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檀越和曹先生若無事,貧僧這就下去了。”真智和尚收拾情緒,躬身說道。


    聽著“曹先生”這個稱唿,如惠笑的頗為開心,卻沒有說什麽話,他現在雖然從容淡定,規矩上卻不含糊,有事無事要由東主趙進決斷,他是沒資格的。


    “真智師傅先不要走,接下來要說的也和雲山寺相關。”趙進的決定讓每個人都很意外。


    “明天雲山寺就要拿出全部的力量去賑濟黃河邊的災民,開粥廠,給災民安身之所,將他們收容到雲山寺本寺和各處下院裏。”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此話一出,真智滿臉驚愕的愣住,如惠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笑容收去,沉聲問道:“東主想要把這些丁口吃下來?”


    趙進點頭,臉色不太好看的說道:“境山徐家已經先行一步了,他們倒是會撿便宜!”


    這次如惠愣住了,隨即搖頭笑著說道:“挖煤冶鐵要用人太多,這麽多流民出現等於是送上門來,恐怕這些流民過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


    “雲山寺今晚就要動起來,準備物資,準備人手,還要把收容的房屋什麽的騰出來。”趙進肅聲說道。


    真智此時還沒反應過來,如惠也是轉過頭說道:“這件事對雲山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這就去操辦吧!”


    聽到如惠的話,真智才點點頭,這也是趙進喊如惠過來的用意,收容流民是個巨大的攻城,單純靠武力壓服雲山寺肯定沒有辦法做好,而如惠不同,這雲山寺說是方外之地,實際上和如惠的田莊沒什麽區別,他這個曾經的“少主”一說話,就很容易協調了。


    “可現在這個時候,糧食什麽的都不足,高粱之類的都去了..”真智說得吞吞吐吐,小心的看了眼趙進。


    “救濟災民,不是讓你們自己餓肚子,不足的量,我這邊會給你們補齊。”趙進笑著說道。


    如惠還俗,把雲山寺的好多東西都搬空了,這釀酒的高粱就是一項,甚至連何家莊和城內都堆積不下,還有不少存在雲山寺自己的莊園中,對這些東西雲山寺當然不敢動用。


    聽到趙進這麽說,真智和尚鬆了口氣,別看流民數量眾多,但雲山寺算上高粱的存糧數量同樣巨大,應該是能應付過去,何況趙進還答應幫忙,這就不那麽難了。


    “東主在這裏稍候,屬下送真智出去。”盡管真智的歲數比趙進大將近兩倍,說起佛法和世情來也是滔滔不絕,可在趙進麵前就是極不自在,這也是沒辦法的,當日雲山寺內的血洗讓這些沒經曆過什麽的和尚記憶猶新,看著趙進就好像看著魔王一般。


    如惠這一送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迴來,迴到屋中的時候滿臉苦笑,沒等趙進發問就自己說道:“方才真智苦口婆心的勸我,說東主你血氣殺孽太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跟在身邊不要受了連累,還是早些離開的好,還勸屬下把書經功課重新撿起來,再去考考功名,什麽成家立業好生絮叨。”


    “這倒沒錯,你現在已經還俗,年紀正合適,也該考慮這些。”趙進笑著說道。


    如惠給趙進填上茶水,搖頭說道:“這些事屬下要做很簡單,屬下這等,在徐州地麵上找個好人家的閨女還不簡單嗎?”


    話說得自信,不過也是事情,如惠風流儒雅,錢財不缺,除了年紀稍大之外,其餘的都是佳婿上選,調侃自己一句,如惠神情變得嚴肅,誠懇的對趙進說道:“東主不必說屬下,倒是東主這邊該考慮下娶妻生子的事情了。”


    聽到這個,趙進第一反應就是想說“我才這麽大,考慮這個作甚”,不過隨即反應過來,在這個時代,他這個年紀娶妻生子,有兒女甚至有幾個兒女的才是正常,之所以在家裏沒人提過,是因為父母都以為他會和木淑蘭一起長大,然後成家立業,當成娃娃親來看待。


    等木先生暴死,木淑蘭離開,趙進這邊又快速爆發起來,父母也來不及提這個事情,想來如果在家時間一長,肯定會說,甚至現在就應該有很多人去自己家裏提親,隻不過父母或者考慮自己的想法,或者沒有遇到合適的,所以一直沒有開口而已。


    木淑蘭?這個陪伴自己長大的女孩現在在那裏?他的二伯說以後不會有什麽牽扯,還說自己攀不上,這麽說想來有這麽說的原因,在這個時代,背井離鄉往往意味著無法迴返,更不要說已經斷了聯係的一個女孩子。


    能不能通過徐州的聞香教找到木淑蘭,趙進動過這個念頭,可從鄭全那裏得知聞香教的架構之後就絕了念頭,為了保密和容易被總舵控製,聞香教各處的分會是彼此封閉各不往來的,隻是接受上級使者的傳令,而上級使者被總舵的一幹人控製。


    也就是說,木家不想讓自己找到木淑蘭,那麽自己就找不到,趙進有時候還想到更深一層,自己在想對方,對方有沒有在想自己,木淑蘭畢竟是聞香教的上層高位,如果同樣思念自己,為什麽沒有想方設法傳遞消息過來。


    趙進也知道這不太可能,路途遙遠重重阻隔,更不要說木淑蘭比自己還要小幾歲,或許想不了那麽多。


    這些事在分別之後想的最多,但最近想的越來越少了,發展壯大,生死廝殺,事情太多太多,這個女孩也逐漸在記憶中淡去,人的確很容易忘記。


    如惠說出這句話,看到趙進陷入沉思之中,臉上禁不住有調侃的笑意,木淑蘭的事情他自然聽說過,如惠笑的是自家這位東主英雄豪傑,卻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估計再過些年,才知道青梅竹馬,情深意重,這些花前月下的東西都是虛的,不過現在要割舍估計很難。


    “的確到了考慮這個的時候,曹先生有什麽說法?”趙進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話。


    既然淡忘,既然沒什麽可能,那麽就現實一點,想要青史留名就要讓自己一步步壯大,那就不能在兒女情長上耗費太多心思。


    但說出這句話之後,趙進卻感覺空落落的,心裏很不舒服,如惠本來開口要說話,看到趙進的神情卻又沉默下來。


    不管什麽時候,趙進都不是糾結的人,做了決定之後,莫名的又有一股怒火從心中升起,我的就是我的,我憑什麽去放棄,不管什麽,她都是我的!


    自從開始練武,自從開始殺人,自從領著夥伴們和手下的家丁們一步步向前,戰勝一個個敵人,趙進的性格已經有了變化,或者說是進化,他依舊理性,但這個理性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


    看著趙進神色變幻,到最後卻變成了淡定,如惠心中好奇,但也知趣的沒有詢問。


    “曹先生請講。”


    “東主,你現在基業已經不小,日進鬥金的產業,近千精銳,在咱們徐州市頭一號的勢力,這局麵自然姓趙,東主在,大家自然忠心,可現在東主若有個什麽萬一,那立刻會變成一團散沙,如果東主成家有了後代,那麽大家忠心東主之後就是忠心少主,沒什麽可彷徨疑慮的。”如惠侃侃而談。


    趙進點頭,如惠出身雲山寺,這環境類似於世家大族之中,對繼承傳承之類的門道很是清楚。


    如惠說得很謹慎:“東主,屬下不是說如今誰有異心,但東主披堅執銳,出生入死,這畢竟是個隱患,有這層隱患和顧慮在,東主的這局麵就不能讓人感覺到長久,不能讓人死心塌地追隨,根基也就不穩!”


    看著趙進沒什麽異議,如惠繼續說道:“東主要盡快成家,盡快有子嗣傳承,到那時才能說局麵定了。”


    “你說得對,這是我的疏忽。”趙進很簡短的肯定。


    如惠臉上浮現笑容,給自己倒滿茶水喝了口,又是說道:“東主驍勇善戰,又有經濟生聚大才,乃是罕見的雄傑人物,可即便這樣,東主出生入死,血戰幾次,這徐州一地隻不過牢牢控製了州城方圓五十裏之地,豐縣、蕭縣、碭山、沛縣四地,能說對東主聽命服從嗎?”


    趙進搖頭,整個徐州對自己,敬畏的多,徹底服從的少,這州城周圍五十裏的地盤,差不多就是自己的趙字營一日或兩日能到達的地方,在這個範圍內,誰也不敢違抗,也不敢弄虛作假,可更遠的地方,大家麵子上應付過去就是,這樣的地盤嚴格來說不能叫地盤,至於黃河北岸之地,酒賣過去了,人從未去過,麵子賣不賣都另說。


    “即便是以東主這樣的雄傑大才,出生入死才打出這麽大個局麵,若想圖謀更多,那要耗費多少時光?”如惠賣了個關子,看到趙進聽得很認真,繼續說道:“屬下的意思東主可能不願意聽,但若想快速做大,也有捷徑可走。”


    “什麽捷徑?”


    “聯姻!”一問一答,如惠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趙進一愣,隨即搖頭失笑,如惠身子前傾,加重語氣說道:“東主你是英傑,不願借他人之手成事,可若能和有力之家聯姻,立刻得一強助,這等事有何不可?”


    “東主你這般雄才,身邊又有英傑之士,難道還怕被人所控,放眼徐州之地,財雄勢大的很多,可像東主這般的人物,一個皆無,選一個合適的娶進門來,這將來的主母家裏若無兄弟,那偌大的家業就歸東主所有,若有兄弟,那就是東主的一大助力,一舉數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剛才趙進的失笑讓如惠有些急,說得愈發沒有遮掩。


    到這個時候,趙進的神色反倒淡然了,如惠說到這裏,也不知如何繼續,想了想卻說出這麽一句:“東主心裏若還有別人,一並娶進來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趙進沉默了會,臉上露出笑容,卻沒有接如惠的話,隻是說道:“時候不早,曹先生去看看雲山寺這邊有沒有開始準備,明日要早些出發才好。”


    “請東主放心,屬下會緊盯此事。”如惠站起來抱拳領命,到門前又是轉身說道:“請東主盡快決斷,徐州待字閨中雖然不少,但想要做大夥的主母,那還要精挑細選,這又耽誤工夫了。”


    趙進笑著揮揮手,將笑得促狹的如惠趕出了房門,他靜靜神,倒頭便睡。


    和往常一樣,天剛蒙蒙亮,趙進就是醒來,對外麵招唿一聲,已經有人等在那邊了,簡單洗漱,把盔甲披掛好,這才開始吃早飯。


    雲山寺招待外客很有一套,盡管趙進他們起來的早,可白粥、烙餅還有各式小菜都已經準備好了,甚至還來問要不要吃肉,寺內也有供應。


    吃早飯的時候,趙進沒有讓所有人一起吃,而是各隊按照次序分開用餐,這畢竟是雲山寺,小心謹慎些總沒有壞處。


    早飯很快吃完,趙進和家丁們出了雲山寺,到了山門門前後,看見雲山寺的隊伍已經在那裏等待。


    寺廟道觀本就有救助貧苦,賑濟災荒的職能,所以準備的很是齊全,一輛輛大車上裝著糧食、大鍋和火爐,還有裝著燃料的,也有搭棚子的油布和架子,以及散發著藥味和石灰味的大包小包。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幾百青壯僧人跟隨,這些僧人都背著包袱,拿著棍棒,脖子上還係著一塊白布。


    趙進緩緩點頭,救濟災民,發幹糧不現實也很容易死人,施粥則是補充食物和水,這是最合適的,為了防備雨雪,讓僧眾們休息,還要救治那些瀕死的災民,這都要搭起棚子來,藥材治病,石灰可以消毒,棍棒或者用來維持秩序,或者用來驅趕自衛,至於那塊白布,想來是有口罩的功用。


    如惠來到了趙進跟前,他雙眼布滿血絲,應該是一夜未睡,施禮之後笑著說道:“東主,雲山寺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東主下令出發。”


    趙進點點頭,抬起手臂揮手,身後的趙字營家丁列隊跟上,如惠笑著伸手招唿,早就等待的雲山寺賑災隊伍也開動跟上。


    “一夜之間,就能拿出這麽多物資,這麽多人力,也難怪圓信和如難他們會起心思。”趙進迴頭看了眼,和身邊的如惠感慨說道。


    雲山寺這麽大的一個團體,有巨大的人力,有海量的財富,而且還是個相對嚴密的組織,的確是令人生畏的力量,圓信和如難如寧手握這樣的力量,肯定不會安於做一個富家翁,做一個徐州本地的豪強,那一日攻打何家大院的僧兵,明顯是為了更大的目的預備。


    “東主說得是,不過他們這心思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若真想做什麽,就不會整日裏花天酒地,勾心鬥角了。”如惠笑著說道。


    昨晚趙進的坐騎也被雲山寺伺候的不錯,但也不急著騎,就這麽牽馬下山,如惠伸手向後一劃,又是說道:“東主,偌大雲山寺,財力人力現在都是東主的了,東主這心思早就定了吧?”


    “這麽多東西,你倒是舍得向外給。”趙進答非所問。


    如惠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笑著說道:“賭大小的時候瞅準了下重注才能大贏,現如今骰子已經開出來了,再不下就晚了。”


    “你倒是高看!”趙進笑罵一句。


    大隊向山下去的時候,已經能看到不少百姓迎麵走來,算計著時間城門還沒有開,應該是城外的住戶,如惠派人過去問,原來是各處上山燒香還願的,當時大隊流民來襲,有不少百姓來這邊躲避,結果“幸運”的逃過大難,還有些幸運的百姓,估計逃跑躲避的時候也是求神佛保佑,現在也是過來還願。


    看到這些,趙進的表情漸漸嚴肅,沉聲說道:“那麽多流民背井離鄉,不顧死活,在徐州城下還這麽瘋狂,原來我不知道為什麽,可看到這些百姓,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如惠臉上卻有笑意,調侃著說道:“真佛就在眼前,他們居然不知道過來燒香拜謝,卻去山上找那泥胎。”


    說完這句,如惠臉上的神情變得悠然,輕鬆的說道:“東主,這虔心有大用,別人用就是大害,若是我們用,那可就是大利!”


    隊伍到了山下繼續向前,到了城外那邊停駐整頓,趙字營這百餘人隊伍整齊,雲山寺的隊伍已經有些略亂。


    在城外沒呆多久,開城門的時間到了,流民一散去,城門開閉的時辰就恢複正常,實際上知州童懷祖還想維持一段每天隻開一個時辰,不過趙字營要早出城,大家也就不理會知州的想法了。


    陳昇一幹人帶著大隊人馬從城內出來,昨日下午開始召還,那些請假探親的家丁差不多都已經歸隊了。


    雙方匯合,趙進發現王兆靖沒在隊伍中,陳昇倒是知道緣由:“他爹今天就要迴來,要去迎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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