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應當要南下了。”


    值房裏,琴聲終止,寧雅韻有些唏噓的道:“離開長安多年,突然能迴去了,老夫竟有些忐忑。”


    “大軍南下,必然勢如破竹。”安紫雨也有些不舍北疆山門,“長安啊!國子監不知是否依舊。”


    一個弟子出現在門外,“掌教,司業。”


    “何事?”寧雅韻問道。


    弟子說道:“節度使府中傳出號令,大軍準備集結南下。”


    “這一日,終於要來了。”寧雅韻起身。


    “討逆啊!”安紫雨有些憧憬。


    “不是討逆。”


    “那是什麽?”安紫雨不解。


    “平叛!”


    安紫雨想一戒尺把李玄的腦袋敲破,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寧雅韻卻緩緩坐下,嘴角微微翹起。


    “何為天下?百姓!”


    安紫雨氣休休的道:“連我都看出了這是大好時機,什麽天下?”


    “子泰想的是天下,你想著的隻是玄學,這便是區別。”寧雅韻指指太陽穴,“那是王者!”


    ……


    北疆軍民都做好了大軍舉著討逆大旗南下的準備。


    所以,當節度使府中的消息傳出來後,都炸了。


    “平叛?”


    嶽二不解的道:“那是南方啊!和殿下有何關係?”


    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節度使府給出了秦王的迴答。


    “殿下說了,地不分南北,皆是他的天下。人不分老幼,皆是他的親人。”


    一個讀書人喃喃的道:“這便是王者的胸襟嗎?”


    “這是格局。”身邊的同伴說道:“長安在為了權力大打出手時,殿下想著的卻是天下。”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是殿下的天下和親人,好大的氣魄,好寬闊的胸懷!”


    一個背著包袱進城的男子聽完後,對那些百姓說道:“我本是路過北疆,想去長安看看,找個識貨的貴人投奔,沒想到秦王竟有此氣魄。此等人,當為雄主。”


    有人笑著問道:“那你可還去長安?”


    大漢搖頭,“不去了,我這便去投軍!”


    大漢問清了軍營所在,徑直去了。


    這一日,北疆青壯踴躍投軍。


    ……


    “殿下,今日投效軍中的多了千餘人。”


    南賀來稟告。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李玄說道:“最近操練要抓緊,另外,多給肉。”


    “是。”


    楊玄把桉頭上的公事處置完畢,叫來薑鶴兒,“交給劉公他們。”


    薑鶴兒拿起那些文書,問道:“國公,先前韓先生和江存中爭執了許久。”


    “是嗎?”


    楊玄澹澹的道。


    晚些,赫連燕來了。


    “殿下,江存中先前想為軍中將士要些酒肉,韓紀說此等事自然有節度使府考量,二人就爭執了起來。”


    楊玄平靜的道:“知道了。”


    赫連燕告退,出去後,薑鶴兒在等她。


    “他們這是在鬧什麽?”薑鶴兒問道。


    “殿下要一統宇內,以後自然會成就帝業。而下麵的臣子便是從龍功臣。誰不想更進一步?”


    赫連燕說的輕飄飄的,薑鶴兒卻愕然,“這是要爭權奪利呢?”


    “以前隻是北疆一隅之地,沒什麽好爭奪的。現在卻是天下。”赫連燕說道:“記住,少摻和那些人的事。”


    薑鶴兒相對單純,若是被拖進去,赫連燕不敢想那個後果。


    薑鶴兒有些鬱鬱,“可韓先生人不錯呢!江存中也還好。”


    “他們對你好,那是因為你在殿下身邊做事。”赫連燕拍拍她的臀兒,“記住,在殿下身邊,莫要和人……結黨!”


    “結黨?”薑鶴兒捂著臀兒,忘記了嗬斥赫連燕。


    “你以為呢?”赫連燕輕聲道:“殿下為何冷落了曹穎許久?便是他有了這等苗頭。如今曹穎被殿下弄去了長安,桃縣看似風平浪靜,可人心啊!最是難測。”


    ……


    “江存中跋扈!”


    韓紀在值房中對劉擎說道。


    劉擎默然。


    ……


    宋震去尋到了羅才。


    “江存中和韓紀吵了一架。”宋震說道。


    羅才在寫東西,沒抬頭說道:“老夫在吏部多年,見慣了這些。”


    “殿下的格局大了,麾下的心思,也就多了。”宋震歎息,“以前恍若一家人,真好啊!”


    羅才放下毛筆,反手揉揉脖頸,問道:“你見過親如一家人的君臣嗎?”


    ……


    楊玄迴到了家中。


    “見過殿下!”


    楊玄發現仆役們比以前更恭謹了。


    進了後院,侍女們不但更加恭謹,而且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些不明的神彩。


    “殿下如今在她們的眼中便是一塊肥肉。”怡娘悄然出現在楊玄身側。


    “這股子風氣被我壓製了許久啊!”


    楊玄苦笑,“為此我冷落了曹穎。”


    “殿下,人心,永不知足。”怡娘隱晦的告戒道:“臣子和帝王的心思是不同的。”


    “我知曉。”


    楊玄笑道:“我並未傷感,您放心。”


    怡娘點頭,“奴會為殿下盯著後院。”


    “阿耶!”


    楊老二小炮彈般的衝了過來,楊玄蹲下接住,一下抱起來。


    “阿耶,他們說山上好些……好些肉。”楊老二開始喜歡吃肉了。


    楊玄捉住他的手,不許他揪自己的頭發,“迴頭咱們去山上狩獵。”


    “阿兄呢?”楊老二心思馬上轉到了阿梁那裏。


    “你尋阿兄作甚?”


    “玩!”


    “你阿兄要讀書。”


    “那我也要讀書。”


    “先生會被你氣死。”


    楊玄斷然拒絕了楊老二的要求。


    他抱著兒子進了房間,周寧在看書。


    初春,陽光不算明媚,天氣依舊冷。


    周寧左手握著書卷,右手手肘撐在桉幾上,手撐著臉頰,專注的看書。


    “阿娘!”


    楊老二進來就咆孝,“阿兄不理我。”


    周寧歎息放下書,“你阿兄要讀書。”


    “不讀。”楊老二開始撒潑,楊玄頭痛閃人,把矛盾交給妻子。


    院子裏,富貴懶洋洋的在溜達。


    不知從何時起,劍客就喜歡在樹上待著,按照花紅的說法,它這是把樹上當做是自己的家了。


    剛開始後院的人都有些不習慣,總覺得被什麽東西注視著不得勁,而且這玩意兒是豹子啊!


    直至有一次劍客惹惱了李玄,被一巴掌抽的嚎叫,這才打破了眾人對豹子的神秘感。


    楊玄進了書房,直至下午。


    怡娘去尋周寧,“殿下心中大概有些鬱鬱。”


    “是何緣故?”周寧問道。


    怡娘說道:“如今殿下的格局大了,臣子們的心思也野了。”


    周氏內部也有這等事,周寧歎息一聲,“我去看看。”


    周寧到了書房外,見裏麵昏暗,也沒人點根蠟燭,就微怒,“為何沒點燭?”


    門外的侍女說道:“殿下不許。”


    周寧走進去,見李玄枯坐在那裏,目光定定的。


    “子泰。”


    “子泰?”


    連續幾聲,李玄才抬頭,“阿寧!”


    周寧坐下,“以前我還在娘家時,阿翁早早就退下來了。阿耶那時候還年輕,於是引得周氏內部暗流湧動。


    那些往日親切的叔父們,變得格外虛偽。往日他們和阿耶能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喝酒玩樂。可從阿翁退下來,令阿耶執掌周氏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都變了。”


    “我知曉。”


    “慢慢就會習慣的。”


    “好!”


    李玄握著妻子的手,輕聲道:“我來自於元州鄉下,從小我就喜歡家的溫馨。”


    “我知。”想到李玄十歲後遭遇,周寧反握住他的手,“我在呢!孩子們也在。”


    “那時候我喜歡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可惜不能。後來我走出了元州,我希望身邊人能和和氣氣的,就如同一家人。”


    李玄笑道:“其實,在曹穎露出些苗頭之後,我便知曉,這一切隻是奢望。人心,終究是隔著一層肚皮。”


    “他們能聽從你的吩咐就夠了。”周寧安慰道。


    若是換個世家子,對這等事兒壓根不會驚訝,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但李玄始終對人心抱著一絲苛求,一如當年他對翻臉的楊家一家子始終抱著希望一樣。


    “我很快就能恢複。”李玄說道。


    “嗯!”


    “吃飯啦!”王老二的喊聲依舊驚天動地。


    李玄的嘴角微微翹起,周寧莞爾,“老二還在家中蹭飯。”


    但若是有一日王老二不在家中蹭飯了,保管一家子都不習慣。


    外麵有侍女請示,“夫人,晚飯好了。”


    “送來。”周寧準備在書房陪著自己的男人。


    飯菜送來,還有一壺酒。


    周寧倒滿兩個酒杯,舉杯……


    “阿耶!”


    “阿耶!”


    夫妻之間脈脈的氣氛被打破了。


    “好香!”


    阿梁進來就看到了羊排,迴身說道:“快些把我的飯菜拿過來。”


    “還有我!”


    楊老二已經坐下了。


    李玄看著妻兒,心中的那些鬱鬱,全數消散。


    ……


    第二日,劉擎尋了宋震和羅才議事。


    “殿下自稱秦王乃是應有之意,可一切從簡,卻不妥。”劉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以為,殿下當摒棄那些隨意。”宋震昨日目睹了韓紀和江存中之間的爭執後,覺得李玄該做出改變了。


    “是。”羅才點頭讚同。


    隨即,劉擎就上了文書。


    “請殿下自稱孤。”


    “群臣當肅然。”


    “不可在殿下之前笑鬧。”


    李玄看著這一條條,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劉邦。


    他看著虛空,輕輕點頭。


    然後,擺擺手,仿佛是告別了什麽。


    糧草雲集,大軍集結。


    整個桃縣都在熱議著北疆將會南下平叛的事兒。


    “偽帝無能,最後還得是殿下去平叛。”


    嶽二說的嘴角泛起白沫,“那就是個廢物!”


    “沒錯,就是個廢物!”


    眾人笑了起來。


    群臣進了節度使府。


    大堂上,李玄高坐。


    群臣進來行禮。


    很是肅然。


    劉擎看著這一幕,很是愜意滿足。


    真好啊!


    羅才和宋震也嘴角含笑,很是滿意。


    “殿下,吃肉幹!”


    王老二摸出一塊肉幹走上去,大大咧咧的遞給李玄。


    這個狗東西,老夫忘記囑咐他了……劉擎瞪大眼睛。


    禦史呢?


    哦!


    還沒配置!


    老夫來!


    他剛想出聲,就見李玄接過肉幹,放進嘴裏大嚼。


    劉擎:“……”


    羅才:“……”


    宋震怒,“王老二!”


    王老二迴身,再摸出一塊肉幹遞給宋震,“這可是我娘子親手做的,不多了,省著點吃。”


    宋震看著他,剛想說話,就聽上麵李玄說道:“味道不錯。”


    一個武將渾身一鬆,笑道:“這天真冷啊!”


    李玄澹澹的道:“議事。”


    武將尷尬的看看左右,趕緊低下頭。


    “剛接到的消息,叛軍連下三州,勢如破竹。我本想讓將士們多歇息一陣子,可局勢不等人。”


    李玄說道:“我準備起兵南下,你等以為如何?”


    這是帝王的姿態。


    劉擎出班,行禮。“殿下……”


    “孤準備起兵南下,你等以為如何?”


    劉擎行禮,“殿下,糧草調配到了大半,受傷的將士四成迴歸。臣以為,可出兵了。”


    “宋公。”李玄看著宋震。


    這便是兵部。


    宋震出班,“殿下,雖說將士們疲憊未消,可有大義感召,臣以為,當士氣如虹,可起兵。”


    “羅公。”


    羅才出班,“北地文武,聽聞殿下欲起兵南下平叛,皆雀躍不已。”


    “南賀!”


    韓紀目光微動。


    南賀出班,“軍中將士皆願為殿下效死。”


    “包冬。”


    李玄的聲音越來越高。


    包冬出班,“殿下,百姓們皆說殿下大義,長安偽帝蠅營狗苟。”


    “軍心,民心大定。”


    李玄起身,“如此,起兵!”


    群臣行禮。


    “殿下英明!”


    大乾十五年初春,秦王李玄在桃縣起兵,南下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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