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掌櫃的也明白些事情,該怎麽做就怎麽做,該含糊的時候就含糊過去。


    掌櫃聽從安排,隻做自己的本職,其他事自然有人忙碌,他知道那兩位的住處兩邊都住著趙字營的人,其實大車店幾個獨院本身還有設置,想要監視的話,裏麵人說什麽話都瞞不過外麵的。


    這些小事旁人注意不到,過來買酒的客商們整日裏喝酒取樂,興致高得很,而掌櫃的卻越來越緊張,特別是今日裏王三爺都來了,而且還穿著夥計的服裝,臉上還抹了些黑灰,走路隻是低頭,事情肯定小不了。


    天黑後一個時辰,客商們都是迴到了自己房間,何家莊的規矩多,違反一條就要被罰,大家來這裏買酒賺錢,誰也不會和銀子過不去,麻煩歸麻煩,大家都是遵從。


    那兩人居住的獨院邊上有個柴房,那柴房下麵有個地窖,地窖通往獨院一處夾牆,在那裏可以偷聽,王兆靖在柴房裏脫了鞋,套了棉套,這樣走動間不會發出聲音。


    這一套東西是城內的老江湖教的,都是黑店裏的勾當,在重修翻建這大車店的時候,很多黑店的設計都用了上去。


    王兆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看到雷財正站在木架子上麵傾聽,他輕拍了下,雷財點點頭,王兆靖這才爬了上去。


    客房裏的家具邊緣有很隱蔽的縫隙,順著這些縫隙能看到外麵,也能聽得很清楚。


    “大案,絕對是大案,定個意圖謀反,絕對跑不了!”年紀大些的韓鬆興奮說道。


    那嚴少安在那裏不住的搓手,滿臉漲紅,已經激動到了極處,跟著說道:“咱們兄弟這次要升官了,怎麽不弄個總旗當當,搞不好還能進京去鎮撫司做事,要是餘公公提拔咱們去東廠,那就更美了!”


    兩個人嘿嘿笑起來,韓鬆喝了口酒,長出一口氣說道:“明明就在酒坊邊上,一次卻隻賣一斤,真不知道這店家怎麽想的。”


    說完這句,韓鬆把酒杯一放,笑嘻嘻的說道:“升官不急,咱們先要發財,等這個案子報上去,那些大佬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這裏就吃幹淨了,那還會有咱們兄弟的份,咱們明天就迴城,亮明身份,然後這年就在徐州過了。”


    嚴少安愣了下,隨即雙手一拍,興奮的說道:“還是大哥你手段高啊,咱們亮明身份,徐州上下都得被嚇得屁滾尿流,托人說情的肯定不少,到時候咱們狠狠的斬酒坊一刀,這金山銀海的,怎麽沒個幾千上萬兩,到時候拿著這個迴去,再把案子向上一報!”


    “說起來江南江北養著幾千人算個什麽,養幾千戶的都那麽多,活該這趙進倒黴,得罪誰不好,得罪了餘公公!”


    “替他想有什麽用,理會他呢!我聽說這趙家還和那徐家結親,徐家煤鐵生意做的潑天大,到時候他們家也得出血。”


    “你不說徐家我還忘了,不是說他們家有個侍郎嗎?”


    “笑話,攀附的罷了,京師那些大人物,到處都是親戚,咱們見得還少了?”


    越說越是興奮,嚴小安拿起酒壺給韓鬆倒了一杯,給自己又倒上,晃了晃說道:“今晚喝個痛快,喝完了再讓他們送酒進來,這地方真心不錯,可惜沒女人,火氣太大!”


    “等進了城,想睡大戶小姐都成!”


    聽著裏麵說,王兆靖用手碰了碰身邊的雷財,向著外麵一指,雷財點點頭,兩個人放慢動作從木架上爬了下來。


    輕手輕腳的離開地窖,在柴房裏換了鞋,直接走到外麵,院子裏沒有來來往往的人,即便是有,看到了他們也不會理睬,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夥計打扮。


    兩個人在門外對視一眼,王兆靖低聲說道:“一旦他們表明身份,這事情就壓不住了,如果他們迴去,南京錦衣衛那邊也不會含糊過去,再加上那個餘太監的招唿,咱們會有大麻煩。”


    雷財沉默了會,低聲說道:“如果不表明身份,迴不去,這事情就能了結嗎?錦衣衛難道不會再派人過來?”


    王兆靖冷笑一聲說道:“也別把番子們想得太厲害,他們不迴去,南京那邊又不會知道他們出事。”


    看著雷財臉上露出驚訝神色,王兆靖繼續說道:“你剛才也聽到,他們還要留下訛銀子,想來這是他們辦事的規矩,那邊自然不會替他們操心,等時間長了覺得不對勁,那怎麽也得要兩個月,要是再算上官場上的拖遝,時間更長也有可能。”


    “三哥,那兩個月後,還要有麻煩啊!”


    “咱們隻要有兩個月時間,就能扭轉很多事,我家在京師裏也能說上話的。”王兆靖頗為肯定的說道。


    雷財緩緩點頭,沉吟了下說道:“既然這樣,三哥你先迴去,小弟來料理這件事。”


    王兆靖一愣,隨即怒容滿麵,好在夜裏也看不清楚,還沒等雷財轉身,王兆靖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拽過來低聲吼道:“什麽叫我先迴去!”


    雷財神色有些詫異,不過同樣被夜色掩蓋,他語氣真誠的說道:“三哥你前程遠大,犯不上牽扯到這些事上,小弟來做就足夠了。”


    “你還叫我三哥!”王兆靖愈發憤怒,抓著雷財的手更緊了些。


    自從趙進在整編時候排定座次,大家已經習慣按照次序稱唿,王兆靖惡狠狠的瞪著雷財,盡管因為夜色看不清楚,可還是能感覺到對放的神情平靜,似乎沒什麽別的意思。


    王兆靖手鬆開,低聲歎了口氣問道:“是大哥和大昇讓你這麽做?”


    “大哥和二哥都沒說過,小弟覺得三哥你是個舉人了,早晚要出去做官的,這些事做了犯忌諱。”雷財有點詫異的反問道。


    王兆靖愣了一會,退了兩步,長歎了口氣,想要開口又沒有說話,到最後還是擺擺手,轉身就向外走去。


    雷財晃了晃身體,也要找人去布置,還沒等他動,就看到王兆靖轉身快步走了迴來,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道:“你怎麽想的事情,這種事你也放心讓外人去做嗎?你一個人對付得了兩個人嗎?”


    還沒等雷財迴話,就聽到那獨院裏又吆喝聲傳出來:“小二,夥計,再打一壺酒來,有一壇就上一壇,以為出不起銀子嗎?”


    王兆靖拍了拍雷財的肩膀,低聲說道:“一起去!”


    雷財緩緩點頭。


    “客官,您點的酒來了,掌櫃的還送了敬菜給二位客官下酒!”門外有吆喝聲傳來。


    嚴少安連忙起身過去開門,笑罵說道:“你們這一斤酒上能賺出十斤肉來,早就該送菜了!”


    所謂“敬菜”是說白送的菜,酒館飯莊都用這個來籠絡客人。


    沒多久,夥計提著兩斤裝的酒壺,另一人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烤肉,一起走了進來。


    “不是說要上一壇嗎?”嚴少安皺眉說道。


    “客官,咱們店的規矩就是酒論斤賣,這酒味道醇厚,多喝要傷身的。”


    “老嚴,你還在那裏絮叨什麽,這肉不錯,過來喝酒!”那邊韓鬆不耐煩的說道。


    嚴少安罵了句什麽,搖搖晃晃的坐了迴去,端菜的那個矮個夥計慌忙接過同伴手裏的酒壺,上前給這兩人斟滿,另一名個子高些的垂手站在旁邊。


    兩人杯子碰了下,嚴少安一口幹了,韓鬆酒到嘴邊,抿了口之後卻是皺眉說道:“這酒的味道怎麽變了。”


    說完之後,又借著燈火看杯中酒,本來純淨透明的燒酒此時卻有些渾濁,韓鬆猛地反應過來,把酒杯一丟就喊道:“這酒不..”


    話喊出一半,提著酒壺那夥計把酒壺重重砸在他頭上,瓷壺頓時粉碎,兩斤酒壺,算上壺將近三斤,猛地一擊,韓鬆猛地後仰,直接倒在地上,還沒等他反應,那矮個子夥計從懷裏掏出匕首,朝著他心口處猛刺下去,直刺而入!


    漢井名酒醇烈,兩人已經分了一斤,半斤白酒下肚,各自都暈乎乎的,何況這酒嚴少安還喝下去一杯,聽著韓鬆一喊,他這裏先是一愣,看到酒壺粉碎才反應過來,剛要動作,邊上那高個夥計已經動手,雙手抓住他的腦袋,猛地一擰,“哢嚓”一聲,嚴少安的腦袋已經被扭轉過來,軟軟的倒在地上。


    “雷子,不要拔刀,那樣血會迸出來!”王兆靖低聲說道。


    雷財匕首刺入韓鬆胸膛,另一隻手卻捂住韓鬆的嘴,直到這時候才放鬆下來。


    和趙進他們每日裏勤練武技不同,雷財小時候唯一的訓練就是和趙進他們比武,後來就完全耽誤了,等跟著趙字營一起做事之後,才開始恢複鍛煉,他做事勤謹,但手上的功夫很一般,這次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整個人緊張到了極處,滿臉都是冷汗。


    “等下咱們兩個把屍體弄出去,然後找兩個信得過的弟兄,穿上他們的衣服,明天騎著他們的馬向西邊走,要讓更多的人看到。”王兆靖低聲說道。


    雷財抬頭看了王兆靖幾眼,最後悶聲說道:“還是三哥想的周全。”


    王兆靖苦笑以對,搖頭說道:“大哥快些迴來吧,怎麽冒出這麽多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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