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各處的案子,邳州知州衙門上上下下都縮頭了,這樣大規模的火並廝殺,他們根本管不了,主管辦案的典史,刑房書辦小吏,捕快差役,各個沉默,他們可是經驗豐富得很,知道這樣的大事最好旁觀,如果貿然伸手,搞不好火燒到自家身上。


    相關的風聲也一層層的傳到了知州那邊,大家心照不宣的把各處的報案壓了下來,實際上,響馬杆子被滅殺根本沒人理會,街麵上的很多兇案也無聲無息的了結掉。


    這些事肯定不會善了,揚州馮家必然要有動作,可馮家現在還沒動作,大家就不急著摻合了。


    正月二十三這天,十幾支隊伍從徐州進入邳州,這些隊伍最少百人,最多二百人,每一隊看似單獨行動,實際上彼此距離不遠,每隊裏都有裝滿貨物的大車,在車上插著旗杆,旗杆上掛著一麵四方的旗幟,黑紅相間,裏麵粗體的“趙”字。


    不少消息靈通的人已經知道這旗幟的意義,因為邳州城內不少商鋪已經掛上了這麵小旗幟,趙字營的認旗!


    隻不過大夥看著這些隊伍的成員都覺得奇怪,雖說衣服還算齊整,氣色尚好,但總讓人感覺不太對,看著都像流民一類的,趙字營朝邳州放這麽多流民作甚,而且趙進不是和流民勢不兩立嗎?不是都殺幹淨了嗎?


    隊伍裏也有些精壯漢子,拿著各式兵器,一看就不是良民百姓,除此之外,還有百餘騎奔馳在各隊之間,看著像是護衛引導。


    這樣的隊伍,看著古怪異常,可一有人詢問,每一隊都迴答去邳州隅頭鎮那邊做生意,路引文書什麽的都是齊全,而且都說自己出門,前麵後麵和自己沒關係。


    事實上也沒什麽人多問,連駐守在邳州的官兵都一路放行,其他人多什麽話。


    這些隊伍就這麽到了隅頭鎮,在隅頭鎮那裏,早就準備了更多的大車,大車上裝著糧食和其他物資。


    和物資匯合之後,十幾支隊伍在走出隅頭鎮範圍之後,合成了大隊,然後繞過駱馬湖進入草窩子地帶,前次趙進用過的向導這次又有了活計,他們帶著大隊進入草窩子二十幾裏,沿著沭水前進,在沭陽和駱馬湖之間的位置停下,開始紮營整備。


    這個位置嚴格來說算不上荒灘,靠近駱馬湖和靠近沭陽那邊都有人家居住,還有當地士紳豪強的莊園,但從法理上來講,此處就該拋荒,留下葦草供鹽場煮鹽,所以是無主之地。


    兩千選出的精壯流民,其中有五百對流民青壯夫婦,這兩千之外,還有徐州各路人馬共三百五十人,他們想要跟著趙進在淮安府做事發財,每年就要有兩個月駐守在這邊。


    而且這些人馬還有個任務,將那些荒草灘中冒險販運私鹽的人收攏過來,讓他們以這個寨子作為基地中轉。


    隅頭鎮孫家商行徹底表明了立場,在鋪麵門前立起一根旗杆,上麵沒有掛著“孫”字,而是掛著趙字營的認旗。


    趙字營能動用的各路人馬,最精幹的一批人都被調到了這邊,護著孫家商行,隅頭鎮和清江浦這樣的大市鎮自成體係,馮家和趙進這邊都有顧忌,不敢肆無忌憚的亂來,可暗地裏的手段總要提防。


    相對來說,邳州城和睢寧縣城內就沒那麽多說法了,馮家相關的幾個店鋪都直接被人買下,價錢還算公道,市價的八折,不願意賣半夜就有人放火。


    一個正月下來,實際上就是正月十六到月底,馮家就失去了四分之一個淮安府,而且走陸路過徐州的私鹽販運徹底被斷絕。


    邳州各路人馬死傷慘重的消息,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馮家得到消息也很快,不過這些江湖人物的死傷壓根不在馮家眼中,甚至報都懶得去報,而去往徐州的那支運鹽隊伍壓根就沒有消息傳迴來,大家還都以為順利西行。


    等到那些店鋪被強買,馮家人終於覺得不對勁了,消息開始急速的向著揚州傳遞,但他們沒有想到趙進做了什麽,幾千人馬在草窩子開始紮根的消息,甚至還沒有人知道。


    “混賬,無法無天的狂徒,居然敢對馮家下手。”馮家府邸的內宅,馮少賢臉色鐵青,一邊咒罵,一邊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馮家上下都清楚,在商議機要事情的時候,這屋子裏隻能有老太爺、老爺和管家馮大爺,其他人沒有招唿,都不能入內。


    “老爺,這趙進是個禍害,看來要提早動手了!”邊上的馮大也繃著臉說道。


    老太爺馮金發這次沒有絲毫老態顯露,臉上也有怒色,沉聲說道:“倒是小瞧了這蠻子的囂張,真是大害,那咱們也不用留手了,官麵上私下的手段都用上去。”


    馮家幾人義憤填膺,馮家對別人先動手,那是理所應當,而別人對馮家動手,那就是壞了規矩。


    “兒子先去黎大津他們幾個那邊安排,然後下帖子去撫台那邊,無非就是砸銀子,不怕不給他好看。”馮少賢停住腳步,惡狠狠的答應說道。


    馮金發點點頭,陰測測的說道:“那些布置也別停,多管齊下,咱們馮家好久沒有動手,這一次就要做個給其他人看看。”


    還沒等馮少賢答應,就聽到外麵有人通報說道:“老太爺,老爺,李先生有急事要求見。”


    這李先生是馮家的師爺,原來是揚州知府的幕僚,因為精明強幹,很早就被請到了馮家來。


    “讓李先生進來,既然是要緊事,大家都聽聽。”馮金發說道。


    沒過多久,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進了屋子,進來後施禮問候,馮家幾個人都注意到這位李先生眉頭緊鎖。


    “老太爺,老爺,撫台那邊的人送來了急信。”


    馮家這樣的勢力,自然要在各處官府內廣為交結,安插自己的耳目,一聽撫台那邊有急信,想來是和自家相關,鳳陽巡撫那邊和自家相關的急信,讓人實在是不敢怠慢。


    “。。京城那邊來了封信,出身徐州的王友山官複原職,重入都察院做禦史了。。”


    “這算什麽急事。。”馮少賢念叨一句,然後猛地反應過來,徐州趙進的官場靠山就是這王友山,王友山官複原職,自然等於是趙進的勢力猛漲。


    反應過來之後,馮少賢惡狠狠的說道:“京官禦史能怎麽樣?咱們家認得的大佬有多少人,不必理會。”


    那李先生咳嗽了聲,又是繼續說了下去:“據說王友山三年後有望大理寺丞。”


    馮家和官場上打交道不少,可這種細微處卻不太清楚,那李先生連忙解釋。


    都察院禦史是清流中人,接下來升官到何處也有固定的說法,按察副使或者按察僉事,一般就是去地方上做個道員,光祿寺少卿清閑養老,太仆寺少卿銀子不少,但能做到大理寺丞這個位置,那就是前途無量了。


    大理寺總理天下刑名之事,不過刑部和地方官府分權不少,大理寺事務並不太多,裏麵的很多位置都是清望之位。


    這大理寺丞就是個一個過度的職位,不過熟悉官場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道道,翰林出身的坐上,入閣的事情十分定了五分,非翰林、進士出身的禦史坐上,那將來一個侍郎或者尚書、副都禦使是跑不了的,最差也會外放一個巡撫。


    雖說並不是每個這個位置的人都能到達內閣大學士、尚書、侍郎、各級都禦使和巡撫這一類的高位,可他們比其他人的可能性要多了許多。


    在官場上,這種可能性就足可以讓人做出表態,何況一個起複的京官禦史,三年後居然有望這麽清要顯貴的位置,身後肯定有大佬來支持,身邊同黨肯定聲勢不小。


    對待這麽一位前途無量,四十多歲的進士京官,任誰也要表示出善意來,何況這位還是徐州人,對江北淮北各處熟悉的很,如果得罪了,在京城裏被參上一本,那真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老太爺,老爺,這麽一來,巡撫那邊恐怕是借不上力了,而且撫台還會關照方方麵麵,讓他們謹慎對待徐州。”李先生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爹,和咱們家關係近的那幾位大佬呢!”聽了這些,馮少賢有點氣急敗壞。


    “老爺,這個不妥,那王友山在京察之際迴京,而且迅速起複就職,可見他那一黨已經得勢,這王友山幾年前辭官的人情到了得利的時候,真要挑起事端,成不成難說,搞不好還會牽連那幾位大人,老爺要小心啊!”李先生急忙提醒說道。


    馮少賢臉色愈發陰沉,剛剛坐下又是站起,還沒等他說話,馮金發沉聲開口說道:“李先生,咱們用官場上的手段奈何不了徐州那邊,可徐州那邊同樣沒辦法欺負過來是吧?”


    “沒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真要壓過來,就是壞了規矩。”李先生點頭說道。


    馮金發“哦”了一聲,居然好像就這麽放鬆了,靠在榻上閉起眼睛,看著像睡著了一樣,那邊管家馮大跟隨久了,明白自己老爺的意思,連忙揮手讓李先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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