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還好,趙進一個人在除夕這天比往日多吃了幾頓飯,要陪著家丁們吃,也要陪著家裏人吃,守歲的時候又要來到營房。


    等到夜半鞭炮煙花大響的時候,趙進已經裝了一肚子的餃子,和興奮的家丁們一起歡唿。


    萬曆四十四年過去,萬曆四十五年到了..


    “一年嗎?怎麽好像過了十年!”趙進笑著對夥伴們說道,大家也都是微笑。


    沒人覺得趙進在說笑話,在年前的時候大家還對將來充滿憧憬,可這一年下來,刀兵血火一樣樣經曆,看慣了生死離合,每個人都比實際年齡成熟了許多許多。


    進入新年,趙進被夥伴們趕迴了家中,說這大過節的,大哥操勞這麽多,也該全家過年。


    盡管已經是淩晨時分,可趙進的父母還有妻子都在家中等待,一家人又是吃了頓餃子,這才睡下。


    熬了大半夜,外麵歡聲笑語,煙花爆竹不斷,徐珍珍的丫鬟們也找了個方便地方看了很久,徐珍珍則是陪著公婆二人一直等著趙進,夫妻兩個都忙到現在,等躺下後一時反而睡不著了。


    雖說都是年輕人,但這時候也沒什麽別的興致,隻是閑聊起來,兩人成親後,沒什麽閑聊的機會。


    “以後出入要小心,讓你的護衛盯緊些,別讓賊人鑽了空子。”趙進叮囑了一句。


    “妾身知道了,夫君也要小心。”徐珍珍頓了頓才這麽迴答,她當然能懂趙進這話代表的意義。


    趙進看著床頂說道:“不管是徐州城內還是這何家莊,都不用擔心什麽,但就怕萬一。”


    那邊徐珍珍沉默了會,柔聲問道:“夫君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趙進笑了兩聲說道:“既然定了,那就要快。”


    除夕夜人人都要守歲過年,第二天大家都不會起來太早,何家莊各方麵的安排也是依據這個來走,讓人沒想到的是,萬曆四十五年正月初一的早上,太陽一出,就有人投拜帖,要給進爺和老太爺、老夫人拜年,而且這樣的客人還不是一位。


    算計下時間,這些拜年的客人隻怕天不亮就要趕路,有幾位住得遠的,搞不好除舊迎新的時候就要出發了,正是冷時候,居然就這麽趕夜路來。


    “路上全是客人,都朝咱們這邊來的。”趙字營的輪班哨位還是如常,夜裏遊蕩巡邏的騎兵迴來交班,滿臉驚訝的準備這個消息。


    客人這麽早來,主人自然沒有繼續睡的道理,還沒怎麽休息過來的趙字營開始蘇醒過來。


    說是給趙老太爺拜年,誰都知道正主是趙進,軍營事關機密不放人進,直接在大車店的大堂那邊擺開桌椅,接納賓朋。


    來得越早,越證明自己的誠意,徐州上下都知道這個道理,以往黃河北岸的豐縣和沛縣豪強和趙進來往不多,結果正午不過,那邊也有人趕過來了。


    每個人問候新年,送上禮物,先前來的人拜年問候,做完這些規矩禮數不走,後麵的也是如此,人越聚越多,客棧裏麵伺候的人已經不太夠用,沒辦法隻能在趙字營親衛隊調來一個連,徐家的下人也過來幾個,這才折騰過來。


    吉香的父親已經顧不得全家團聚,開始派人去聯保幾處調集廚師人手什麽的,這麽多客人看著都要留在這邊吃午飯了,看一個個的熱絡架勢,晚飯也有可能,這還讓不讓人過年了。


    然後每個人都詢問一件事,進爺什麽時候領著大夥打出去。


    趙進坐在大堂正中,徐州各路人馬按照身份地位高低,由內向外或坐或站,大多都是武勇之輩,不過蔡舉人和鄒秀才,還有幾個讀書出身的士紳也到了,來得不比其他人晚多少。


    “..咱們徐州的漢子苦太久了,咱們手裏有刀,武藝精熟,也敢拚敢打,憑什麽比別處過得苦..”有人粗聲大氣的說道。


    不知道誰起這個頭,大家紛紛應和,更有人滿臉不平的說道:“咱們徐州什麽地方,自古就是出精兵強將的福地,尋常鄉間漢子去了別處都被當成武勇英豪,咱們徐州一個人打他們幾個,可這些年混的慘啊,邳州那邊仗著有幾個臭錢,讓咱們去打頭陣,流血賣命拿個辛苦錢,他們自己金山銀海的進賬,世上哪有這樣的混賬事!”


    大家看過去,發現是房村集的薑木頭,大夥都知道這位巴結上了趙進,算是“千騎救主”這件事裏得好處最大的,薑木頭也早早的過來拜年,算計時辰,隻怕除夕這天都是在路上。


    關係歸關係,這些話說得是大實話,眾人一片附和的聲音,薑木頭看到趙進微微點頭,更是心神大定,又抬高聲音說道:“咱們賣命流血,別人賺了大頭,憑什麽!那淮鹽過境徐州,那是金山銀海的大利,可咱們吃得到什麽!”


    “沒錯,老薑說得對,這麽多鹽,咱們徐州也隻能倒騰下自己零賣,其他的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淮安府的那些人眼睛朝到天上去,理會都不理會。”邊上齊二奎跳了出來,大聲附和。


    薑木頭一隻腳踩到了凳子上,大聲吼道:“從前雲山寺光顧著自己發財,他們一幫和尚從不把當成徐州人,咱們非但沒有跟著得到好處,還處處被坑。”


    說到這裏,薑木頭注意到幾個人詫異的看向他,然後兩名三十多歲的文士走入,不少人都過去打招唿,看著身份不低,薑木頭停頓了下就繼續說道:“有進爺這樣的大英雄帶頭,那就是咱們運氣來了,有進爺領著,大家還怕什麽,敢拚命,敢出血,難道還擔心進爺虧待了大夥嗎?”


    “怎麽會!進爺仁義無雙!”下麵有人大喊應和說道。


    大夥這麽早趕過來拜年,還不是為了前些天傳開的消息,進爺要領著大夥打出徐州,去別處強占好地盤,窩在徐州這麽個窮山惡水的地方,整日裏和人相鬥還沒有好處,更不要說現在趙進崛起,大家都要低聲下氣的跟著,連亂來都不敢。


    在本地被憋屈的夠嗆,自家又不會釀酒,好地差不多都在趙進手裏,私鹽上的路數也就是那幾位霸著,其他人分潤不到,隻能在地裏刨食,或者出去賺點刀尖上的辛苦錢,實在難受。


    所以趙進在房村集那邊倡議,立刻人人動心,別人說同樣的話,或許被認為是故作大言,或者被認為靠不住,但這話是趙進說出口,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趙進說話算數這是徐州公認,趙字營勢力勇悍超群,這個也是徐州公認,這樣的人發話,那就大有可為。


    聽到這些事情的徐州群豪都是滿心火熱,連年都不願意在家過了,急忙忙趕過來湊趣,一來才知道自己決定沒錯,這麽多人比自己來的更早。


    先前那人說話和薑木頭這番話把大家的心氣都給煽動了起來,那邊說完,看著趙進依舊端坐,又有人站起來揚聲敘述,內容都是差不多,無非是徐州拿刀的日子苦,要進爺領著出去。


    之所以剛才有人看向薑木頭,是因為如惠進了屋子,這時候已經快要中午,看來這如惠也是城門剛開就朝著這邊趕,臉上被懂的通紅。


    “東主,這一路可平安?”如惠笑著問道。


    趙進笑著點點頭,又對另一邊的周學智打了個招唿,隨口說道:“怎麽不在城裏多呆幾天?”


    “何家莊還有機密事?屬下這就迴去?”如惠似笑非笑的問道,周學智邊上咳嗽了聲,臉色有些尷尬。


    不用怎麽玲瓏剔透心腸,也能聽懂如惠話語裏的不滿,身為謀主總管一樣的角色,這十幾天幾乎被隔離在外,怎麽也不會有好氣。


    在身邊的王兆靖和陳昇也能聽到,兩個人隻做沒聽見,趙進淡然說道:“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說完這句,趙進從座位上站起來,他一站起,裏裏外外立刻安靜下來,旁人說的聲音再大,結果如何都要看趙進怎麽表態。


    “大夥說了半天周圍,還不如把話挑明了,徐州邊上就有一塊大肥肉,那就是淮安府,邳州隅頭鎮走運河,南貨北貨過境,海州那邊產淮鹽,私鹽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咱們能把淮安府吃下來,那大夥就吃用不盡了。”趙進吆喝著說道。


    他說話時整個大堂裏寂靜一片,隻能聽到鄰近村莊的鞭炮聲,大夥真是連喘氣都不敢大聲,生怕漏聽了趙進所說的每一個字。


    一段話說完,大家都是哄笑,鳳陽府之類的的確不好下手,大災小災不斷的地方,百姓年年逃荒,今年又有吞沒土地,假報流民的混賬事,去了又有什麽油水,和當地豪強或者鳳陽那些大佬碰上,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相比起來,整個淮安府好像處處流淌著銀子,清江浦那等天下間都數得著的繁華處不提,單單是靠著徐州的邳州範圍,那隅頭鎮也是富得流油,私鹽鹽路不少也是從邳州過境徐州,這兩項就不知道有多少好處,大家眼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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