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但何翠花很快就包在包袱裏拿了出來,這讓趙進頗為驚歎,沒曾想自家手裏居然有這麽多錢。


    “娘,除了我爹和我,誰來敲門都不要開,如果有人硬闖你就大聲喊,這附近富貴人家不少,沒人敢胡來。”囑咐了幾句後,趙進拿著銀子匆匆出了門,小二十斤份量不輕,即便這樣,趙進也沒忘記拿自己的長矛。


    盡管一路上警覺小心,但沒有不長眼的賊人會冒犯一個拿著長矛走路的武人,他順利到了衙門這邊。


    因為有夜裏報官查案的公務,捕房單獨有個小門進出,趙進熟門熟路的從那裏進去,以往這個時候已經黑燈無人,可現在卻燈火通明。


    有人在屋門外站著,看到趙進後還警覺的問了句,發現是熟人就說“你爹在班房”,直接把人放了進去。


    班房在捕房的一角,其實是臨時關押犯人的地方,沒有定罪入獄的人都在這裏,實際上這也是捕快們拷打犯人的刑房。


    趙進拎著銀子走進去,剛進屋子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聲聲慘叫,一名捕快拎著水桶走出來,看到趙進後一愣,這人姓劉,是衙門裏吃餉銀的正式捕快,平時趙進都稱唿為劉叔的。


    “小進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叫你爹出來。”沒等趙進說話,那劉捕快放下水桶就是開口。


    劉捕快轉身就朝著班房方向走過去,走幾步還特意迴頭叮囑說道:“在這裏等著,別進來。”


    沒多少工夫,趙振堂大步走了出來,趙進看到自己父親的額頭上全是汗水,穿著身舊的黑袍,看到趙進後點點頭開口說道:“銀子拿來了嗎?”


    趙進連忙把包袱遞過去,兩人一走近,趙進眉頭皺起,吸了兩口氣,因為他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道。


    “小兔崽子,殺了兩個人,就能聞出人血味道,有這個本事你當年看殺頭怎麽被嚇昏了!”趙振堂看出了趙進的異樣,開口嘲笑了兩句。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在這血腥味道和慘叫聲中,趙進也不知道自己該笑不該笑。


    趙振堂卻開始趕人了:“迴家好好歇著,不要胡思亂想,睡一覺起來什麽事都沒有了。


    說完這句,趙振堂拎著包袱就要迴去,走了兩步卻迴頭說道:“你想事情太簡單了,這樣早晚要吃大虧,先迴家去,明天一早我和你講。”


    趙振堂說的雖然輕鬆,但趙進注意到父親臉上憂色重重。


    看到這個,趙進突然感覺到這件事恐怕不會像自己判斷的那樣輕鬆解決。


    走出衙門之後,冷風迎麵吹來,捕房裏彌漫的血腥氣味消失不見,趙進發現自己對這個氣味沒那麽多反感,下午殺人的時候穩到,在捕房裏聞到就感覺很適應。


    從血腥氣味趙進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下午的戰鬥,想到自己暴起刺殺的那個瞬間,就在這一刻,趙進突然感覺到胸腹間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兩世為人,第一次殺人,之所以現在才反應過來,並不是因為堅強,而是被震撼的麻木,一直沒有感覺。


    想到自己長矛刺入敵人咽喉那一瞬,想到敵人雙眼失去神采的過程,想到刺鼻的血腥氣息,趙進一直沒東西可吐,這才艱難的直起身來。


    “他娘的,高估自己了!”趙進惡狠狠的說了句髒話,擦擦嘴,快步朝著家裏走去,這次不適應,估計以後就不難受了。


    趙進沒吃晚飯就去救人,戰鬥後拷問安排,然後領著女孩迴家又去衙門送銀子,折騰了半晚上一口飯沒吃,剛才嘔吐半天,現在肚子裏完全空掉,饑餓異常,連走路都走不快。


    就這麽慢慢走迴了自家那邊,路過王家門前的時候,趙進忍不住看了眼,王兆靖應該早就到家了,不知道他家裏人知不知道他殺人,會怎麽對待。


    趙進走過王家門前,卻沒聽到門後王家的家仆正在低聲議論:“少爺還沒吃晚飯嗎?”


    “吃什麽晚飯,還在書房跪著呢!”


    “老爺就這麽一根獨苗,還真狠得下心。”


    “你沒見少爺出門的時候拿著劍,迴來的時候身上帶血,沒準在外麵惹了大禍..”


    比趙進早迴家的王兆靖到現在也沒吃飯,正跪在他父親的書房中。


    王家的書房沒什麽出奇,從家具和擺設上來說甚至有點寒酸,書架上擺滿了各色書籍,真正懂行的人能從這些書上看出王家的富貴,這些上好刻本甚至珍本的書卷並不比等重的金銀便宜。


    書房中點著燈火,書案處一名中年人正在看書,他就是王兆靖的父親王友山。


    盡管名號是望山老人,但他今年才四十出頭,隻不過書生士子講究個氣度持重,所以王友山的做派倒像是五六十歲的老者。


    王兆靖就跪在書架下麵,他已經換了身衣服,沾染的血跡也擦洗幹淨,可畢竟激戰之後沒有吃飯,臉色很不好看。


    書房裏隻有他們父子二人,王友山絲毫不理會跪著的兒子,隻在那裏認真翻閱書卷,時不時的摘錄些什麽。


    一本書看完,王友山放下書卷,揉揉眼睛,也不迴頭就那麽開口說道:“讓你學武是為了讓你強身健體,不是為了讓你闖禍殺人,更不是讓你逞英雄貿然行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麽不惜身,就是大大的不孝!”


    說到最後,王友山的語氣嚴厲起來,王兆靖苦著臉磕了個頭說道:“父親,孩兒知道錯了。”


    王友山搖搖頭冷聲說道:“你馬上就是要科考鄉試的,居然這麽胡作非為,你以為士林風評沒關係嗎?”


    “父親,孩兒當時也是救人心切,沒想那麽多。”王兆靖忍不住解釋了一句。


    “胡鬧,知道賊窩,為什麽不去官府請公差捉拿,偏偏幾個少年人自己逞英雄!”王友山又是嗬斥了句。


    王兆靖跪在地上低聲解釋說道:“趙兄那邊說,木姑娘的事情不方便讓官府知道,所以..”


    “不方便,不就是和那些邪教妖人有關係..讓你去多交朋友,是為了讓你給自己拓展人脈,多找幾個將來能幫你的朋友,現在倒好,堂堂的讀書種子,居然成了差役劊子手兒子的跟班,真真荒唐可笑。”王友山冷笑著繼續訓斥。


    看到王兆靖臉上有不服氣的神情,王友山繼續說道:“你總說你這位趙兄如何,可今晚卻做的破綻百出,你還以為妥當,如果他父親遮掩的不到,明日就要被下獄定罪。“


    “父親..”聽到這話,王兆靖惶急抬頭,剛說了一句,就被王友山打斷,王友山又拿起手邊的書卷悠然說道:“他是你的朋友,他家也算街坊,這個忙我會幫,不過我要看看他有沒有你說的那麽義薄雲天,看看他在衙門裏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廚房還有飯在熱著,快去吃飯,明日不許你出門!”


    聽到趕人的話,王兆靖卻沒起身,反倒重重的磕了個頭,急忙開口說道:“父親,孩兒覺得趙兄安排的很妥當,難不成還有隱患?”


    “妥當?真是天真,不過一群自以為長大的孩子。”王友山笑了笑,悠然點評了句,說完後就揮揮手,示意王兆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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