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酒坊的金山銀海大家都是知道,****鎮這邊本就因為做酒才興旺發達,如果漢井名酒在鎮上出產,那肯定會重新振興,而且這****鎮在三不管地界,也就是徐州、淮安府和鳳陽府三處交界之地,陸路小樞紐,商貿有得天獨厚的地利優勢,趙進在這邊開設商行,就等於庇護此處,而以趙進點石成金的名號,必然會引來大批的商家。


    又是酒坊,又是商行,任誰都能想到****必然會大興,而且趙進還讓他們在其中參股,能發多大的財想想都會笑。


    趙進點點頭,他不會在這裏呆太久,交待清楚就要率隊離開,在****鎮父老恭送下上馬,上馬後趙進突然指著一名漢子問道:“剛才我給****好處,你為什麽臉色難看?”


    問的突然,這漢子臉色一怔,隨即臉色白了,剛要翻身下馬解釋,趙進卻笑著擺擺手說道:“不必下馬,跟過來說話。”


    笑著說話,還讓對方騎在馬上解釋,說明事情沒那麽嚴重,邊上董冰峰慌忙解釋說道:“這位就是房村集的薑木頭,帶著手底下全部四十騎跟過來了。”


    怪不得趙進對****鎮施恩的時候,圍在一邊聽的這位臉色不好看,這位就是房村集的土豪薑木頭。


    來時路過這邊,向導就說****鎮的敗落是因為得罪了趙進的謠言,而且這謠言和薑木頭有關。


    房村集和****鎮距離十餘裏,一家敗落,另一家就能繁華,趙進給****鎮許了這麽多好處,也難怪以房村集為基業的薑木頭臉色難看。


    趙進喝問那一句也有開玩笑的意思,這次能跟過來救援的人都是趙字營的親近盟友,從前不是,經曆過這一次也是了,不管有沒有投機功利的心思,來了就是態度。


    何況房村集距離****鎮最近,有什麽消息能打探清楚,知道這邊情況危險,即便這般還跟著過來,而且還帶著自己所有班底,這樣的人自然要當成自家人對待。


    “你就是老薑薑木頭?”趙進笑著問道。


    薑木頭是個瘦削漢子,馬騎的並不熟練,本來有些忐忑,突然被趙進這麽客氣的對待,立刻誠惶誠恐,在馬上就要大禮,險些就要摔下來。


    趙進笑著伸出手扶了一把,開口說道:“自己人不用多禮。”


    聽到“自己人”這個說法,薑木頭臉上立刻樂開了花,神情動作馬上自然起來。


    “****鎮和房村集距離這麽近,一家興旺另一家也不會差,你不想著怎麽一起發財,卻擔心會不會影響自家所在,真是目光短淺!”趙進在馬上批評說道。


    大隊速度並不快,有那句“自己人”打底,薑木頭對這訓斥也不怎麽害怕了,隻是苦笑著點頭。


    “那邊客商多了,市鎮繁華了,難道你們就不會去做他們的生意?”趙進又說了句。


    “進爺,話雖這般說,****那邊位置比小的那邊好太多,一旦興旺,什麽店鋪都要過去,吃住什麽的就直接在****那邊解決了,小的這邊實在分潤不到什麽?”薑木頭忍不住說道。


    指望這鄉間土豪有什麽靈活的商業理念不太可能,估計給****鎮造謠的手法對他來說已經算難得妙計了。


    趙進在馬上搖搖頭,沉吟下說道:“給你兩樁生意,以後****鎮所有的車馬由你專營,****鎮上不得積存私貨,隻能放在房村集。”


    馬上的薑木頭一顫,急忙問道:“進爺,這私貨裏麵算不算糧和鹽?”


    所謂“私貨”就是指不過稅關的貨物,在南直隸地麵上,往往是指漕運上夾帶的南貨北貨,這些貨物被人買下,豪強士紳以及官府運銷就是合法,尋常百姓碰觸則會被罰沒,但因為利大,也有不少民間百姓沾手,總體上風險不大。


    不過,說起“私貨”來,大家一般隻想到兩個,一是私運盜運的漕糧,二是私鹽。


    漕糧各種常例,賣出來不需要什麽成本,價錢自然極低,翻手就是大利,私鹽更不必說,隻是這兩項都是官府嚴查,在這盤根錯節的體係內無事,不在其中貿然插手就會招禍。


    “沒有糧食和鹽貨,你能有什麽好處?”趙進笑著問了句。


    薑木頭在馬上激動萬分,抓著韁繩的手都開始顫抖不停,徐州是交通樞紐,南北通衢之地,早些年運河過境的時候不必說,現在運河也是在徐州邊上過,更不用說淮鹽產地淮安府緊鄰徐州。


    成年累月,不知道多少貨物、漕糧和私鹽過境,就好象一條流著銀子的大河每日流過,但薑木頭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隻能看著,稍微沾手都會粉身碎骨,能拉出四十幾個騎馬的,二百多莊丁的土豪不算弱,可在漕糧和私鹽這兩樁生意麵前,隻能算是小螞蟻。


    現在趙進許了他這兩樁生意,哪怕僅僅是積存,裏麵的好處都是巨大,這邊隻要有存貨,就會有人來買,就有人氣和生意,就會帶起來很多別的好處,自家的江湖地位也會抬升。


    薑木頭已經在那裏算計起來,和趙進相關的各路人物不能碰,但除此之外,不知道多少東西要通過徐州分銷各處,把這些東西拿到手也足夠了,甚至自己還吃不下。


    沉默著走了一段,這一大隊人馬裏不知道多少人看著薑木頭不順眼,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和趙進套套近乎,卻被這薑木頭霸占那位置不放,實在太不知道人情世故。


    趙進在馬上很輕鬆,疲憊卻不由自主的泛上來,誰能想到去時為了探察草窩子詳情,迴程卻成了連日逃亡惡戰,以為要苦戰守禦的時候援軍到來,一切又變得安全。


    “進爺,小的這邊一人一家,做這麽大的事情人手不足,而且從前沒做過,實在不敢接手,能不能請進爺派人來做,小的這邊跟著幫忙就可以了。”薑木頭福至心靈的說出了這番話。


    趙進手握韁繩沒有說話,薑木頭還以為說錯話了,就這麽又沉默片刻,趙進臉上露出了笑容,轉頭溫和說道:“你還真是小家子氣,送上門的好處也推到門外。”


    薑木頭心一涼,心想難不成自己做錯了選擇,隨即又聽著趙進說道:“趙字營那邊有個學丁隊,招募各家子弟,你家裏族裏有什麽合適的都可以送過來。”


    流民圍徐州,房村集也派人過去救援,薑家缺沒有派人,另有幾家過去的,結果事後這幾家都有人入了趙字營,本來薑木頭在徐州說一不二,這幾家一和趙字營走近後,氣勢立刻不同,如果不是薑木頭一直為房村集謀利,大夥都感念他好處,這土豪頭領的位置都坐不穩了。


    現如今這問題自然煙消雲散,隻是薑木頭心裏隱隱後悔,趙進給的東西不多,剛才的確說錯話了,太不值得。


    “****鎮的生意,你也入上些股份,這邊我不會常來,總要有人幫我盯緊了!”趙進又是輕鬆說道。


    值了!太值了!薑木頭滿心狂喜,下意識猛地拽了下韁繩,馬匹嘶鳴一聲。


    看到薑木頭手忙腳亂的激動樣子,趙進笑著沒有說話,****和房村集兩處等於是徐州東邊的門戶,大宗的私貨在這裏過境,其中牽扯到的錢財利益豐厚無比,但更關鍵的是和馮家鬧翻後,這裏就成了前哨和第一道屏障。


    以往趙進對這邊控製並不嚴,即便現在重視起來,調撥力量,建立體係也需要時間,在一切完備之前,就需要一個本地信得過的豪強盯著,目前來看,房村集的薑木頭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薑木頭貪心或者不貪心,對趙進沒什麽影響,現在私貨過境產生的利益給了也就給了,等安排完畢後,再拿迴來就是,至於薑木頭到時會怎麽想,根本不在考慮之中,真要有什麽怨氣,輕易也就抹掉。


    不過這薑某人自己懂做,沒有貪心的想要獨占這份利益,沒有覺得自家地盤不能讓外人進入,願意請趙字營協助,主動請趙字營進入房村集,這樣靈活懂做的角色,自然要做個榜樣扶持起來,股份不會太多,但隻要薑家不犯錯,卻能世世代代保有。


    在徐州趙字營最強,在徐州無人不服趙字營,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暗地裏局勢卻並不是這麽簡單。


    所謂鄉紳土豪,他們的根基就是本鄉本土,武力就是手裏的鄉勇私兵,而且他們大多眼界狹隘,隻能看得到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不願意接受改變,表麵上對趙進和趙字營敬畏臣服,私下裏卻猜疑提防。


    這些小心思倒也說不上有大害,但卻妨礙趙進和趙字營的進一步對徐州力量整合吸收,所以趙字營現在隻能說是整個徐州的盟主,和大大小小的士紳豪強結盟,接受他們的合作,僅此而已。


    想要徹底掌控到每一戶每一個人,憑趙字營的力量完全可以用雷霆手段,將一切抗拒粉碎,可如今朝廷仍在,官府仍在,王法仍在,這麽做的話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天下公敵,所以目前也隻能用懷柔的法子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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