的管事千戶就是當年被打斷胳膊的那位,子承父業接了位置,雖說抓老人這手段被衛所裏不少人看不起,可前仇舊恨的,也顧不得那麽多。


    從牛金寶每年都給家裏捎錢這件事,大家就知道衛所裏肯定有人能給他通風報信,果然,這老娘一抓,牛金寶就過來投案了,直接投案到知州衙門這邊。


    衙門裏現在管事的是趙十一,他算是陳武和趙振堂派在此處的代表,別看連個捕頭都算不上,各房書辦都要找他商量的,這件事本來就是正規案子,投案後移交就算完事,但這牛金寶是衛所出身,趙十一也是徐州衛的子弟,有些好奇,就過去詢問了幾句。


    詢問完之後,趙十一就去找了趙振堂,趙振堂也去看了看,然後又把趙進喊了過來。


    “你身邊缺這麽一個人,你那幾個兄弟倒是忠心,可各自有各自的事情,都和你一樣忙的腳不沾地,有這麽個人跟在身邊,多少讓人放心些。”趙振堂的意思很明白。


    原來要去的地方不是知州衙門,而是距離不遠的徐州大牢,從牢頭到獄卒,都對趙進敬畏非常,連忙把人請了進去。


    事先早就得了關照,這牛金寶的牢房裏隻有一個人,而且還打掃的很幹淨,甚至還有酒肉的香氣。


    趙家父子來到這邊的時候,這牛金寶正躺在草堆上唿唿大睡,牢頭看到之後拍著欄杆吆喝了兩聲說道:“老太爺和進爺來看你了,還在那裏睡什麽!”


    牛金寶直接從草堆上坐起來,果然是條壯漢,看著和陳昇差不多的體量,粗壯的很,出奇的是這位居然是短發,極短的發茬,胡須雖然潦草,但也不長,牛眼大嘴,一副兇惡模樣。


    雖說兇惡,可做事很有章法,眯眯眼睛認出外麵的趙振堂,連忙起身到了欄杆之前拜下,悶聲說道:“小的見過老太爺,小的見過老爺。”


    說話間眼神從趙進身上一掃,說明已經猜出誰是趙進了,趙進臉上沒什麽表情,身體卻下意識的繃緊。


    這牛金寶肯定殺了不少人,不管是所謂“血腥氣”的感覺,還是這舉手投足的架勢,都和內衛隊裏麵的幾個人很相似,隻怕還比那些人沾染的血氣性命更多。


    “你娘現在有人照顧,身子也還好,就是整日裏擔心你,哭個不停,那李千戶你不用擔心,那衛輝來的捕快管事什麽的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再不會打攪你娘。”趙振堂沉聲說道。


    牛金寶聽到這個,碰碰磕了幾個響頭,這個事趙進在路上聽說了,就在趙十一知會趙振堂這件事的第二天,牛金寶的老娘就托人找了過來,既然人已經投案,這老人自然沒必要繼續扣押,反正也跑不了。


    他老娘找到趙振堂這邊也不稀奇,眼下徐州地方,誰不知道趙進的威名,身為徐州衛的軍戶,東找西找總能找到人問過來,總得試試。


    關押牛金寶老娘的李千戶也沒膽子扣太久,這事已經引起了公憤,連指揮使那邊一級的都要過問。


    “老太爺的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的也不求什麽別的,隻求在被抓走之前,見老娘一麵,把這幾年攢的體己給我娘養老。”牛金寶甕聲甕氣的說道。


    趙振堂笑了笑,看了眼身邊的趙進說道:“先別急著安排後事,我有一條出路給你,我兒子在外麵事情多,身邊要個身手好的做護衛,看你本事不差,想讓你來幫幫忙,到時候不但活路有了,你老娘也有人替你照顧,到時候搬到城內或者搬去何家莊,過得肯定比現在要好。”


    牛金寶卻遲疑了下,趙振堂笑著說道:“我知道你還想自己伺候老娘,那十幾年你幹什麽來著,現在有畫影圖形,官府裏有你的案子,你以為還能安生孝順嗎?”


    話說得直接,也沒什麽欲擒故縱的手腕,牛金寶自然知道怎麽權衡,當即又是重重磕頭下去,嘴裏隻是說道:“願聽老太爺的安排。”


    “接下來的事情,讓我家小子問你,願意不願意用你,是他的事情了。”趙振堂笑著說完,然後自己和牢頭去前麵喝茶了。


    趙振堂在的時候,牛金寶有些緊張拘束,等趙振堂一走,牛金寶明顯有些隨便,趙進也沒理會這個變化,牢房裏光線昏暗,這時候已經有些看不清了,趙進安排人拿來了燈籠,等牢房這邊明亮起來,牛金寶失禮的抬頭張望,看了幾眼之後,人又是規矩起來。


    到底為什麽有這個變化,趙進很清楚,趙振堂掌握這牛金寶的生死,他當然要敬畏,開始不知趙進的底細,以為就是個年輕人,心裏有了輕視,等光線明亮起來,這牛金寶能看得出趙進雖然年輕,但身上的威勢煞氣同樣不輕,立刻明白了對方的份量。


    一路前來,趙振堂很多事都沒有明白說,現在讓趙進自己來問,顯然是讓他自己判斷的意思。


    “說說你離開徐州這些年做了什麽?因為什麽犯的案子?得罪了什麽人?”趙進開口問道。


    聽趙進語氣中的沉穩,牛金寶又是跪的正了些,還沒等他這邊說話,趙進又淡然補充說道:“別說假話,也別藏私,就算現在唬弄過去了,以後被查出來,一樣是個麻煩。”


    “請老爺放心,老牛我沒什麽假話,這些事堂堂正正的,說出來不丟人!”牛金寶粗聲說道,語氣頗為自信。


    牛金寶離家之後直接去了河南,當時教他武藝的師傅學的是少林那一套,牛金寶也去了少林寺學藝,隻不過學武沒那麽容易,沒有銀子布施,就隻能給寺廟裏出力做活,牛金寶過了幾年苦日子之後倒也學到了本事,然後忍受不住的師兄弟偷跑下山,一起去了其中一位的家鄉衛輝府新鄉縣。


    他們幾個身有武技,又是亡命的性子,很快就在當地打出一塊地盤,火並了當地一個土豪,把這裏的私鹽生意拿了下來,有私鹽供養,很快聚起了百十條漢子,當地各處生意和小莊子都要繳納常例,也理所當然的包娼庇賭,日子過得很滋潤。


    倒有一樁好笑的地方,他們幾個人在少林寺出身,當和尚當習慣了,索性弄了個破廟占住,平日裏也是僧人打扮,怪不得這牛金寶這麽短的發茬。


    這牛金寶知道孝順,但也知道自己離了這新鄉縣就沒什麽錢財進項,所以偷偷迴去看過幾次,留下銀子之後急忙迴來,再後來就托人捎錢,別處親人分離是好大事,在衛所裏家裏子弟出去闖蕩的不要太多,老人也能受得了。


    孝順歸孝順,這牛金寶卻不願意娶妻生子,一是做事有兇險,怕連累別人,二是自己活得快活。


    就在他在新鄉呆了快十年,想要在這裏娶妻生子的時候,日子難過起來了,因為當地起了一座道觀,說是道觀,做得勾當卻和牛金寶他們一樣,都是江湖上的買賣,可有一樣不同,這道觀卻有官府的支持。


    牛金寶這一夥在新鄉這麽久,也和縣衙裏有勾結,結果從熟悉的關係那邊知道,連知縣都得罪不起這道觀裏的道長,據說是潞王那邊的路子。


    處處受打壓,日子就難過起來,動手和對方火並幾次,發現對方雖說穿著道袍,可也是江湖上的亡命出身,而且還人多勢眾,根本不是對手,在最後一次的戰鬥裏,牛金寶一夥人被徹底打垮,幾個兄弟都死了,隻有身手最好的牛金寶跑了出去,兄弟們隻有年紀最小的那個有老婆,懷孕七個月了,對方打過來的時候措手不及,被抓迴了道觀。


    牛金寶在外麵躲了兩天,把輕傷包紮好,然後趁夜潛入了道觀,想著把人救出來,就直接迴徐州,也該到了安生的時候,江湖路數就是活著來,死著走,自己能活著走,這輩子就算不錯了,救出弟妹算是對兄弟們的交待。


    抓到人逼問之後,才知道兄弟的老婆已經死了,活著的時候肚子被剖開,取出胎兒做什麽大補膏,今晚要給什麽貴人享用,然後牛金寶看到了屍體..


    本就是暴烈性子的牛金寶當即發狂,一個個屋子的殺了過去,他本來就是武技高強,夜裏來的又是突然,道觀裏猝不及防,等殺到最後的時候,牛金寶渾身浴血,可對方也隻剩下道觀的觀主和那位貴客,大補膏才吃了一半。


    觀主本事不弱,但一照麵就被牛金寶丟出的短斧劈中,那位貴客看著養尊處優的樣子,帶來的兩名隨從已經被殺了,隻在那裏求饒,說自己是潞王府裏的,牛金寶也沒理會,一刀刀剮了他,把觀裏的金銀打了個包,然後放了大火。


    要是就這麽走了,根本追查不到他,可牛金寶這麽多年做事很講良心,不殺女人和孩子,道觀裏搶來的女人和孩童被他提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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