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這些花頭作甚,你二叔難道沒和你說過,官軍裏拿著火器的都是孬種,真正精強的都是敢上去真刀真槍廝殺的,你下麵那什麽團練不是練得不錯,怎麽又要折騰火器了,別自己敗壞自己。”趙振堂是衛所出身,又有趙振興的經驗,對火器卻沒什麽好印象。


    聽到這話,趙進也隻能苦笑著迴答說道:“戚大帥的兵馬一樣用火器,不也練得不錯,再說了,火炮也是火器..”


    父為子綱,天理倫常,這個時代的家長父輩就是天,子女的生死可以說都由他們決定,但趙家這邊是個例外,按說趙振堂衛所軍戶出身,後來又做了捕快和劊子手,性子粗暴直率也是難免,可自從趙進觀刑被嚇昏瀕死,醒來脫胎換骨之後,趙振堂就沒怎麽管教過,事事都由趙進自己做主,當然,以趙進的心性,就算管教,他也未必事事聽從。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振堂是這個時代難得的開明父親。


    不過別的事情開明,趙進做出那麽多的大事趙振堂都能支持,可這火器上的話題卻不行了,聽到趙進的解釋之後,趙振堂的眉頭皺起,臉色變得嚴厲,大有不說清楚不能算完的樣子。


    “爹你放心就是,孩兒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絕不會荒廢了刀槍的訓練。”趙進連忙笑著解釋。


    外麵飯菜的香氣已經傳入,除夕這天的午飯格外豐盛,趙振堂卻沒有一絲放鬆的意思,冷哼一聲說道:“我看你什麽都順,忘了自己姓什麽了,火器,那東西看著好用,實際上還不如根棍子,那鳥銃倒是能打死人,可要有準頭就要湊近了瞄,但一炸膛就要瞎眼睛,那次城外官軍放鳥銃,十根炸了六根,誰還敢湊近了瞄,就這樣的東西能有什麽用,十步之外沒準頭,十步之內別人舉著刀就上來了,你那長槍法子多好,就該好好練,別總想著別的。”


    “爹教訓的對,我一定記得!”趙進連忙迴答,父親趙振堂這番話沒什麽錯。


    官軍所用火器都是官坊打造,那些匠戶說白了就是奴戶,不拿錢服苦役,怎麽會有心思好好做,加上管事官員的克扣,火器都是粗製濫造,莫說規製,連材料都是糊弄,這樣的東西如何能用,炸膛司空見慣,射程、準頭、殺傷之類的那就更不必提了,比較起來,當然是刀槍更實在有用,所以軍將們的親衛家丁,講究的是弓箭射術精良,火器上卻沒什麽要求。


    父親趙振堂的認識當然有局限,不過趙進也不準備爭論了,答應下來就好。


    吃過午飯之後,趙進沒有和旁人一樣留在家裏過年,而是出門去營盤巡視,晚飯都不一定迴來吃,讓母親何翠花很不高興。


    說來也巧,負責守衛趙家全家的連正是趙完,當時趙家何家一共四個親戚在趙字營做事,趙完、趙鬆都是連正,先前何翠花還沒有看見,等看到了叫趙完進來一起吃飯,不要在外麵挨凍,卻被客氣而又堅定的拒絕。


    “嬸娘,營裏有規矩的,侄兒在當差也走不開。”


    看到從前很聽話的趙完也這麽拒絕,何翠花才終於明白了些事情,有點失落的迴去忙碌,又被趙振堂埋怨了好幾句。


    所有在何家莊和營盤駐紮的連隊,趙進和夥伴們都去走了一次,在每個連隊說幾句話,跟大家吃口年夜飯,讓上上下下都是心裏暖和。


    隻是陳武看到這一幕之後,私下裏對家裏人說道:“做事認真沒錯,可這麽大年紀就活的這麽辛苦,也太無趣了些。”


    除夕夜鞭炮齊鳴,除了趙字營自己燃放,還有鹽市和集市上那些店鋪商行的燃放,這一年都發了財得了好處,為了明年有個好兆頭,多放鞭炮招招財神,讓自家添些喜氣。


    鞭炮轟鳴,煙花漫天,熱鬧歸熱鬧,好看歸好看,趙字營幾個連隊卻忙碌的不可開交,他們忙著救助火情、鋪麵火災。


    午夜的熱鬧過後,四處漸漸安靜,除了個別好玩的要整夜守歲,很多人都開始休息,畢竟大年初一還要走親訪友,最起碼也要去趙進那邊拜個年,就算見不了麵,外麵提個帖子打個招唿也算盡到禮數。


    新的一年來到,現在是萬曆四十六年了。


    不出眾人以外,趙家門庭若市,很多人知道自己沒資格進這個宅院,但都客客氣氣的問候遞貼留名。


    趙振堂和趙進父子二人則是笑臉迎客,這過年喜慶日子,繃著太不合適。


    下午來到的人就見不到趙進了,因為趙進去了打造兵器,修繕裝備的匠坊,董冰峰和劉勇則是去往馬隊那邊,當晚就要趕往徐州衛,馬隊裏的騎手還有王自洋帶來的韃子騎手,通曉牲口習性,能趕大車的都被挑選出來,去徐州衛要辦的也是這樁事。


    這次需要車夫不少,連王自洋的幾名親信也被選中,他們倒是沒什麽不情願,王自洋的人給趙進做事又不是一次兩次。


    製造拉腳載重的大車需要專門的手藝,從做車輪到打製車廂,把這一套都掌握了,即便是在徐州這樣的凋敝窮苦地方也能過上中上等的生活,何家莊開市之後,車馬雲集此處,那些知道製造大車和修理大車的工匠也都跟了過來。


    眼下沒什麽生意,這些造車修車的師傅本來迴家過年了,結果初一下午又被叫迴了何家莊,好在工錢給的十足,就算不過這個年也值了。


    很多車隊商隊年前來到趙字營,因為迴程太長來不及趕迴去過年就留在了這邊,他們手裏有很多的大車,這次也直接被買走,趙字營出的價錢優厚,大家沒什麽不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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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浦最好的地段就是運河兩岸,靠近河邊的地方可以說是寸土寸金,以運河和停泊碼頭為中心依次向外擴,距離運河越遠的地方越便宜。


    漕運上的大倉、戶部分司衙門,達官貴人、富商巨賈的園林府邸,各家商行貨棧的店麵和倉庫,林立各處的茶館、酒樓和行院,這些自然都位於最好的地段,而大車停駐的地方就是清江浦的邊緣地帶了,隻有拉貨拉腳的時候才會到運河沿線去。


    在清江浦的車馬運輸也有一套規矩,商家船家會和靠近運河的牙行去談,談定後,牙行這邊再去清江浦邊緣雇傭大車,等山東和河南兩個大車幫形成之後,連這層手續也省掉了,大車幫的賬房管事直接就在牙行等著,牙行有了生意知會一聲,大車幫就會安排的妥當。


    大車幫的幫主和管事們早就富貴了,也在清江浦的中心區域置辦產業,可寸土寸金之處卻沒有足夠大的空場停靠大車喂養牲口,沒有提供車夫食宿的便宜處所,大車和車夫們都是在清江浦的邊遠之地呆著,有了活計才去運河邊以及提貨的地方。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樣的話估計也就是燒香磕頭的時候說說,大車幫幫主、護法這一等花天酒地,下麵香主把頭之類的喝酒吃肉,至於最下麵的幫眾也就是能吃飽糊口,維持日子過下去而已。


    雖說吃飽糊口,每一趟活計被人抽筋扒皮的克扣,但和那些散戶車夫比較,身為幫眾的他們還算不錯了,就是這種比較上的優越讓他們安於現狀,自覺替大車幫做事。


    所以盡管大車幫的上層們一年到頭也來不了這邊幾次,卻對清江浦邊緣區域的風吹草動了如指掌,就是因為幫眾們通風報信的勤快,什麽都瞞不住。


    過年過年,有錢人過完正月算過完年,窮人家初一就得出來找飯轍,大車幫幫眾比尋常窮戶還要強點,但正月十五前後也得忙碌著了,把大車修繕好,現在運河向北雖然不便通航,可向南已經有船過來了,囤積貨物等待開春,一切都要開始忙起來。


    北市薛大姐已經兩個月沒開門做生意,倒是還住在這裏,進出時左鄰右舍也看得到,那些賣弄風騷的衣服都不穿了,臉上也沒什麽脂粉,和良家婦女一個裝扮,晚上也有客人來敲門,也不見她開門。


    好在這大過年的,大夥都呆在家裏過年,出來尋花問柳的沒幾個,但正月十五一過,出來浪蕩的就多起來。


    從前這薛大姐生意不行,也不知道撞了什麽邪,居然連續三晚都有人拍門,當然都給擋了迴去,正月十七這天,兩個混混白日登門了。


    門板拍的震天響,那薛大姐卻不給開門,隻是在門口說道:“家裏沒男人,不方便進外人,有什麽話外麵說吧!”


    “他娘的,裝什麽正經良家。”一個幹瘦的混混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另一個混混身材也胖不到那裏去,卻在那裏嬉皮笑臉的說道:“不方便進,咱們兄弟就不進去了,隻是要來問問,薛大姐什麽時候開門做生意,這年可都過完了。”


    “我不做生意了,以後就在這邊本份過日子。”薛大姐顫著聲音說道,誰都能聽出這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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