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了解清楚情況後,因為傷害未遂,問當事人是否願意調解,陸白霜的奶奶在這個時候趕了過來。


    老太太有六七十歲,一上來就想抽陸白霜的耳光,不料被公安攔住了,“老太太,這裏是派出所,可不準隨便動手。”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孫女,才看向沈愛立,語氣沉重地道:“沈同誌,這事是我們白霜不對,是她黑了心,無端端地就想欺負人,但是我老婆子還是想厚著臉皮,來請求你的原諒,白霜被拘留或坐牢都事小,關鍵是我家有橋,十三四歲就出去闖蕩,混一口飯吃,這麽多年下來,極為不容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家出一個黑分子或壞分子,影響了有橋的前程啊!”


    老太太又道:“沈同誌,沒有管教好白霜,是我的責任,是我一直嬌慣著她,她叔每次要教訓她,都是我攔著,這事說到底,也有我的責任,我今年七十四歲了,是看不到白霜混得像個人樣了,可是我的兒子,不能因為我的愚昧.短視而毀了前程。所以當我老太婆求你,這事請你大事化小,可不可以?”


    說到這裏,老太太淚眼婆娑,眼淚縱橫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看得沈愛立都有些動容,想到了自己的奶奶,爸媽離婚後,每次她暑假迴奶奶家,奶奶都在小鎮上盡挑新鮮的東西買給她吃,換著花樣做飯,那是她心底,最溫暖的的一段記憶。


    陸有橋有些不讚同地和母親道:“媽,這事是我們對不住人家。你提這些,是讓小沈同誌難做。”


    這麽會兒,陸白霜已然嚇得哭了起來,拉著奶奶的手道:“奶奶,你救我,我以後一定聽話。”


    老太太沒有理她,而是乞求地看向沈愛立,“陸白霜就是仗著她叔,才有恃無恐,我可以答應沈同誌,以後決不讓白霜進我家門,也不會讓她再去廠裏上班,她該混成什麽樣就混成什麽樣,要是違背了這條承諾,你再來告她好不好?我給你立個字據。”


    沈愛立到底沒有為難老人家,願意和解,老太太卻執意給她立了一個字據。也是今天,她才意識到她把孫女慣壞了,害人的事都敢做得這麽光明正大。


    陸老太太想要賠償沈愛立一筆錢,沈愛立堅決沒收,鬧到派出所是她想給陸白霜一個懲罰,這錢她卻是知道是陸有橋出的,對她來說,沒有多大意義。況且陸有橋在關鍵時刻出手救了她。


    陸老太太心裏越發過意不去。


    陸有橋向沈愛立表達了感謝,“沈同誌,你是我見過最寬容.大度的年輕人,我為自己的疏忽.縱容感到羞愧,誠摯地希望,以後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陸有橋覺得有些遺憾,他本來還想聘請沈同誌做他們噴水室改造的工程顧問的,眼下計劃都被陸白霜打亂了。


    沈愛立也沒有再和陸有橋客套,隻是淡淡地道了一聲:“陸廠長客氣了。”發生了這樣的事,即便陸有橋有意給她遞橄欖枝,沈愛立也不敢接。


    她隻想早些迴漢城去。


    陸有橋讓程潛送沈愛立迴漢城,一路上程潛和她道:“沈同誌你也別氣,陸廠長這迴肯定會整治陸白霜的,迴頭要是有了消息,我給你寄信?”


    沈愛立笑笑,無可無不可地道:“好啊!”


    這邊從派出所出來,老太太就帶著陸白霜迴到了大兒子家,陸有河是食品廠的工人,妻子卻是臨時工,隻分到一套二十多平的房子,陸白霜一跟著進來,看了一眼鍋碗瓢盆亂糟糟地堆在靠近門口的小桌子上,不由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裏都有黴味一樣。


    老太太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心裏連自家父母都嫌棄,更是硬了心腸,告訴大兒子道:“這孩子給我慣壞了,要是不想讓她吃一口牢飯,別給她過什麽好日子,不然下次再出事,我老婆子可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去救她。”


    一句話把陸有河嚇得渾身一激靈,“媽,白霜做了什麽,讓您說這種話?”


    他弟雖然是廠長,卻行事做派極為端正,願意拿自己的工資貼補他們,卻不願意徇私,讓他們夫妻倆進紡織廠上班。可是這等著人家手指縫裏漏一點,哪有自己伸手拿工資快活.自在,他每次收他弟的錢,都覺得自己像是在乞討。


    他好不容易求了老太太,把白霜搞進去了。


    這眼看著就雞飛蛋打了?


    老太太操心了半天,身上也累得很,擺擺手,語重心長地道:“讓她和你說吧!你們要是真為她著想,以後就別再給她兜底,不然她不會知道怕的。她的事,以後也不要再和我說了。”老太太覺得自己對孫女可謂仁至義盡,卻慣出來這麽個東西,要是毀了有橋的前程,她到地底下,都沒法子和老頭子交待。


    望了一眼孫女,老太太輕輕歎了一口氣,腳步沉重地走出了大兒子家。


    陸白霜一抬眼就對上爸爸憤怒的眼神,縮成了個鵪鶉,她知道爸爸一生氣就有動手的習慣,所以平時都是賴在叔叔家,不願意迴來。現在看著爸爸的眼眶越來越紅,下意識地小腿發抖。


    就聽陸有河道:“老子和你媽省吃儉用,讓你上了中學,在你奶奶跟前說了多少好話,讓你進你叔廠裏,供銷科那麽好的工作,多少大學生都去不了,你竟然就這麽給毀了?怎麽,惦記家裏這一口醃菜團子嗎?”


    說著,忍不住給了女兒一巴掌,“你願意吃醃菜團子,老子也不會再給你想法子!”


    陸白霜又懼又怕,知道她的好日子以後沒有了。


    這麽會兒,才真切地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麽要一時衝動?她們一家花了好些年的功夫,才把她送進叔叔的廠裏,過上人人恭維.謙讓的生活,自己卻在一夕之間,又迴到了這個泛著黴味的家。


    陸白霜這事以後,沈愛立並不打算和宜縣紡織廠來往,倒是那邊一周以後給她發了一封電報,說離心風扇改造的特別成功,他們準備給她寄一塊錦旗,聊表心意。


    沈愛立並不當迴事,倒是序瑜聽說了,點了點她的腦袋,“就這一塊錦旗,這個月的十佳好人好事榜,都有你的名額。”又興致勃勃地道:“等你這次的梳棉機改製,出了結果,我又可以給你寫一篇文章寄到《漢城日報》上去。你以後拿著這些東西,去哪個單位,哪個單位不收?”


    愛立笑道:“那倒不能浪費我們序瑜的筆杆子!”一時也有些期待,黎東生同誌那邊的迴信。


    而此時,青市紡織研究所裏,黎東生正向梅子湘匯報著自己最近的試驗,和她道:“這次當真是出乎意外,除雜效果很好,生條棉結率也大為下降。”


    梅子湘接過他遞來的試驗數據,“既然你這麽看好,我看這個試驗還可以再做一做,你們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完善的地方,東生,你這次去申城出差很值啊,給我們梳棉機研發團隊挖到了一隻小分隊,這些點子,我有時候看著都覺得新鮮。”


    黎東生笑道:“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並沒有受到係統的關於梳棉機的研發指導,往往能出奇製勝。”


    梅子湘把試驗數據看完,忽然和黎東生道:“這沈愛立同誌對梳棉機這麽有興趣和心得,你有沒有考慮把人挖到我們這塊來?”


    黎東生一愣,笑道:“您有這想法?”但是隨即想到謝鏡清那邊,他們這梳棉機團隊明年就預備轉到京市去了,沈愛立同誌願意跟著去京市嗎?


    自己要是貿然提了,後麵沈愛立不願意跟著去京市,那再迴原單位也是有難度的,就真得害了人家了。


    笑著和梅子湘道:“不然再考察考察,咱們現在經費緊張,多一個人,多一份成本呢!”自己卻想著,他倒是可以先寫信問一問小沈同誌?


    這一次黎東生同誌那邊,許久沒有消息,司晏秋都催忍不住催愛立,再寫信問一問,是生是死,好歹也給個消息才是,幾人湊在一塊,又寫了一封信過去。


    仍舊石沉大海。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底,沈愛立剛從工會的辦公室出來,聽走廊上兩位女同誌道:“今天晚上怕是要下雪,這天要麽冰雹,要麽冷雨的,最近幾天上班,可把我愁死,鞋子到了廠裏,沒有不濕透的,我都怕我哪天被凍得發燒。”


    “你買雙膠鞋啊?是不是沒有票啊?”


    “可不是,這兩天看能不能換一張,不然等天下雪了,前頭還好,後頭化起雪來,真是沒法走路了。”


    沈愛立也望了一眼窗外,十二月的天氣已經陰冷陰冷的,走在外麵,風像從脖子.胸膛開始灌進來,渾身都是冷冰冰的,也就是住得近,要是遠,她早上怕是都起不來。想著最近自己也要作身新襖子,馬上就過年了。


    一迴到工位上,就見保衛部的張揚過來,遞來兩封信和一張匯單。和她道:“沈同誌,一封是西北那邊的,一封是青市的。”


    愛立聽到“青市”兩個字,忙道謝,知道是黎東生同誌那邊來信了,立即打開看。


    就見信上麵寫著:“愛立同誌,你們好,關於新型大小漏底的試驗,目前已經結束,效果很好,我們預備先在青市這邊的紡織廠進行小範圍的推廣……”


    看到這裏,沈愛立的心就一定,忍不住跳躍了起來,就見後麵又寫著:“我們目前正以高速梳棉機研發團隊的名義,向紡織科學院為沈愛立同誌等申請相關的梳棉機研發參與證書和獎章,聊表心意。”


    隨信還附有兩張照片和一張小便條,照片是安裝新型大小漏底後的梳棉機,他們將漏底的材質由鍍鋅鐵皮換成了不鏽鋼,看起來鋥光瓦亮的,在照片裏都像是發光一樣。


    愛立心裏忽然就有大石落地的踏實感,有了這一紙證明,不說在她們工廠,就是以後申請調到工業局,也加了一層砝碼。


    她們幾人,真的在這個時代的梳棉機發展史上,留下了小小的印記。


    便條上的內容,倒讓沈愛立微微蹙眉,黎同誌說有個去京市工作的機會,他可以幫忙引薦,問她去不去。


    沈愛立心裏立時就有了答案,後麵幾年京市可是全國風暴的中心,去那搞不好就被打成牛鬼蛇神了。


    黎同誌單獨寫在一張便條上,顯然這是單獨問她的,準備後麵單獨給黎同誌迴一封信,感謝他的好意。


    按耐住雀躍的心情,沈愛立繼續打開另一封信,她以為是多美姐姐的,沒想到是許久未有消息的謝林森寄來的。


    隻見上麵寫著:“愛立,你寄來的辣椒醬和醃菜,我已收到。我這次出任務時間較長,故一直未曾給你迴信。謝鏡清的信和意圖你皆不用理會,這事我會為你處理妥善。另外,我在這邊見到了一位女同誌,聽多美說是你的前嫂子,現在是多美的死對頭,經常能看到她被多美罵的,哭哭啼啼地往家跑,想來該在這邊待不久了。給你寄了一點食品,希望你注意營養,多多保重。不知你近來是否安好?盼你的來信。”


    落款是“哥哥林森”。


    沈愛立正看著信,序瑜走了過來,見她桌上有兩個信封,隨口問道:“是鐸勻的嗎?鐸勻不是說最近迴來,哪一天到啊?”


    “說是明天下午到,這次和三個同誌一起過來。”


    和她說了梳棉機的事,序瑜也為她高興。愛立又將謝林森的信給她看,道:“倒是給多美姐姐添了許多事。”    序瑜挑眉,“我看這信裏的意思,多美這是貓捉老鼠,玩得高興呢!”


    愛立笑道:“多美姐姐不覺得為難就好。”今天得了青市那邊確定的消息,沈愛立覺得自己的心胸都寬廣了一些,懶得再和楊冬青計較長短,她現在隻盼著下班,和曾一鳴他們分享這個好消息。


    下班的時候,真得下起了一點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人的肩膀上.頭發上和脖頸裏,愛立騎著車往機械廠去,想到包裏那封來自青市的信,隻覺得滿心滿眼都是歡喜。


    等到了機械廠,曾一鳴看她笑意吟吟的樣子,立即上前來問道:“愛立,是不是有好消息?”


    愛立點頭,把信拿出來給他看,“一鳴,試驗結束了,馬上就開始投產了。”


    第111章


    一句話把曾一鳴都說懵了,“這就投產了?”這麽多天沒有消息,他們險些以為,這次是石沉大海了,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投產的消息。


    立馬接過信來看,見那邊還要給他們發獎章.參與證書,心裏也湧起一股熱流,有些激動地和愛立道:“我們這支野生軍,終於搞出一點像樣的東西來了。”曾一鳴知道,這份獎章,對於他們這些或許一輩子就在一個廠裏終老的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的認可和驚喜。


    曾一鳴立即就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司晏秋他們分,也沒有多留愛立,臨走前問她道:“樊同誌是不是最近要迴來了?”


    “是,明天下午到。”


    曾一鳴點點頭,“過兩天不就是周末了,我們一起去你那吃個涮菜吧?我這裏還有家裏寄來的一些臘肉,咱們做個鹹口的?”


    沈愛立笑著點頭:“行啊,這天真是要把人冷得僵住了,”鐸勻乍然從海南那邊迴來,也不知道適不適應這天氣。


    倆人約定好兩天後晚上在愛立這吃飯,曾一鳴就仔細地把信放在口袋裏,騎著車一溜煙跑了,光看他的速度,都知道他迫不及待和人分享這份喜悅的心情。愛立也裹緊了圍巾,騎著自行車迴家,天已經有些麻麻黑,一路上冷風把人都吹麻了,像是要往她的四肢百骸裏灌一樣,沈愛立冷得眼睛都不想睜開。


    還有兩裏路到巷子口,隱隱好像看到了周小茹的身影,正準備騎快些,上前和人打個招唿,頭忽然眩暈了一下,沈愛立心裏一激靈,立即把車停了下來,有些心慌地朝前喊了一聲:“小茹!”


    她怕自己的低血糖又犯了!


    那一聲唿喊卻在唿嘯的北風聲和簌簌的雪聲裏,被掩蓋了下去,前頭的周小茹好像壓根沒有聽到,騎著車很快走遠了,轉身進了巷子。


    沈愛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燙的嚇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還高燒了,正準備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卻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帶著車栽倒在了地上。


    最後的記憶,是好像看到了程潛。


    沈愛立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醫院裏,旁邊還坐著陸有橋和程潛,一時看著倆人有些懵。


    程潛見她醒來,立即站了起來,“沈同誌,你可算醒過來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沈愛立搖搖頭。


    很快就從程潛口裏知道,自己因為高燒和低血糖暈倒了,他們剛好在這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飯,看到她本來想喊她一起過去吃個飯,沒想到就見她忽然暈倒了。


    就近把人送到了醫院來。


    沈愛立心裏都覺得有些慶幸,還好遇到了熟人,忙表示了感謝,想起來問他們怎麽到漢城來了。


    程潛笑道:“先前沈同誌提議我們廠的噴水室應該早點改造,我們廠長最近就想到你們廠來參觀一下,今個傍晚剛到,好巧就遇到沈同誌了。”


    陸有橋也寬慰她道:“沈同誌,你先安心住著,明早我們去你單位,給你請個假。”說著,還遞過來一個飯盒,裏頭有一個饅頭,“你先將就吃點,墊一墊。”


    沈愛立喝了一點熱水,把饅頭掰碎了,一點點吃了下去,感覺好多了,但是現在天已經全黑,還下著雪,她也不敢硬撐著迴家,準備明天早上就出院。


    勸陸有橋和程潛先迴去休息,倆人都不肯,最後還是程潛將陸有橋勸走了,“廠長,咱們明天還要參觀國棉一廠的噴水室,您還是要養足精神,沈同誌這邊後半夜就沒藥水了,我一個人看著就行。”


    好說歹說,陸有橋才去了旅館。


    這邊程潛見沈愛立精神狀態挺好,也不困的樣子,幹脆和她聊起了天,“沈同誌,我本來最近還想給你寫信來著,沒想到咱這就又遇上了。”


    沈愛立聽他這話,都有些唏噓,誠懇地道:“這一迴可多虧你們。”她在雪地裏暈倒,這天寒地凍的,要是再耽擱一會,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兒。


    自己想想都有些後怕。


    程潛擺擺手,“證明咱們有緣分,合該叫我們碰到。”頓了一下才道:“沈同誌,先前不是說給你說陸白霜事兒的後續嘛!這迴我們廠長來真格的,硬是沒再讓她進廠來,連當個操作工都不同意,小陸同誌最近去食品廠當臨時工了。”


    沈愛立接話道:“臨時工也挺好,在縣城裏,好歹也算有份工作。”她說的是心底話,食品廠算是個好單位,陸白霜要是願意好好做,轉為正式工人,也是遲早的事。


    程潛搖頭道,“您覺得她能好好做嗎?她在我們廠傲慢.怠懶慣了,做事手腳不利索不說,壓根不服人管,在食品廠第一天就和人吵架,連著吵了三天,那邊就讓她迴家了。”


    他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沈愛立有些好奇,“這事你怎麽知道的啊?”


    “楊蕎蕎告訴我的,她剛好有親戚在食品廠,楊蕎蕎可煩她了,以前小陸同誌就說楊蕎蕎長得好,要勾引廠長,事情還鬧到了廠長愛人那裏,可把楊蕎蕎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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