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來越大了。


    鵝毛般的雪片在小巷子上空緩緩飄落,一個內侍站在巷子口,頭頂和肩上都是雪花,他一挑眉,眉毛上雪花落下,然後問道:“鏡台那邊怎麽說?”


    身後一個內侍微微欠身,“趙三福罵娘了,說咱們是來搶功的。”


    內侍冷漠的道:“鏡台這兩年越發沒出息了。咱們這些人在宮中隻知曉修煉,不問外事。咱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麽過了。想想也不錯。沒想到臨了臨了,陛下竟然啟用了咱們。既然出來了,那自然要幹的漂亮。來人!”


    “在!”


    數十內侍進了巷子,微微欠身。


    這些內侍看著身材普通,但隻是看人一眼,那眼神銳利的令人心中惶然不安。


    一個內侍伸手一拂,附近的雪花被勁風卷走。


    站在前方的內侍叫做汪海,人稱汪公。


    他眯眼看著前方的北疆會館,“動手!”


    “領命!”


    數十內侍悄無聲息的摸了過去。


    ……


    會館內,曹穎正在廚房裏。


    廚房的大水缸被挪開,薑星催促道:“趕緊!”


    曹穎跳了下去,接著是張霸,花花,最後才是薑星。


    薑星跳下去後,探身出來,把水缸磨到洞口上麵。


    剛蓋上,外麵就傳來了腳步聲。


    “這裏沒有!”


    “汪公,房間裏沒人。”


    “各處查看。”


    “是!”


    兩個內侍進了廚房,一人目光轉動,一人去翻東西。


    二人一無所獲,剛想出去,汪海進來了。


    白皙的臉上多了些冷意,汪海看了一圈,突然一腳把水缸踹飛。


    呯!


    水缸撞在牆壁上炸開,漫天水箭。


    一個洞口就在眼前。


    汪海指指二人,“蠢貨,下去!”


    “是!”


    兩個內侍跳了下去。


    其中一人說道:“汪公,裏麵有通道。”


    另一人把耳朵貼在地上,抬頭道:“他們在前麵。”


    “追!”


    汪海出去,“封鎖四周,上牆頭。”


    “領命!”


    一個個內侍上了屋頂或是牆頭,順著往前飛掠。


    地道很窄,需要手腳並用才能前行。


    四人聽到了後麵傳來的動靜,爬的越發快了。


    曹穎氣喘籲籲的爬到了盡頭,掀開頭頂上的東西,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這是一戶人家的後院,四周破敗,全是雜物。通道的出口就在雜物中間。


    一條小狗站在邊上,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冒出來的人頭。


    曹穎衝著小狗諂媚一笑,“別叫喚,迴頭老夫給你肉幹吃。”


    他爬上去,接著是花花等人。


    四人上來,張霸說道:“快走!”


    曹穎陰笑道:“弄垮它!”


    “艸!太陰了!”


    張霸一跺腳,地麵無聲塌陷。


    隨即四人遠遁。


    後續追趕的內侍差點被活埋,他彎腰頂著地麵,奮力往上發力。


    這裏距離地麵並不厚實,他數度發力,突然渾身一鬆。


    轟!


    泥土飛濺的漫天都是。


    小狗呆呆的看著衝天而起的內侍,尾巴搖搖,“汪汪汪!”


    “汪公,發現他們,正在往北麵去!”


    汪海站在會館大門外,抬頭看著北疆會館四個字,“這誰寫的?還不錯!”


    “說是楊逆!”一個內侍說道。


    汪海不置可否的道:“圍住,縮小。”


    “是!”


    一個內侍仰天長嘯。


    四人在小巷子裏止步,曹穎說道:“分散開,老地方集結。”


    三人點頭,然後不走,都在看著他。


    曹穎不解,“都看著老夫作甚?”


    “保重!”


    “保重!”


    “保重!”


    四人中,修為最差的便是曹穎。


    曹穎怒了,“要用腦子!智謀,懂不懂?滾!”


    四人散去。


    雖然說的輕鬆,可曹穎知曉,一旦四人被剿滅,北疆在長安的耳目和行動力幾乎都沒了。這對於國公的大業而言,堪稱是死傷慘重。


    “老夫算錯了偽帝!”


    皇帝顯然是想到了這一點,既然要動手,就先把楊玄的耳目幹掉,讓他變成瞎子。


    至於什麽長安諸衛迴師之後再動手,不存在的。


    南疆大軍也在路上啊!


    曹穎幾下把長衫脫下來,裏麵竟然還有一件長衫,而且洗了多次,看著泛白,還有補丁。


    他從邊上弄了一根竹竿子,從懷裏摸出一塊白布,上麵寫著幾個大字。


    “摸骨嘍!”


    “男摸骨,女摸手,一摸便知過去,一摸便知未來。”


    “摸姻緣,摸命數,摸前程。”


    身後來了一股風,曹穎腳步不變,用竹竿戳著地麵,試探著往前走。


    身後的風卷到了身前,一個內侍站在前方。


    曹穎繼續往前走。


    “瞎子!”


    內侍開口。


    曹穎止步,抬頭,一雙泛白的眼眸茫然看著前方,“哪位,可是要摸骨?”


    內侍伸手,“摸摸。”


    曹穎試探著摸到了他的手,“貴人!”


    內侍挑眉,“繼續。”


    曹穎順著往上摸。


    那隻手哆嗦著,“貴不可言呐!”


    內侍的嘴角微微翹起。


    然後,突然僵住。


    那隻手捏住了他手臂上的大穴,猛的發力,內侍半邊身體酸麻。他剛想尖叫示警,那隻手猛地在他的咽喉上一敲。


    內侍捂著被擊碎的喉結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曹穎飛掠而起,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接著人順勢進了隔壁人家。


    內侍倒下。


    沒多久,兩個內侍急匆匆的跑來,看到他不禁大驚,接著長嘯示警。


    曹穎早已到了另一條巷子。


    他一邊用竹竿戳著地麵,一邊微笑道:“老夫知曉,這是天馬營吧?當年陛下有虯龍衛,宮變成功後,你成了太子,便弄了個天馬營。原先你府中的好手,為了宮中的秘籍,五成自宮。汪海便是其中之一。”


    “這些年天馬營恍若銷聲匿跡,沒想到今日再度見到這些狗,老夫甚慰。老狗,咱們這才開始了。陛下在天上看著你,國公在北疆看著你,咱們,不死不休啊!”


    ……


    花花弄了個竹籃挎著,在巷子裏緩緩而行,前麵就是張霸和薑星兩個棒槌,跑的飛快。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滾開!”


    一個內侍飛掠而來。


    花花渾身顫抖,趕緊避開。


    內侍飛掠而去,壓根不在乎一個村姑。


    村姑在他飛掠過身側時,舉手仿佛在捋飄落在鬢角的頭發,卻閃電般的拍在內侍的脊背上。


    內侍撲倒,張嘴就噴出一口血,內髒碎塊就在其中。


    他無神的看著花花。


    “我叫花花。”


    花花一掌拍去,“國公的花花。”


    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汪海站在會館前麵,覺得那字寫的真是不錯。


    幾個內侍急匆匆跑來。


    “汪公,那幾個都跑了。”


    “蠢貨!”


    汪海看著他們,冷冷的道:“迴去重責。”


    幾個內侍跪下請罪。


    一個內侍進來,“汪公,鏡台的人來了。”


    “哦!”


    汪海迴身,就見趙三福帶著數十人來了。


    “人呢?”趙三福問道。


    “你在問誰?”汪海澹澹的道。


    “我在問,人呢?”趙三福一字一吐的道:“我本想先從外圍一步步收攏,可你等卻迫不及待打草驚蛇,以至於那些逆賊遁走。這筆賬,咱們該算算了!”


    “你也配!”


    汪海往前一步,撞向趙三福。


    趙三福不退,二人的肩頭撞了一下。


    “咱走了。”


    汪海腳步飄飄,漸漸遠去。


    趙三福站在那裏,良久不動,有樁子問道:“禦史,咱們該如何?”


    趙三福張開嘴,“噗!”


    一口血吐在了雪地上,熱氣蒸騰。


    “好一個汪海!”


    北疆會館的人遁走了,令皇帝頗為惱火。


    “這是個信號。”


    皇帝說道:“那個逆賊大概要有所舉動,催促長安諸衛快些迴來,另外,南疆軍改道,奔赴長安。告訴石忠唐,再拖拖拉拉的,朕,滅了他!”


    這一刻,皇帝眉間多了殺機。


    “陛下,楊逆就算是要動手,也得先鼓噪輿論吧?”


    鄭琦不覺得楊玄會突兀的謀反。


    “他需要理由。”楊鬆成說道:“清君側?”


    鄭琦點頭,“這個理由最好。不過他會用誰?”


    清君側,顧名思義,就是帝王的身邊有奸佞。


    眾人的目光最終集中在了梁靖那裏。


    草泥馬!


    子泰不會用我做借口吧?


    梁靖有些心中發涼。


    他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在冷笑,“快馬告戒北地各處,戒備!提防楊逆攻打。”


    “是!”


    這個是應有之意。


    “另外,周氏那邊……”鄭琦試探道。


    楊鬆成澹澹的道:“周氏並未謀反,驟然動了,天下嘩然。”


    鄭琦看了楊鬆成一眼,看到了一抹警告之意,急忙低下頭。


    此刻動了周氏,便是給楊玄起兵的借口。


    皇帝殺了俺的老丈人!


    輿論會偏向北疆,偏向楊玄。


    皇帝說道:“長安招募的勇士要抓緊操練起來。”


    “是!”


    隨即各自散去。


    ……


    長安大軍正望眼欲穿的等著南疆軍。


    “大將軍,鄧州軍的斥候都頂到大營外了。”


    竇重和諸將在議事,有將領惱火的來稟告,“那些狗東西也不怕被弄死,就在大營外轉悠。”


    竇重眸子一冷,“拿下,死活不論!”


    “領命!”


    大營外。


    百餘鄧州軍斥候在遊弋。


    “隊正,咱們就百來人,若是惹惱了長安看門狗,滅了咱們怎麽辦?”一個軍士問道。


    “怕個屁,這幾日他們就所在營中不敢出出來。”


    這時一隊騎兵衝了出來,氣勢洶洶。


    “弄死他們!”為首的將領喊道。


    鄧州軍帶隊的校尉毫不猶豫的喊道:“撤!”


    按照前幾日的規律,長安大軍也就是做個姿態罷了。


    可今日卻不同,追兵一直緊追不舍。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殺!”


    兩個落後的鄧州斥候被斬殺,接著左右兩翼出現了包抄的騎兵。


    伊律律!


    校尉勒住戰馬,迂迴掉頭。


    隨即對方合圍。


    “要撕破臉嗎?”校尉問將領。


    將領冷笑,“你等跟著楊逆行事,當誅!”


    噠噠噠!


    馬蹄聲驟然而來。


    校尉沒迴頭,他看看左右的敵軍,都齊齊看向自己的身後。


    隨後。


    麵色劇變。


    “撤!”


    將領的聲音近乎於尖叫,仿佛是看到了兇獸。


    校尉緩緩迴頭。


    天盡頭,一支騎兵正在快速接近。


    一麵大旗迎風飄揚。


    大旗上兩個字。


    ——北疆!


    ……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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