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年底要生小毛毛。”


    安少原笑道:“那我要寫封信恭喜以恆。”他在部隊時,和林以恆關係最好,他轉業以後,倆人雖然也偶有通信,但是以恆尚未告訴他,樊多美有身孕的事兒。


    安少原原以為,沈愛立和樊鐸勻來尋他,是給以恆或者謝林森捎信來的,但這麽會兒,倆人也沒開口提這一茬。


    顯然是還有別的事兒了,忙邀請他們進去坐一會兒。


    親自給倆人倒了茶,才問道:“沈同誌,樊同誌,你們今天過來,是有什麽事找我吧?”


    樊鐸勻開口道:“安同誌,我們今天冒昧來訪,確實是有事想諮詢下您,不瞞您說,我們剛在商場裏碰到了楊冬青同誌,她的經濟狀況似乎十分優渥,不知道您這邊是否知道她和薑斯民合作的事?”樊鐸勻尚拿不穩安少原的態度,準備先試探下他的態度。


    畢竟,安少原當年對楊冬青是真愛,絲毫不介意她二婚,為了結婚,還和母親.姐姐鬧得很不愉快。


    然而,他們一提楊冬青,安少原就皺眉道:“知道的。說起來,還要多謝沈同誌當初的提醒。”不然楊冬青初和薑斯民搭上線的時候,他怕是完全不會往“投機倒把”這事上想。


    他也沒有想到,楊冬青搞投機倒把的決心這樣大,就是和他離婚了,她也沒有吸取教訓,仍然一條道走到黑。


    安少原不是沒想過給她一次機會,但是對現在已然一門心思要掙錢的楊冬青來說,給十次的機會,怕都沒有用。


    安少原以為沈愛立的來意,是為了楊冬青,卻不妨聽她道:“安連長,您和我哥哥.姐夫都是戰友,我們也不和您兜圈子,我家和薑斯民家矛盾很深,其一,他父親從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下來,由我媽媽舉報的緣由。其二,先前他想把堂姐薑蓉蓉嫁給省稅務局的副局長,也是我和媽媽幫她逃到了邊疆去,現在蓉蓉姐還成了我準二嫂。”


    安少原點頭,這樣說來,倆家確實是有些仇怨,但他仍有些不解地問道:“沈同誌,你們不是一直在漢城生活嗎?難道還擔心薑斯民到漢城去報複你們不成?”


    愛立搖頭道:“是我哥和小姨都在宜縣這邊生活,我們擔心薑斯民的生意繼續擴大下去,可能以後會在宜縣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話說到這裏,安少原已然明白他倆今天的來意,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們覺得薑斯民以後能在宜縣掌權,薑斯民目前不過是縣委辦公室的主任,上麵還有縣長.副縣長.縣委書記……


    這幾位中,隨便拎出一位,都足以將薑斯民碾死,沈愛立和樊鐸勻竟然會覺得,薑斯民能夠憑皆財力,掌握宜縣地麵的話語權?


    安少原向來是敏銳的,他從沈愛立夫妻倆憂心忡忡的神態裏,察覺到了不一樣的訊息,什麽樣的情況下,薑斯民能夠憑皆錢財在宜縣說一不二?


    自然是組織紀律潰散,怕是公檢法都失序了。


    安少原沒有再想下去,迴複愛立道:“他們二人投機倒把的事,一直是我在跟進,事實上,我在棉紡廠.鋼鐵廠和黑市那邊,都實地探訪過,對於楊冬青同誌參與投機倒把的事,我手頭已經有很多證據,但是尚無法確定薑斯民也參與其中。”


    愛立愣了下,薑斯民如果隻是暗地裏給楊冬青出錢,不直接參與倒買倒賣的事,確實很難指控他。


    安少原繼續道:“我最近也在想著,要不要暫時先收網,既然樊同誌和沈同誌,也有關注到這件事,不知二位可有什麽好的建議?”


    愛立想了下,如果找不到薑斯民投機倒把的證據,就是把楊冬青抓了起來,薑斯民仍舊能夠找新的人合作。


    到那時候,再找薑斯民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證據,怕是難上加難。


    氣氛一時沉默起來,安少原趁機提出了他心裏的疑問,“沈同誌總不會是突發奇想,來找我說這件事,不知可否告知,你們在宜縣這邊看到了什麽,以至於引起這樣的擔憂?”


    愛立覺得,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就把今天學生衝進棉紡廠的事,大致敘述了一遍,末了道:“我和鐸勻擔心,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發生。今天領頭的是棉紡廠保衛科科長的兒子,形勢還能控製得住,萬一下次就沒控製住呢?”


    安少原卻有了新的想法,有人可能會利用學生參與鬥爭,而他們商業局,也可以征調這幫閑散的到處尋找消遣的學生,來市場管理委員會當誌願者,負責糾察宜縣的民間市場。


    將失序的事和人,重新納入到秩序之列,沈愛立夫妻倆擔心的情況就未必會發生。


    安少原是空降到商業局市場管理委員會主任這個位置的,這半年來,幾乎一直是自己在單打獨鬥,最近才在這邊,和同事們關係漸漸融洽起來,但是關於楊冬青和薑斯民的事,他也無法和局裏的人商量,現在抓到愛立夫妻倆,就忍不住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聽到他說,要給學生們找點事情做,樊鐸勻想了下道:“如果能有組織有紀律,這群孩子們,行事怎麽都會有所顧忌些。”


    愛立是知道,在未來,學生們所能掀起來的風浪的,其實都不用到年底,下個月,就會是狂飆的一個月。安少原的想法確實很好,如果能得到領導的支持,好好落實下來,到了年底組織革命委員會的時候,再抽調冷靜.理智的幹部和學生組成,宜縣在未來的運動中,或許能夠較為平靜地度過。


    第274章 敏捷


    愛立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先前她一直擔心,要是薑斯民成為宜縣革委會的一把手,會不會給她的家人帶來威脅,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們完全可以從根源上消除這個威脅。


    要是宜縣革委會是一個有序.平和.不激進的單位,能夠代替縣委正確地領導宜縣的革命工作,那麽未來十年裏,薑斯民這種人,不跳還好,一旦亂跳起來,怕是宜縣先沒有他的立身之所!


    愛立覺得,她先前真是被固有思維給束縛住了,思路一打開,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不少。


    有些興衝衝地和安少原道:“學生們思想還不成熟,都有跟風的心理,如果安連長一開始就能帶出一支很好的誌願者小分隊,後麵肯定能吸引更多的學生來加入。”說著,又補充道:“不如,一開始就從各個中學裏的刺兒頭裏,選拔出一支小分隊來。”


    沈愛立的想法很簡單,刺兒頭一般都有膽有識,後麵常跟著一群人,以他們馬首是瞻。要是把刺兒頭訓練好了,跟在刺兒頭後頭的那些學生,也就是自己人了。


    樊鐸勻也提出了一點看法,“還可以請公安同誌幫忙指導誌願者們,如何在宜縣街頭正確執法,這樣一來,可以培養學生們對工作的信念感,二來,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嚴格以求,有便於後麵建立起有序.嚴格的執法小分隊。”


    愛立覺得這個想法很好,接話道:“學生們對軍人和公安,都本能地比較崇敬和信賴,如果能夠和公安局合作,定然能夠吸引更多的學生加入,我們不必管有多少學生要求加入,隻要注意,需得嚴格把控入選學生的品性,不能讓心懷不軌之人,趁機混進來。”


    如果保證了組織的純潔性,那麽宜縣在後麵狂飆突進的日子裏,定然能免掉許多家庭,本不該有的苦痛和傷疤。


    安少原見他們夫妻倆,一會一句,竟然隱隱地將他並不成形的計劃,給一點點地豐滿起來,心裏頭也覺得有些期待,和樊鐸勻道:“公安局那邊,倒沒有問題,先前這邊有人牽頭,辦了一個轉業軍人民間交流會,我和裏麵大部分人都認識,就有在公安口的同事。”然後又和樊鐸勻.沈愛立商量起學生誌願者的一些細節問題來。


    樊鐸勻和愛立因為還惦記著要迴漢城去,眼看著最後一班車快趕不上了,忙和安少原告辭。


    安少原卻覺得意猶未盡,起身將他們送到了車站,臨分別的時候詢問了愛立小姨和哥哥的單位,知道分別在宜縣棉紡廠和銀礦以後,斟酌著開口道:“你們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幫忙看下,要是薑斯民有什麽動靜,就給你們去信。”


    在這個特殊時期,多一個人幫忙,自然是好事,愛立忙感謝。


    安少原微微笑道:“不用客氣,我和以恆.林森都是過命的交情。”頓了一下又道:“能夠和你們成為朋友,我很高興。”如果不是他和楊冬青這一層關係,他從部隊裏轉業以後,怕是早就去看望謝林森的妹妹和林以恆的小舅子了。


    他們一起上過戰場的兄弟,和自家親兄弟也沒有什麽區別。特別是,他轉業以後,無論謝林森和林以恆,都給他來了好幾封信,問他有沒有什麽困難。這份情意,他一直記在心裏,苦於無法迴報一二。


    因為楊冬青的緣故,安少原覺得沈愛立和樊鐸勻,大概都不想和他過多來往,他也不便去打擾人家。


    今天看到他們倆來訪,他心裏還挺高興的。


    車很快就要開,安少原退到了一邊,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安少原猜得不錯,愛立心裏確實有這樣的顧慮,等車開動以後,低聲問鐸勻道:“你覺得,安少原最後會狠的下心,對楊冬青動手嗎?”雖然安少原自己說,他至今沒有動手收網的原因,是想順藤摸瓜,找到薑斯民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證據。


    但是,也難說,這不是他的推詞。


    愛立對楊冬青的女主光環,可一點都不敢低估,前有宋岩生麵對八年十年的牢獄之災,都沒有把她供出來,後有自己那怨種親哥,用自己在礦下的辛苦錢養了楊家兩年,最後也隻是讓楊冬青打了一份兩百塊錢的欠條,意思意思而已。


    對楊冬青來說,這兩百塊錢,可能還有些割肉,但是站在她的立場看,她哥當時是想著給楊冬青一個機會的。


    但是楊冬青選擇了迫不及待地嫁人,別說半年,連兩個月都沒有等到。


    而安少原和楊冬青還是青梅竹馬,自小相交的,和楊冬青之間應該比她哥或者宋岩生,更有一些情分在。


    這就讓沈愛立不得不懷疑,安少原真得會動手嗎?


    以楊冬青投機倒把的數額,十五年牢獄是跑不掉的。等從牢裏出來,大概有四十五歲,整個青春年華,都白白在裏麵虛耗了。


    明知是這樣的結果,安少原會忍心親手將楊冬青送進去嗎?


    樊鐸勻輕輕搖頭道:“愛立,安少原曾經是一位意誌堅毅的軍人,他既然著手收集了楊冬青投機倒把的證據,就是下了決心,要辦這事的。”


    愛立點點頭,朝車窗外望了一眼,車站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他們身後,也不再見安少原的身影。輕聲和鐸勻道:“他要是能完全走出上一段婚姻的陰影,應該能開啟更好的人生。”當初她哥哥和楊冬青離婚的時候,她一直擔心,哥哥走不出來,但是現在這個人已經完全從她哥哥的生活裏消失了。


    或許安少原也能夠從這段陰影裏走出來。


    此時的安少原正朝單位新分他的房子,慢慢地踱著步子,思考後續要如何處理楊冬青投機倒把的事?他的身形筆直得就像一棵雲杉一樣,在宜縣傍晚的街頭,格外得吸引人眼球。


    這似乎是他這半年來心情最好的一天,又有一種找到“同路人”的感覺。


    在宜縣工作的大半年,他偶爾也會在街道.供銷社遇見楊冬青,覺得很奇怪,印象裏那個善良.堅毅,像甜蘋果一樣的姑娘,似乎完全在記憶裏模糊了開來,他現在對婚前的楊冬青的記憶點,隻剩下是他的同學,楊家皮膚很白的長女,她的母親很難纏,下頭還有五個弟弟妹妹。


    而和他一起生活時的楊冬青,是市儈.狡猾.愛慕虛榮和擅於揣摩人心的,是一個投機者的形象。


    無論是婚前和婚後,他印象裏的那個女孩兒,似乎從來都不是楊冬青一樣。他有時候自己都迷惑,為什麽當時會那樣堅持地要和楊冬青結婚,甚而她離婚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就托了媒人上門去提親。


    安少原想起這些事兒來,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當初的自己,像是被下了什麽迷藥一樣。


    還是說,楊冬青去漢城的那兩年,變化了很多,以至於他會覺得故人麵目全非?


    安少原腦海裏忽然蹦出一個想法,就是這樣聰明又會權衡利弊的女同誌,如果真被抓了現行,她不會將和薑斯民的交易,一件件一樁樁地和盤托出以換得減刑嗎?


    他跟進了半年,都沒有抓到薑斯民的馬腳,顯然薑斯民本身是極為謹慎的,與其一直耗費時間,不如換一種方式,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突破。


    就是在正式通知公安,逮捕楊冬青之前,他得先迴一趟老家,把媽媽接過來。不然,一旦楊冬青投機倒把被抓的事,傳到了村裏頭,楊老頭和江梅花怕是得找他媽媽鬧。


    周三的傍晚,愛立正和序瑜一起從單位出來,聊著齊部長要正式接任總工程師的事兒,序瑜正說著,副總工程師許有彬的意見比較大,鬧到了徐廠長和劉葆樑同誌跟前去。


    愛立剛想問問序瑜,這對齊部長有沒有影響,忽然聽到有人喊了她一聲:“沈大姐!”


    迴頭一看,發現是一個有些眼熟的男同誌,大概二十一二的樣子,身上穿著漢城食品廠的灰色工服,之所以能一眼就認出來是食品廠的,是因為以前見楊冬青穿過。


    那青年踟躕了一下,上前兩步,低著頭道:“沈大姐,我姐被派出所帶走了,不知道可否請你幫個忙打聽下情況?”


    這個要求有些莫名其妙,愛立猜想,難道是誰知道她家和江珩走得近,來托她走江珩的門路問問?


    愛立沒有立即迴絕,而是問道:“你姐姐叫什麽名字?我認識嗎?”


    那男同誌聽了這話,似乎懵了一下,張了張嘴道:“沈大姐,我是春生,我姐姐是冬青。”


    聽到是楊冬青的弟弟,序瑜先就不耐煩起來,和愛立打招唿道:“愛立,你們聊著,我先迴去了,剛才說的事兒,咱們明天再看看。”


    愛立點點頭。等序瑜走了,和楊春生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來找我,但是以我們家和你姐姐的關係,這個忙,不說我沒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我也不會幫。”


    楊冬青被派出所帶走的事兒,第一個告知她的竟然不是安少原,而是楊冬青的大弟,楊春生。


    她也沒有想到,安少原動作會這麽快!


    第275章 能量守恆


    楊春生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該來,但是母親發來的電報裏說,將姐姐送到派出所的人,正是安少原。這就徹底封死了他家在村裏找人幫忙的路,因為安少原為人一向正派,現在又在縣裏頭當幹部,村裏沒有人會願意得罪他。


    他收到電報的時候,腦子都是懵的,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是安少原。


    這個人以前不是最愛姐姐的嗎?為什麽說翻臉就翻臉,甚而不惜將姐姐送去蹲大牢?


    他很快理清了思路,當務之急不是弄清楚安少原發的什麽瘋,而是怎麽把姐姐救出來,他能找誰幫忙?


    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沈家來。沈家嬸子在醫院裏工作那麽多年,定然是有些人脈的,姐姐以前還說過,沈愛立有個堂哥在軍隊裏,姐夫還是京市那邊幹部的兒子。


    中午他就去了南華醫院家屬院那邊,碰巧沈家嬸子不在,也有可能看到了他,故意避而不見,他在院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沒有等到人出來,隻好怏怏地走了。


    一個人在宿舍裏想了半天,覺得還是再來找沈愛立看看。


    就算知道沈家人不待見他,但出事的是他的親姐姐,他怎麽也得厚著臉皮來求求看,萬一沈愛立心一軟,就答應幫忙呢!而且,他印象裏的沈家,一直都比較有情有義。


    楊春生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到,沈愛立會這樣果斷.幹脆.冷漠地拒絕他的請求,仿佛兜頭給他澆了一盆冷水一樣,七月的天,他卻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沈愛立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且又有能力幫忙的人,如果她不願意幫忙,他姐要怎麽辦呢?真的去蹲十幾年大牢嗎?


    楊春生急得汗如雨下,卻是完全顧不及擦汗,和沈愛立解釋道:“沈大姐,先前是我姐姐不對,她也受到了教訓,和安少原結婚不到兩年,又離了婚,現在安少原大概存心報複,說我姐在宜縣搞投機倒把,把她送到了派出所去。”


    這一段,他說得毫不磕巴,如果沈愛立不認識安少原,大抵會相信他說的,因為這個故事的走向,實在符合大多數人的心理期待——背信棄義的女人終招惡果,慘遭拋棄不說,還又丟財又要蹲大牢,實在是沒有人比她還慘了。


    她都這麽慘了,你怎麽還好意思和她計較以前的事兒?


    楊春生又接著道:“您知道,我們一家是祖輩就在楊家村種田的,認識的人,都不出楊家村那個圈,現在想托人去派出所問問情況,也找不到人。沈大姐,你和我們是完全兩個世界的人,讀了大學不說,而且工作能力也強,家裏在部隊裏還有親戚,聽說您和我們宜縣棉紡廠的廠長,關係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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