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見梁醫生的時候,是他站在門口和周相潯談話,語氣不友善,向著她或者說是一直站在陸家的立場說話。也正是因為那樣,她不由得多注意他一點,第一印象就此印象先入為主了。


    女醫生全程低頭做事,直到複健結束,說了一句“陸小姐您好好休息”就關門離開。


    江晚啼緩緩睜眸,還沒下床,門就被敲響了。


    門外站著的是陸公館的一位傭人:“陸小姐,您醒了嗎?”


    看來她的身份很容易被人誤會。江晚啼道:“醒了,進來吧。”


    陳橙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她套了棕色袖子,係著深色的頭巾,“洗澡水已備好,需要現在扶您過去嗎?”


    對比昨天發生的失誤,江晚啼忍不住笑了笑,點頭:“現在就去。”


    陳橙這就來扶她,正轉身,腳就碰上了一團白絨絨的東西,下意識地往後彈開,“陸小姐!這、這裏……原來是隻白狐狸。”虛驚一場,她臉頰發燙,為剛才的一驚一乍臉紅起來。


    江晚啼道:“不用管它,它不會亂跑的。”


    “好、好……”陳橙又悄悄地瞟了小狐狸一眼,默念著你可不要再過來了。


    小狐狸“嗷嗚”一聲,縮迴角落,委屈巴巴地看著主人離自己而去。


    “陸小姐,我們要去樓上呢。”陳橙說完又補了一句,“是挺麻煩的,可這是三爺吩咐的。”


    江晚啼:“……”


    同樣的錯誤,陸辜肅不會犯兩遍。現在的做法,是在杜絕一切後患。


    “不過,樓上那個浴缸看起來特別好,上個月剛送到公館,還沒人用過。”陳橙越說越激動,“而且浴缸很大,還是圓的,待兩三個人都綽綽有餘。”


    江晚啼沒有打斷她這番熱情,直到自己走進三樓的一間房。


    陸公館裝潢低調簡奢,唯獨這裏,富麗堂皇,說蓋了金磚銀瓦也不為過。


    洗個澡都能安排得這麽奢侈,也就陸辜肅能做得到了。


    “陸小姐,換的衣服在這。”陳橙又說了幾句,離開的時候眼睛裏滿滿的期待,還讓她記得鎖門。


    江晚啼看著靜謐的房間,褪下裙子,走到圓形的浴缸麵前才在水霧繚繞之中看清了水麵上飄浮的到底是什麽。


    她的手抖了抖,險些把攥在手裏的衣服落到水裏。


    跨進浴缸,溫熱的水包裹住肌膚,她止不住笑。


    玫瑰花瓣,虧他想得出來。


    也不知這水裏還加了什麽,泡了一會兒,身子就酥軟發麻,昏昏欲睡,舒服得很。


    眼眸迷離的時候看見頂上的燈是真漂亮。做工精細,想來是手藝人花了一年半載才做成的。


    思緒漸漸飄遠,江晚啼的笑容忽然僵住,渙散的眸子一下子有了焦距。她想起自己剛來陸公館的時候帶了支玫瑰,當時花被她隨手放在了床上……


    陸辜肅做事還……真是細微入裏。


    她到底是有些明白了,同時鬆了口氣。


    盡管見不到麵,陸辜肅還是記著她的,不然也不會安排這些。下次她可以再主動點,不能坐以待斃。


    隻是,深夜降臨,陸辜肅還沒迴來,江晚啼房內的窗簾一直沒拉上。


    她想等等看。


    入秋後的天愈來愈涼,夜深了,不多披上一件便會覺得單薄。


    戚少在外頭住了兩日,終於想起了歸家。


    人還沒趟下就收到了前幾日他撿迴來的姑娘高燒不退的消息。


    一時間他不知該罵麵前的人庸還是蠢,快步往外走,“為何不先送醫院?”


    “戚少您不在家啊。”


    “那怎麽不告訴我!”戚遇惱了。


    底下的人迴答不出個所以然。


    半夜,發了高燒的姑娘在那兒夢囈,說自己不要去醫院。


    扶她起來的婆子一愣:“小姐您是在說胡話呢。”


    她麵容秀美,在這裏躺下的時候也不是那身帶血的髒衣服,穿著嶄新昂貴的料子,他們一眾來照顧的人怎麽也猜不到她是戚少從外麵撿來的。


    上了車,戚少問:“我不在的時候,她醒過嗎?”


    婆子答:“醒過,隻是…這小姐從不和我們下人說話。”


    戚少聽了擺擺手,示意一眾人迴去,又讓司機開車。


    對自家少爺深夜送人去醫院的舉動,大家也不認為稀奇。


    他們都太了解這位紈絝闊少爺了——閑得發慌。


    沒一會兒,那姑娘慢慢轉醒,眼神空洞地盯著黑色的車頂,似帶了哭腔在呢喃:“不要去醫院,你們放我下來吧,我沒那個錢。”


    戚少直皺眉:“錢算什麽東西,你還要不要命了?”


    姑娘轉過臉看看他,因為發著燒,眼睛盈著水光。她沒再沒說話。


    送到醫院,打完針,還要再掛點水。


    “少爺您迴去睡吧,這裏有我們守著就夠了。”一道來的年輕小夥子說道。畢竟,他要是再不知長進就要被逐出戚宅了。


    沒想到戚少不但不走,還讓他退出去了。小夥不得不從,想不明白自己這次又錯哪了。


    姑娘一直坐在那兒,泛白的嘴唇始終抿著不出聲,眼神虛無。


    “你叫什麽名字?”戚少問她。


    她倒是迴得很快:“唐綰瓔。”


    “唐綰瓔,”戚少手插在西褲兜,嘴角往上提,“是我救了你,知道麽?”


    唐綰瓔望向他。她的手背上有一塊擦破皮的痕跡,塗了藥水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點頭。


    戚少斜靠在牆上,觀察著她暗淡的眼睛。


    原來她也並非生人勿近,而是不某種程度上不願意和人交流。


    他們戚家祖祖輩輩做清清白白生意,到了戚遇這一代,他雖成天吃喝享樂,不作為,但手腳幹淨,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


    現在他看著被自己救了的姑娘坐在那兒看著自己,有一種生命是被他起死迴生的感覺。


    戚少笑了笑,帶起嘴角很淺的酒窩:“我第一次見你那會兒,你還在地上蠕動。”


    顯然,這話姑娘也聽不下去別開臉。


    絕不會有人像他這麽措辭這麽追憶的。


    “我才不要坐輪椅,太沒麵子了!”


    深夜的病區很安靜,隻要大聲說話,裏裏外外就能聽得清晰。


    說這話的人是陸韻莘,單腳著地的她直接駁迴了醫生暫時用輪椅代步的建議。


    一想到上次看到的那個小姑娘坐在輪椅上的模樣……要是讓她整天待在上麵,她會憋死的!


    不知醫生護士又說了什麽,陸韻莘聲音小了許多,乖乖道:“行行行,我付錢付錢。”


    唐綰瓔掛完水便想和戚少就此別過,奈何拗不過他,隻能答應再去戚家暫住一晚。


    陸韻莘正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發呆,看到有人出來了立馬轉移了注意力,“是你?”


    話出,戚少和唐綰瓔同時望向她。


    比起唐綰瓔的淡漠,戚少露出一個你有事嗎的表情。


    陸韻莘驀地站起,單腳蹦過去:“你生病了?現在有錢付醫藥費嗎?要不要……”她指著唐綰瓔問。


    唐綰瓔沒說話,正準備低頭看腳尖。就聽到戚少說:“我有就行。”他挑眉。


    陸韻莘:“……”


    她便默默把準備好的一大套你別被騙了之類的話咽了下去。


    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賴誰呢。


    江晚啼又等了一個時辰。有車開進陸公館,下來的卻是陸韻莘。


    堅持單腳跳著走路的陸韻莘一進屋就坐到了靠背椅上,踢踏著酸痛的雙腿。她沒忘記找個人悄悄問:“噯,你們晉州這邊有個叫戚少的,是不是很有身份呀?”


    扶她過來的張池南疑惑:“堂小姐問這些做什麽?”


    “噓…”陸韻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整了整裙擺坐直了,“我小叔來了,下迴找你說。


    陸辜肅便出現在門口。盡管現在已經到了淩晨,他還是西裝革履,一塵不染的模樣,臉上不帶任何倦色。他是個嚴厲的長輩,一進來就質問陸韻莘:“陸韻莘,你什麽時候來晉州的?”


    一旁的張池南開始憋笑。


    “哇,小叔你就這麽不關心我嘛!我已經到了好多天了,你都不來接我。”陸韻莘用誇張的口吻真情實感地控訴。隻不過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就是了。


    陸辜肅道:“不關心。”


    陸韻莘:“……”


    傷心的侄女捂著胸口痛心地艱難道: “那要是我不主動聯係小叔呢?小叔就打算讓我自己來又自己迴去嗎?”


    陸辜肅直言不諱:“是。”


    陸韻莘:“……”


    “這腳呢,怎麽傷的?”陸辜肅的神情是標準的長輩審問小孩的模樣。


    “就是我不小心磕到的。”陸韻莘又上前拉著他討好,“小叔,你就別問那麽多了,我的房間呢?準備好了嗎?”


    陸辜肅:“沒有。”


    張池南實在憋不住笑了,趕緊扭過臉去。


    他第一次見陸韻莘怎麽也不敢想這就是他們陸家的堂小姐。叔侄二人就跟對頭似的,待在一塊說起話意外的有趣。


    “小叔……”陸韻莘覺得很委屈。


    “我還有事。”陸辜肅沒有再理會她。


    見自己小叔走了,老虎不在猴子開始稱霸王。陸韻莘又和張池南談起戚少的事,心裏很是幽怨:“我明明是勸他,他還不聽。是真有戚少這個人嗎?”


    “有是有,但……”張池南試圖及時止損,可惜沒成功,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是吧,我就覺得他八成就是個人傻錢多。”陸韻莘感慨起來,“不過人挺帥的,是哪裏的?我有機會嗎?”


    張池南:“……”


    他簡單介紹了一下戚家。


    陸韻莘沉吟一會兒,道:“抱歉,我收迴自己剛才說的話。”


    “陸韻莘,你皮癢了。”陸辜肅的聲音響起。


    陸韻莘一聽到陸辜肅的聲音,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小叔,我不是,我沒有,你聽我說!”


    接著,她看到了樓上剛出來的江晚啼。


    陸韻莘問:“小叔,她怎麽也在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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