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趙進欲言又止,王兆靖臉上笑意更濃,輕鬆說道:“大哥的顧慮,小弟也想到了,再說,大哥和冰峰那邊隻有軍戶的身份,那百戶、千戶的位置還在伯父、叔父身上,求官又能有什麽好位置,而且大哥一旦有官身,別的不說,那徐州參將就對大哥有了管轄之權,牽扯十分麻煩。”


    “那你..”


    “咱們不方便,可伯父、叔父那邊方便,而且父是父,子是子,在公務上可以撇清,然後又可以把咱們不方便召集的力量塞到伯父、叔父那邊。”王兆靖沉聲說道。


    這次愣住的變成了趙進,忍不住低頭走動幾步,抬頭時候眉頭已經皺緊,遲疑了下說道“這法子可行,但能有什麽位置?”


    “伯父這邊是蕭縣守備,董家叔父那邊是碭山守備,這事現在已經有九成的把握,銀子也已經送出去,不然小弟不會來說。”


    趙字營的根基在徐州,準確的說實在徐州南部,徐州被黃河分開的南岸部分,大營在這裏,要緊的莊園在這裏,集市也在這裏,蕭縣和碭山兩縣也在黃河南岸,碭山緊鄰河南歸德府,而蕭縣在徐州州城西南之地,恰好將何家莊夾在其中,說是在兩翼掩護也很恰當。


    因為徐州州城是徐州參將駐紮之地,所以徐州全境都是參將直轄,為便於指揮,徐州境內四縣隻設千總,而不設自成一體的守備、都司等低品統兵將,但邳州那邊就有守備的設置了。


    換做別人或許不清楚,覺得一萬幾千兩這等巨款砸下去,才得了兩個無關緊要的守備位置,中間不知道貪墨了多少。


    可趙進卻知道這銀子花費的值得,因為這兩個守備位置是無中生有,要讓京師相關衙門先做出,弄出來之後,還要保證落在固定人選的頭上,這一係列操作下來,從上到下不知道要打通多少關節,一萬幾千兩銀子撒下去,肯定花到了該花的地方。


    這兩個位置的好處自然不必多說,拿下兩縣的守備,等於在官方層麵上控製了徐州黃河南岸的防務,等於趙字營處於這兩處守備和官兵的庇護之下,再有什麽人想來查,這兩處就是第一道防線。


    無論錦衣衛還是東廠,有時候對文官會如狼似虎,但麵對手裏有刀有人的武將時候,總是慎重異常。


    更妙的是,彼此間又不會扯上什麽關係,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意和場麵,當爹的管不了,父親那邊是公務,身為兒輩,不能亂去幹涉,彼此都有個推諉的手段。


    即便趙字營自己的家丁看來,先有趙字營,然後這兩位才有了官職,等於是借助趙字營的勢力上位,而不會有什麽別的念頭。


    “這法子不錯,兩全其美。”趙進前前後後想了一通,想不出這有什麽問題。


    聽到趙進的肯定,王兆靖臉上露出了笑容,這麽多年做事趙進主導太多,難得自己策動還被肯定,心裏實在是高興。


    “這是家父的主意,家父一直掛念著徐州這邊,那次南京番子來過之後,家父想著能用什麽法子規避..”王兆靖說得很明白。


    運作官位的事情,又是這等無中生有的勾當,必須要保證消息不外泄,如果消息外漏,這位置被人半路搶了,哭都沒處哭去。


    王兆靖隻是給京城那邊送銀子,這件事隻有他和父親兩人書信中才會提起,就是為了做到保密。


    讓王兆靖很意外的是,他這麽沒什麽理由的提取銀子,頻繁的書信往來,兄弟們卻沒什麽質疑,這份信任本身就讓人覺得敢動


    “你這件事應該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到現在是四月,差不多六個月的時間,可這六個月的時間用在這樁事上卻不長,到底是怎麽辦下來的,仔細說說。”


    確定這件事可行,意識到這件事的益處,趙進開始對辦理這樁事的過程感興趣起來,如果能知曉明白,那麽對官場上的很多程序和關切也會了解清楚。


    聽到趙進這番話,王兆靖忍不住失笑,搖頭說道:“就知道大哥想要了解,所以小弟問的很清楚。”


    趙進對各項事務的過程和細節都有興趣,往往會仔細詢問,加以記錄,從官場和武事,一直到百工雜務,他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身邊的夥伴和親信業都知道這個習慣,都會和趙進仔細分說。


    “..其實,也沒大哥想的那麽神奇,兵部職方司郎中張清海和家父..”


    *************


    兵部職方司郎中是正五品,比起都察院的禦史來說,足足高了四級,不過這郎中位置忙碌實務,算不得清流,比不得禦史可以任意大言彈劾,清流名望,所以品級雖然懸殊,地位卻差不多。


    張清海進士出身,當年名次還不算差,隻不過靠山無力,五十多歲年紀才到這個郎中的位置上,五十多歲做到六部郎中,在官場中人看來,此人前途已經黯淡無光,並不值得下什麽本錢力氣,好在職方司掌管天下武將的考核升遷,盡管大部分的認命和獎懲都是在這邊走個手續,他們決定不了太多,可權力就是權力,有這個在,上上下下多少要給麵子,好處也是少不了的,而且武夫們手裏有錢,出手也大方,任上幾年,張清海前途黯淡,身家卻豐厚起來。


    王友山和這張清海相識,卻因為二人都和宮裏某位有些淵源,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講,也算是同門,彼此關係還不錯。


    當時王友山找上門來,也沒有什麽遮掩彎繞,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張清海還以為對方在說笑,想要打個哈哈過去,宦海沉浮幾十年,推搪的本事還是有的。


    不過王友山接下來的舉動更奇怪,沒有繼續深談,反而指著多寶格上一個擺件說,這個擺件是漢時古物,價值紋銀三千兩,不知道能不能割愛。


    漢時古物那就是個笑話,張清海以為王友山瘋了,這個擺件是自己在南門外的集市上看那匠人現做的,覺得好玩才帶迴來,而且這式樣紋路都是當今的,那裏能看出什麽西漢的韻味。


    張清海隻當王友山異想天開不成,做另外一件異想天開之事遮掩,無非一個十幾文錢的擺件,拿去也就拿去了,那三千兩紋銀的價錢就當成是玩笑了,不過王友山絲毫沒有裝瘋賣傻的意思,也沒有異想天開被擋迴去的沮喪,笑嘻嘻的拿著東西迴去了。


    到了第二天,張清海下值之後,一到家就目瞪口呆,三千兩成色十足的白銀,王友山真的送到家裏來了,早就聽說這王友山在徐州有很大的生意,日進鬥金什麽的,沒想到真的如此,什麽都能騙人,這白花花的銀子卻騙不了人。


    當晚,王友山又是登門拜訪,這次又把昨晚的話重提,無中生有,在徐州增設兩個守備,並且由指定的人擔任。


    “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何處要花銷,張兄盡管開口,友山一力承擔!”


    這話若是昨天說,張清海不會相信,可現在談起,有那三千兩白銀做證,這言語也變得十分可信了。


    張清海知道自己仕途上沒什麽上進的可能了,平平穩穩致仕迴鄉,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但想要迴鄉享享清福,還要蔭蔽子孫,那就要有足夠的銀子,所以他想得很明白,然後問的也很直接。


    “事成能有多少?”


    “一萬兩,我先付五千兩。”王友山也是幹脆利索,官場上最重成例,這等無中生有的事情做起來一定不容易,所以一開始就要下重注,價錢不夠,對方可能會畏難退縮,隻有價錢足夠,才能打動對方的心思。


    張清海這麽多年下來,也算見過銀子的人了,可聽到這個數目之後,還是被震動了下,知道這王友山豪富,誰能想到會富貴成這個樣子,這樁事林林總總算起來自己這邊最少能拿到一萬三千兩,那上上下下打點的自己也能撈到好處。


    “什麽人來做這個守備,白身為官,鬧出來是要殺頭的!”


    “怎麽會害張兄,二人皆是世官,一人千戶,一人百戶,世代軍籍。”


    確認了這個之後,張清海知道可行了,衛所裏出身的世官來做武將,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程序上不會有任何的麻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道理在這邊也說得通,庸庸碌碌的張清海立刻就操持起來。


    在徐州之地設兩個守備,說起來是無中生有,在官場上是難事,可一做起來,發現也不是那麽麻煩。


    首先流民圍困徐州州城,說明此地防務有空隙,如果在各縣有方麵軍將,或許就能擋住,最起碼可以提前預警,說明此地有設置守備的必要。


    再者,徐州參將掌天下樞紐,河南、山東、南直隸的要緊地方都在其手,一人握大軍,掌三省要害之地,未免權重,從大小製衡和分權的角度來講,此處也該設守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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