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爺,進爺,現在本地鄉紳也願意收容,他們留下多少有口飯吃,多少有條生機,可要是在路上,凍死餓死不知道有多少!”鍾功輝嘶啞著聲音說道。


    趙進冷笑了兩聲說道:“為了防備流賊再入徐州,趙字營會殺絕禍患,到時候你們就算想求個凍餓而死都不能,我現在人不到三百,你吆喝起來能有兩千,信不信半個時辰我殺光了你們!”


    鍾功輝的身體先是僵住,隨即顫抖起來,他帶著人從鳳陽來到徐州,先去的是何家莊,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豪強團練,這樣的隊伍似乎比他看過的官兵都要強,這樣的精銳隊伍,又是馬隊長兵,真要動手,這不到兩千的流民就是土雞瓦狗,而趙進的那番話更讓他驚懼,如果趙字營入境捕殺流民,或許沒過多久就會被官府阻止,甚至還會有衝突之類,可在那之前,無辜的流民百姓不知道要死多少,甚至連沒有成流民的良善人家都要遭殃。


    禽獸,以民為食,大奸大惡之徒,虧得自己當日還去尋他幫忙,鍾功輝怒火衝心,抬頭怒喝道:“你..”


    不過他也隻說出了這麽一個字,他一抬頭,吉香和王兆靖手都按在了兵器上,這殺氣壓得他立刻說不出話。


    被殺氣一激,鍾功輝總算冷靜了,在目前他沒什麽選擇,而且他知道趙進說得出做得到。


    抬起頭又是磕下去,鍾功輝的嗓子突然變得嘶啞無比,澀聲說道:“進爺怎麽吩咐,小的就怎麽做。”


    趙進沒有多說,轉頭對如惠說道:“曹先生,讓老鍾幫你忙,先把這些人送迴徐州,再走兩三個時辰,前麵就有人接應了,大香,安排一個連護送,交接後再迴來。”


    被吩咐到的人都答應,趙進幾個人則是去往這田莊的住處,所謂住處不過是還算齊整的農戶宅院,如惠他們就住在這裏,外麵搭著一片窩棚,上麵都是蓋著枯草,裏麵鋪著的也是枯草,這些東西,在冬天根本不管什麽用。


    “恩,都是按照規製來的,沒有馬虎的地方。”從窩棚中走過,趙進滿意的評點了句。


    流民聚集,如果任由便溺,不管那些病死凍死的流民,很快就會有疫病流傳,趙進特意對營地什麽的專門規劃,焚化和廁所都有規定,這些東西開始實行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麻煩,可現在都感覺到了好處,自然堅持照做了。


    “大哥,流民可憐啊!”王兆靖突然說了句。


    趙進腳步一停,轉頭問道:“你被那老鍾說動了?”


    王兆靖連忙搖頭,急促的解釋說道:“大哥做什麽,小弟不會有什麽二話,就是覺得這些流民可憐,這個天氣,去往咱們那邊,的確是要凍死餓死,不少人還要去向淮安府,若是留在這裏..”


    “你以為留在鳳陽就有活路嗎?既然留下了,既然不值錢,我為什麽要拿出糧食來,亳州那邊不是有人在河南收攏流民嗎?那些更便宜,等那些河南流民過來,這些沒有根基的又要被趕走了,到時候要死多少人?”跟鍾功輝沒必要解釋太多,但和王兆靖要細說,悲天憫人之心皆有,邊上的董冰峰臉上都有不忍,如果不解釋很容易落下心結。


    “你以為鳳陽官府收攏流民的時候會給他們準備飯食?會給他們搭建窩棚,會有這麽嚴整的規製嗎?”趙進連續幾個反問。


    不要說鳳陽官府,天底下的官府救助災民隻不過是開設粥棚,定期把死掉的人焚化,這都已經算是難得的善政了,誰也不會像趙字營這樣周到。


    “到時候讓他們露天過夜,隻怕這一夜過去就要死幾百人,來年還要有大疫,你們想想,在鬧災流民的時候,鳳陽府都壓下消息不報,何況這種收尾的時候呢?”趙進又是說道。


    董冰峰點點頭,開口說道:“能被趙字營接濟安排,是他們的福氣。”


    王兆靖緩緩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麽,趙進沒有接著解釋下去,說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


    趙進也知道這些理由裏麵有些破綻,可他更知道,再過些年,天崩地裂,各處義軍流賊風起,軍閥殘暴無道,滿清入關,到那個時候,死的人會更多更多,自己這麽作,就是給他們將來活下去的機會,趙進一直讓自己這麽想,好堅定自己的心誌。


    從前的記憶,今生的經曆,可災民流民的淒慘也就是這些年才見到,趙進也不是鐵麵石心,不可能不被震撼,但他腦筋很清楚,知道這個時候隻有堅持自己的目標走下去才能救更出更多的人,為了一時的慈悲心軟導致滿盤崩潰,那不是慈悲恩德,而是殘忍。


    流民來到這邊都是因為鍾功輝的指引和帶領,現在鍾功輝親自出麵,本已動搖的流民重新安定起來,何況現在身邊還有了全副武裝的隊伍護送,這隊伍一方麵是個威懾,另一方麵也是讓人覺得安全,大隊人馬向著徐州趕去。


    送走了這幾千人,如惠立刻把鍾功輝和他的一幹親信都押了迴來,然後來到趙進這邊。


    “打!從邊境到宿州這一帶,道路上所有攔阻的都一概肅清。”趙進幹脆利索的說了宗旨。


    “東主,咱們畢竟是徐州團練,過來後這般行事,會不會引起麻煩?”如惠謹慎的說道。


    趙進笑著安了他的心:“大家都不敢說明自己身份,誰都不敢揭破了,那就是比誰拳頭大了。”


    大家都是點頭,趙進又開口說道:“曹先生你在信上說,本地的豪強士紳一直是蠢蠢欲動,意圖對這個莊子下手,能確定到具體哪一戶什麽人嗎?”


    “東主,何止是蠢蠢欲動,這夥人已經動手了,要說每個人都知道不容易,不過已經知道符離橋的汪家,宿州城北的楊家,這兩戶也是宿州一帶頂級的豪強了,沒什麽官身,卻是世襲的六房出身。”


    “咱們這次一共帶了兩天的幹糧,後續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從徐州調撥過來,不過我們要吃,流民也要吃,太多糧食支應會很麻煩,既然這幾家不長眼,那就跟他們借糧。”趙進幹脆利索的說道。


    如惠雇傭的本地人手已經全部被看押了起來,大家自以為本鄉本土,做事都沒什麽收斂,身為耳目,通風報信都是肆無忌憚的,被如惠帶來的人發現了不少,除此之外,趙進這次還帶了衙門裏的老差役,這夥人眼睛毒懂得拷問的手段,挨個過關,問清楚到底是誰派來的。


    這莊子裏雞飛狗跳,宿州那邊又派人過來了,這邊來了一支人馬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死了幾個人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所以過來的是官差,為首是個捕快打扮,跟著十幾個白身的差人。


    “你們可別亂來,我要出不去,立刻就有人迴州城報信,到時候朝廷大軍立刻過來。”這捕快估計也是運氣不好才被派來,滿臉的哭喪,一進來就連忙說明,生怕被滅口在這裏。


    而且他還的確做了些準備,比如說有兩個人騎馬在莊子外麵呆著,估計是一有風吹草動就迴去報信示警的。


    “你們..各位..剛才有人說看到你們殺人,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這位捕快剛剛抬高了些聲音就立刻放低,滿臉小心。


    趙進和夥伴們沒有出聲,邊上的如惠卻冷笑了聲譏刺說道:“我去衙門報官幾次,說有盜匪騷擾,你們理都不理,現在倒是上門了,還真是勤快,你們不是說光天化日哪來的什麽響馬,那我也可以告訴你們,光天化日,怎麽會有殺人,你這是意圖誣賴,想要敲詐良民!”


    “你誣賴好人!”那捕快差點跳了起來,他一動,就看到有兩個年輕人陰著臉站起來,這個架勢實在讓人膽寒。


    這捕快一咧嘴,連忙放緩了語氣說道:“既然沒有這迴事,那我就迴去了,可能有人眼花了,各位多擔待些,我這就迴去複命。”


    說到最後,這位捕快的臉上已經滿是賠笑,誠惶誠恐的離開了屋子。


    走出屋子之後,想想自己在宿州城內城外也算是橫行,居然被一個書生,幾個年輕小夥子嚇成這樣,心裏頓時冒火,扭頭就要低聲罵一句,吐幾口口水泄憤。


    沒曾想才一轉頭,就看到了一邊站立的哨兵,趙字營的家丁腰板挺得筆直,手中長矛也是筆直向天。


    很多新丁都是第一次被調動行軍,各個滿心激情,想著好好表現,沒準還能建功立業得到趙進的賞識,位階上升之類的,所以各個都是做得一絲不苟,可憐宿州城內一個捕快,根本就沒見識過什麽場麵,看到這麽精銳嚴整的家丁,立刻被嚇了一跳。


    再順著看過去,發現莊園裏牽馬持矛的家丁列隊整備,有的人稍息,有的人則是開始放哨,眾人行動整齊有序,新衣利刃壯馬,處處都透出和尋常團練鄉勇甚至和官兵都不同的氣象。


    看在外人眼中,這就是精悍和殺氣,這就是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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