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來二去的,酒放在店鋪裏除了被那天老錢昏頭買去一壇,就那麽堆著沒人管,左右庫房也大,放在那裏不礙事。


    時間久了,也沒什麽人在意,隻有幾個好事的夥計私下議論,說大少爺在徐州整日舞槍弄棒的,也擔心二少爺和三少爺這邊把產業都接過去,所以故意顯得自己做生意。


    到了晚上,隅頭鎮的酒樓青樓賭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而這種主做批量生意的貨棧商行卻已經下了門板,打烊休息。


    夥計們吃飽了飯,在前麵整理櫃台,擺放貨物,忽聽到外麵有人拍門,在這邊倒是不用擔心有什麽盜匪,夥計們隻是詫異的過去開門。


    打開門卻看到是漕運千總和漕丁打扮的兩個人,那兩個人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這裏的漢井名酒還有沒有了?”


    “漢井名酒”這名字說出來,夥計們都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一名夥計點頭說有,另一名卻飛奔到裏麵找東家出來。


    這徐雷貨棧孫大雷的父親孫甲是掌櫃東家一肩挑,孫大雷的父親走出來,聽說有人要買漢井名酒,也是在那裏愣了愣,當他看到那吳千總和狗魚的時候又是愣了愣。


    在駱馬湖這邊做生意的商人自然知道漕運上這批人的能量,他們名為軍將官兵,實際上卻是占有便利的商隊,而且這些人走南闖北,商業上的嗅覺極為靈敏,他們想要買的東西,肯定能夠賺錢。


    心裏想,表麵卻客客氣氣的說道:“二位客官,漢井名酒小店還有幾壇,不過進價很貴,每斤就要六十文,這幾日價錢漲了,已經是七十文一斤,不過客官若是給銀子的話,二十斤一壇價錢可以一兩二錢。”


    這就是生意人的機變反應了,這幾壇酒對孫家的貨棧來說無足輕重,賣出去與否並不重要,但孫甲想要借這個提價來試試對方的態度。


    “都拿出來,雇輛車送到南碼頭去,這就給你銀子!”那千總答應的幹脆利索,邊上的狗魚倒是搶了句:“聽說你這酒能先嚐後買?我們總爺也要嚐了才肯買?”


    聽到這個,孫甲一愣,當時自己兒子孫大雷送酒過來,還讓人捎話說可以先嚐後買,他隻當是個笑話,價錢定的這麽高,還先嚐後買,這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實在是小孩子胡鬧。


    可現在聽到,孫甲突然覺得這東西有道理,這麽貴的價錢,如果不先嚐後買,怎麽放得下心。


    酒壇被搬來,打開泥封,那狗魚也是老酒客,知道攪和攪和,然後用酒提伸下去打,一壇壇嚐下來,那千總幹脆利索的拍了銀子出來。


    “掌櫃的,這酒你們從那裏買的,我還想買更多些。”那吳千總大大咧咧的說道。


    孫甲笑了聲,用很誠懇的表情說道:“不瞞客官說,這酒在隅頭鎮上隻有小店一家發賣,而且產量不多,如果客官想要,下次會多備些貨。”


    地上的幾壇酒已經被全部封好,外麵也有夥計跑去雇車,吳千總笑著抱拳說道:“那就勞煩掌櫃的了。”


    在大車雇來之前,少不得奉上茶水,坐在一起閑聊幾句,吳千總變著法打聽著漢井名酒到底從那裏買的,孫甲笑著客套卻一句實話也不說,


    雙方這麽支吾了幾句,那邊大車雇來,兩個人這才告辭,出門前,那吳千總猶豫了下,從懷裏摸出一個金錁子說道:“這是一兩,先給掌櫃的做個訂金,下次若有貨來,先給兄弟這邊留著。”


    孫甲也一愣,伸手接過金錁子,一捏一掂,臉上的笑意馬上濃厚幾分,笑著說道:“請客官放心,下次您來的時候肯定有酒了。”


    雙方客氣一番,那吳千總拐過街角,看著大車上的幾壇酒,猶豫了下開口說道:“狗魚,你不用跟船走了,等下迴去拿十兩盤纏,留在這隅頭鎮好好找找,我就不信隻有這一家有酒..如果隻有他一家有的話,你盯著,看看到底在那裏進貨的!”


    狗魚愣了下,隨即眉開眼笑的答應,這寒冷天氣走船極為辛苦,半路上如果耽擱了,還趕不上迴家過年,留在隅頭鎮這繁華地方,盤纏給的也足,吃喝玩樂怎麽不好。


    那邊店門關上,孫甲手裏惦著那小小金錁子,那邊吳千總一走,他立刻把金錁子用牙咬了咬,真是金子。


    “老張,你明早就迴徐州,問問大雷這酒怎麽買來的,先買個二十壇迴來。”孫甲吩咐說道。


    說了兩句,孫甲沉吟下又說道:“和大雷講,最好要咱們家獨家發賣,價錢好說。”


    老張是這貨棧的二掌櫃,聽了之後連忙點頭,孫甲走了兩步,突然失笑說道:“一個孩子折騰起來的事情,倒讓我心急了,酒先買十壇迴來,到時候在咱家開兩桌宴席,請那些會喝的酒鬼過來嚐嚐。”


    那老張倒也知道湊趣,笑著說道:“東家好謀算,若是這酒好喝,吃水上這碗飯的就不知道能買多少過去,大少爺也是做生意的奇才,居然能想得這麽周全。”


    聽到別人誇獎自己兒子,孫甲臉上頓時笑開了花,連連搖頭說道:“他誤打誤撞,當不得真。”


    謙虛歸謙虛,臉上連皺紋都笑得不見了。


    在運河邊上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酒賣的最好,烈酒賣的更好,或許酒上的利潤不大,可勝在量大常有,隻要有人跑船,就有人買酒,一年到頭不停。


    自杭州去往京城,這一路船過長江過黃河,經過浙江、南直隸、山東和北直隸,沿途風光多變,頗有些很不錯的景色,但對於坐船少的人是這樣,對於整日裏在船上的漕丁來說則是枯燥無比了,除了這景色枯燥,一年大多數時候在河上並不好過,春秋冬日走在水上,寒風透心刺骨,那是實實在在的折磨。


    又是枯燥,又是寒冷,想要休息好解乏,想要暖暖身子,這酒就是第一等的要緊東西了。


    漕丁的餉銀也被克扣,可他們克扣點船上的漕糧,替人夾帶些貨物,弄錢容易得很,手頭也就比別人寬鬆些,買酒的錢從來不缺。


    運河沿岸這些口岸碼頭上做生意的,都知道酒這東西好賣,位於漕運樞紐之地的駱馬湖隅頭鎮上的商家更是明白。


    不過有一樁奇怪的事,就是漕船上買酒好像有專門的處所,偶爾有漕運上的人過來買,也不過幾斤十斤的散稱,駱馬湖上人多眼雜,很快就有人看到,專門有船裝著酒壇子朝著漕船上運。


    做生意這事是人人都能攙和的,就有人想,我的酒便宜些,是不是也能過去賣?結果漕船上的人根本不理會,碰了一鼻子灰,這麽折騰下來,誰都知道有點古怪,也就懶得去琢磨了。


    可今天發生在徐雷貨棧的事情卻讓孫甲感覺到不尋常,這酒居然能讓漕上的頭目找上門來了,而且還留下一個金錁子做定金,雖說著也就是十兩銀子,但也足可以證明對方的熱切。


    就算孫甲再不懂酒,也能看出來這其中的商機所在,而且這酒還是自家兒子弄來的,恍恍惚惚記得,這酒是個趙家的小子做的,當時隻覺得小孩子玩鬧浪費銀錢,現在一想,自家還真是抓住了一個好機會。


    不過接下來的十幾天,一直到十月中,孫甲才發現這好像不僅僅隻是“好”機會,幾乎每天都有漕上的人員過來詢問這酒有沒有。


    孫家在駱馬湖這邊的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跟漕上也有些關係,稍微聊聊就能知道,過來打聽的很多漕丁水手,都是在北邊趕迴來的,也就是本來要跟船北上的,卻在半路上折返迴來。


    這些漕丁水手也沒什麽可隱瞞的,隻是說半路上喝到這酒,覺得不錯,都想迴來買些,或者路上帶著,或者販賣,碰到幾個相熟的打問,敢情都是在吳千總那船上混了幾碗酒喝,沒心思的人喝幾口誇句好,有算計的喝了酒之後,自然能想到這東西能賣,大家在河上跑生活,做生意的心思都是一等一的。


    這麽多人來問,銷路如何,利潤如何,自然不必說了,孫甲最後一絲觀望等待的心思都煙消雲散,可派到徐州的二掌櫃老張還沒迴來,少不得又派人過去催促,十月中的時候,酒迴來了,可隻是拉迴來七壇,一共才一百四十斤酒。


    孫甲看到這幾壇酒頓時大怒,衝著那老張說道:“才誇那混賬幾句,沒想到辦事這麽不靠譜,自家生意,還是從他朋友那邊拿貨,就弄出來七壇,咱們這邊是賣還是喝?”


    張掌櫃連忙解釋,這事情還真怪不到孫大雷身上,就這七壇,還是孫大雷存在手裏沒有發出來的。


    原因簡單的很,那漢井名酒的銷售太火爆了,十月初已經有四口燒鍋同時出酒,但沒開業前積攢的存貨空了,所以每天出酒的數量也就是一千斤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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