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洋敢這麽做,就是因為趙進對他的支持,他從徐州販酒過來,山西和河南的商人們又怎麽不知道,多少人去徐州打聽勾搭,一概被趙字營拒之門外,除了雲山行自己河南本地的零售,其餘大宗隻有王自洋專營,有這個支持,王自洋自然從容。


    從前以王自洋的身份地位,是沒資格和那位豪商搭上線的,那位豪商據說背後就是土默特汗的王子或者是汗王本人,可現在貴人們都想在冬日裏喝上幾口漢井名酒,想必汗王那邊也是如此,這位豪商就主動的送上大禮,要求以後送過去的漢井名酒裏,他要包下一定的數量。


    這幾十名孩童奴隸價值高昂,但卻是那位豪商送來的,這讓王自洋大有臉麵,其他人看在眼中,王自洋以後也是多了不少的方便。


    王自洋知道這一切都來自誰,所以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巴結趙進的機會,這孩童的百歲宴這麽好的機會卻被錯過,難怪他捶胸頓足。


    這四十名孩童趙進收下了,十名女童交給徐珍珍管著,男童則是放進學丁隊,這些孩童和往日都沒什麽聯係,練出來肯定忠心。


    百歲宴一過,趙進身邊的夥伴們立刻四散各處,現在每個人有每個人負責的一片,像從前那般天天聚在一起也不可能了。


    短時間內趙進不會再去清江浦,他在徐州將連正隊正集中起來訓練,訓練的科目和從前稍有不同,這次練的是長戟。


    學丁隊和團練們配合著,將徐州邊境外的莊子掃了六個,聞香教並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甚至主動撤掉了幾個莊子,雙方又是重新歸於默契之中。


    按照鄭全的說法,現在聞香教應該會各處準備,等到那加征遼餉一實施,各處百姓遭殃受難,就是聞香教招募教徒煽動是非的大好時機了。


    *************


    天氣漸漸變冷,運河也沒那麽繁忙了,大家都想著鬆口氣,清江浦這邊尤其如此,徐州趙字營在年初進入,幾次腥風血雨,大家都是心驚肉跳,到現在人心也都安定下來,承認了趙進對地麵上的掌控,也看到了趙進掌控之後的好處,河麵上這麽冷清,清江大市卻熱鬧非常,不知多少人在這裏生發。


    大市周圍的飯莊酒樓賭坊青樓,生意也紅火的很,這些聚在一起之後,不僅大市上的商人客人願意光顧,連清江浦的富貴人士也願意過來,大家都想湊這個熱鬧的。


    這些銷金之地分出高下也很簡單,誰距離運河近,誰能憑河臨風,誰就高檔一些。


    “清江樓”和臨江閣差不多,都是專供豪商們聚會閑談的處所,也是這片區域裏最好的地方,而且這清江樓隻是茶樓,這邊清茶一杯的價錢已經抵得上小飯館的酒席,所以客人不多,可這正是“清江樓”所需的,要得就是這個清淨。


    這茶樓裏的小廝夥計都是眉眼通挑的精明人,態度不卑不亢,絕不會湊上去討好,總是保持距離,讓人覺得放心。


    “我家老爺和呂員外約好了”在茶樓門前,一名中年文士沉聲說道,他身後站著一位大漢,四五十歲年紀,穿著富貴。


    門前知客一聽這個名字,笑著躬身伸手相請,說呂老爺早就等待多時了,這知客也是見多識廣,眼睛毒的很,看一眼就能判斷出對方的身份,他心裏奇怪的很,這說話的文士按說是個師爺清客之類的,可看這個言談氣度,卻像是習慣吩咐別人的,很像衙門裏的老爺,而後麵那大漢穿著富貴,卻帶著點肅殺氣,應該是練過武見過血的,說是海主和綠林龍頭,那氣派又太正了,倒是和山陽守備很像。


    一邊在前麵引路,一邊胡思亂想不停,那位等在房中的呂老爺看著也像是個做官的出身,可又有一種街麵打混的痞氣,這真是古怪了。


    知客微微搖頭,今天這一天,從早上到現在,就有些莫名的精壯漢子進進出出,銀錢小賬給的倒是足實,就是太古怪了,而且這夥人口音也不是清江浦的,看著也都麵生,不知道是那邊過來的,本來還猜測是徐州趙字營那幫大佬,但細看不像,年紀都大,不像趙字營那夥都是年輕小夥。


    清江樓二樓都是一間間的雅間,這時候還沒什麽人,能看到一間門外站著個四十出頭的漢子,知客把人引到那邊,那漢子抱拳拱手,對來的兩個人頗為客氣,隻是說道:“我家老爺等候多時了。”


    人讓進去之後,門外那漢子肅聲叮囑說道:“這雅座周圍幾間,我們都包下來了,不要再安排別的客人,沒我招唿,也不要送茶上來,明白嗎?”


    知客笑著答應,也知道這幾位是要密談,清江樓這樣的場麵也見得多了,自然知道該怎麽做,他也不願意湊過來,先後過來的這幾位還算客氣和氣,可身上總有些讓人不舒服的感覺,離遠點好。


    那中年文士開了門,看了眼,側身讓身後的大漢走進,他也跟進去關上了門。


    在屋中早就坐著一個中年漢子,想來就是知客所說的“呂老爺”了,見到來客進門,他笑著站起說道:“早聞陸將軍大名,今日初見,有禮了!”


    和中年文士一起過來的那名大漢冷哼了聲,拱手迴應,不鹹不淡的說道:“當不得馬大人的禮,陸某忠心為國,倒是沒想到會被番子盯上,還直接把陸某從狼山叫過來見麵,心裏怕得很啊!”


    桌上擺著茶水點心,那中年文士上前動手沏茶布置,那馬大人和陸將軍各自落座,馬大人笑著說道:“這位想必就是施先生了,也是久仰啊!”


    “不敢當,不敢當。”沏茶的文士客氣兩句,做完之後站到那陸將軍的身後。


    陸將軍伸手在桌麵上一拍,悶聲說道:“馬大人,咱們各自都有差事要忙,說那麽多閑話無用,本將倒黴,把柄被馬大人抓住了,既然來談,就請馬大人開個價吧,按規矩來,咱們一切好說,若是有什麽別的,想必馬大人也知道,老夫這副將位置可不是靠軍功拚出來的!”


    “不是靠軍功拚出來”,那就肯定靠著背景,南直隸隻有一位副將,那就是狼山副將,其實已經等於其他省的總兵大將了,能把人抬舉到這個位置,必然是外朝內廷最頂尖的大佬。


    陸副將說得這麽不客氣,那位馬大人卻和氣的很,笑著說道:“在下怎麽不知道王公公,那可是要當內相的大璫,在京師錦衣親軍辦差的時候,沒緣分見一麵,真是遺憾。”


    說到這裏,馬大人話鋒一轉,笑著說道:“估摸陸將軍想歪了,我馬衝昊想要撈金,派人江南各處走一走,怎麽也得有個幾千上萬的銀子進賬,陸將軍你這邊也不過這個數目,事後還不知道招惹南北多少大佬仇家,我靠著的已經不成了,還這麽幹,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陸副將的眉頭皺起,迴頭看了眼施坪敖,施坪敖臉上也有迷惑神情,沒等他們交流完,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馬衝昊敲了下桌子,笑著說道:“陸將軍不用想那麽多,在下如果不說千總李和那個營頭,陸將軍肯來這裏嗎?”


    聽到這話,狼山副將陸全友又是冷哼了聲,當日南京錦衣衛突然送一封密信給他,說得就是自家千把兵丁為馮家出頭,然後在草窩子裏麵大敗虧輸的事情,然後邀請陸副將來清江浦某處商談。


    把柄抓在別人手裏,又約出來談,還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由不得陸全友不來,不過他也做了不少布置,比如說這周圍布置著親衛,錦衣衛想要動手,那大家撕破臉火並,而且南京和京師兩處都有安排,真要打起官司來,陸家在京師和南京也是有根腳的,鄭貴妃那一係已經敗下去了,你馬衝昊一個發配過來的破落戶還想折騰什麽?


    不過陸全友也準備了一大筆銀子,錦衣衛番子們之所以沒有公開發難,無非是為了求財,能花錢買個平安,那就沒必要火並或者撕破臉了。


    可來了這邊之後,陸副將卻發現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這馬衝昊絲毫沒有傳揚中的那麽霸道跋扈,反倒客氣的很,自己這邊話頭這麽硬,對方絲毫沒有衝撞迴來的意思,反倒軟著奉迎。


    抿了口茶水,陸全友沒有出聲,沉默了會之後,放緩語氣問道:“馬大人,有話請講,既然來了,大家也不要弄什麽玄虛。”


    馬衝昊一笑,瞥了眼站在陸副將身後的施坪敖,陸全友明白這個意思,隻是沉聲說道:“我自家人,接下來也要施先生參讚的。”


    施坪敖隻是默不作聲,馬衝昊點點頭,卻從座位上站起,他有些跛腳,行動間卻靈活的很,他沒有走向陸全友,而是走向窗子,天氣寒冷,茶樓的窗戶都是緊閉著。


    看到馬衝昊的這個動作,陸全友一推桌子,椅子向後滑動,隨即手放在了腰間,天知道對方開窗做什麽,真要有什麽古怪,少不得要動手,陸副將沒什麽軍功,可也是將門世官子弟,從小弓馬刀槍都練過,現在也沒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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