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中,樹木枝頭掛上了綠意,遠遠看去,蒼翠欲滴。


    山道外,一支商隊緩緩而行。


    萬物複蘇,商人最先嗅到春天的氣息,他們帶著農人需要的農具,乃至於種子,遊走於各處。


    商人看著夥計們力旺盛的在打鬧,不禁莞爾,“春天好啊!”


    身邊的賬房說道:“昨日見有人瘋狂往長安趕,說是北疆出兵了。也不知此戰會如何。”


    商人說道:“能如何?北遼那邊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旦爆發出來,數十萬大軍囤積著,怎麽打?且長安那邊.老夫就擔心長安那邊會出兵。


    “這個時候出兵不合適吧?”賬房說道:“畢竟那是大唐的世仇。長安無論把秦國公說的再如何十惡不赦,也不好出兵。”


    “你也不想想,若是此戰北疆大勝,北遼就亡了。邊疆大將滅了大唐的死敵,你讓帝王的臉往哪擱?再有,拿下寧興的北疆勢力將會膨脹。長安就不擔心秦國公掉頭南下?畢竟,皇帝做那些事挺不地道的。”


    “那是君臣呢!秦國公若是南下,說實話,老夫定然會斥之為逆賊!”賬房一臉嚴肅。


    商人莞爾,“咱們哪管得上那些大事,隻管把生意做好。看看那些夥計,每個人的身後都是一家子,老夫的生意不隻是養活自家,還有他們的家人。”


    “阿郎功德無量。”賬房笑道。


    “有人出來了。”一個夥計指著側麵山道說道。


    兩個看著就像是野人般的男子走出了山道,木然,隨後不敢置信的看著商隊。


    “這是人間?”


    一個男子跪下,捶打著地麵,“天神啊!老子出來了,老子活著出來了。”


    商人愕然,“這是遭了多大的罪?”


    另一個男子呆呆看著他們,再看看自己的雙手,嚎啕大哭,“咱總算是出山了,陛下!陛下啊!”


    “這特娘的不對勁。”商人使個眼色,夥計們按著刀柄,隨時準備動手。


    “站住!”


    高喊陛下的男子喊道:“咱有錢!有許多錢!”


    商人心動了一下,賬房說道:“阿郎,看著這人,眼睛怎地是綠的,要小心呐!”


    商人仔細一看,還真是綠的。


    “咱是宮中人,把咱帶到附近的城中,咱衝著漫天神佛發誓,此生必讓你富貴,否則咱死後墜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商人一聽就樂了,喊道:“騰出一輛大車,給貴人帶上。”


    他自家下馬走過去。


    “貴人尊姓大名?”


    好歹你得報個名不是,若是你反悔,老夫便求神拜佛詛咒你。


    “咱,江。”男子抬頭,綠油油的眼中多了一抹森然。


    “秦國公,咱們,不死不休啊!”


    山道中走出了兩個眼睛發綠的男子,其中一人自稱宮中人,叫做江。


    消息不脛而走。


    隨即往北疆而去。


    大軍剛到就打了一場硬仗,楊玄隨即令全軍修整。


    不過前鋒沒這等好命,江存中帶著麾下繼續出擊。


    “郎君,讓我去吧!”


    王老二哀求著。


    楊玄本想讓老賊去,可架不住王老二死纏爛打。


    吃飯時,他蹲在楊玄身邊,眼巴巴的看著他。


    散步時,他跟在身側,眼巴巴的看著他。


    連特娘的大清早,他都有本事蹲在外麵守著。


    “滾!”


    “得令!”


    王老二歡喜的跑了。


    老賊氣得想吐血。


    但轉瞬又笑了,“老二這是想給丈人家一點顏色看看?”


    楊玄說道:“讓裴儉他們來。”


    稍後,大將們來


    了。


    地圖掛在邊上,薑鶴兒手持細棍子站在一旁。


    楊玄說道:“江州軍頗為穩健,若是按部就班打下去,兩軍你來我往,必然耗日持久。長安那邊一旦接到消息,必然會大軍雲集。南疆軍也會動起來。”


    他喝了一口茶水,這是秦國公的權利,眾將隻能站著看。


    “雖說南疆軍集結北上需要時日,可我軍打下江州和寧興同樣要耗費不少時日。打下來之後,還得麵臨著治理鎮壓的難題。不把這些理順了如何能放心迎戰?故而,此戰要快一些。”


    楊玄說道:“直接攻打江州城,這是下策。”


    韓紀笑道:“赫連通十餘萬大軍囤積在城中,按部就班的攻打,估摸著半年都打不下來。周邊的北遼軍不斷襲擾,我軍會步步維艱。”


    這個解釋不錯,韓紀看來在軍事方麵長進不小。


    楊玄微微頷首,“江州城城防堅固,難以攻打。我這裏給你等交個底,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我不會攻打江州城。”


    裴儉說道:“就算是攻打下來,我軍必然死傷慘重,恢複全盛不知要多久。


    招兵買馬,就算是你不差錢,可一戰讓北疆子弟戰死那麽多,想重新招募勇士補充.


    北疆子弟願意,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操練要花費的時間就更別提了。


    可長安李泌想滅了楊玄的心思,比他對貴妃的愛真誠一萬倍。


    長安會趁著北疆虛弱的時候大舉進攻。


    所以,拖不得!


    這是此戰的背景。


    “赫連通穩健,如今在江州城中不動如山。惟一能調動他的法子,便是丟下江州城,從四周入手。”


    楊玄指指地圖,“新巴!”


    薑鶴兒用細棍子指著地圖上的新巴。


    “新巴在江州城左側後,拿下新巴,則我軍進可襲擾寧興,退可護住大軍右翼,這個落腳點可非同一般。”


    楊玄說道:“此次突襲新巴,必須要繞過江州城。要點是什麽不言而喻,繞個圈子,繞開江州城!”


    赫連燕進來,“國公,錦衣衛的消息,出使寧興的宮中人江走出了群山,往長安去了。”


    楊玄輕聲道:“這一下,時間緊迫了!”


    江州城中,赫連通也在和麾下分析戰局。


    “長安是楊玄的軟肋,他不能拖,否則長安大軍北上,他隻能退軍。他一旦退軍,老夫必然領軍糾纏”


    後麵的話赫連通沒說那是需要寧興做出的決斷,“故而楊玄必然會尋求速戰速決。老夫穩坐江州城,便是等待他來攻打。”


    陳德笑道:“江州城堅固,大軍雲集,糧草堆積如山。不說多,堅守半年不在話下。半年,長安大軍早至。”


    “不說長安大軍,師老無功的北疆軍一旦士氣低落,寧興出兵夾擊,我軍出城決戰,這一戰,老夫敢說,九成九我大遼獲勝!”


    老帥的眉間皆是傲然。


    “臨德一戰,說實話,老夫有些失望。”赫連通說道:“如今兩邊在比拚的是耐性。耐性是什麽?是民心士氣。臨德丟失,對江州,對寧興的士氣打擊之大,不言而喻。”


    眾人低頭。


    赫連通很滿意麾下的姿態,至少知曉羞恥。


    “此刻北疆軍在修整,大軍出臨德紮營,營地龐大。”赫連通說道。


    “大王!”一個將領趁著他喝茶的時候說道:“楊玄擅長突襲,想突襲他的大營,下官以為難。”


    “誰說老夫要突襲他的大營?”


    “那”


    赫連通指著地圖,“老夫要突襲的是,臨德!”


    眾人眼前一亮。


    “臨德剛下,北疆軍必然想不到老夫會令人突襲。不過,


    北疆軍斥候了得,此次出擊,可從新巴繞道,繞一個圈子.從左側突襲臨德。下臨德之後,縱火,隨後撤離。”


    赫連通說道:“老夫要讓楊玄知曉,吃下去的,遲早得給老夫吐出來!”


    王老二帶著遊騎往江州城一帶進發,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敵軍斥候,一一擊潰。


    “二哥,前麵有千餘騎!”


    斥候迴來了,一臉興奮。


    王老二帶著三千餘騎,那千餘騎不是送菜嗎?


    “上!”


    王老二覺得這是一筆大買賣。


    當看到對方時,對方竟然不退


    “誰的部將這般膽大?”胖長老不禁為二哥感到了憤怒。


    那些北遼騎兵不慌不忙的緩緩接近。


    “殺!”


    王老二拔刀。


    對麵的敵軍閃開一條通道,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來。


    車簾掀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到了?”


    “哇!”


    有孩子在馬車裏啼哭。


    王老二勒馬,“誰廝殺還帶著孩子?”


    一個女子探頭出來,“王老二?”


    “詹娟?”


    王老二不敢置信,“你來作甚?”


    “哇!”


    孩子還在哭,有女人說道:“車子顛簸了些。”


    王老二策馬過來。“誰的孩子?”


    詹娟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王老二歡喜的道:“我看看!”


    噠噠噠!


    十餘騎上前,擋在了詹娟身前。


    “娘子,這是王老二!”


    為首的將領唿吸有些急促。


    這個殺人魔王啊!


    詹娟不解,“怕什麽?”


    這是個喜歡收割人頭的魔鬼啊!


    王老二下馬過來,伸手,一臉期待。


    詹娟把繈褓遞給他。


    王老二抱著孩子,低頭,專注的看著。


    孩子看著他,突然咧嘴笑了。


    王老二有些受寵若驚的笑了起來。


    一大一小,相對傻笑。


    大營延綿,一千北遼騎兵出現時,引發了轟動。


    這一千騎兵人人身材高大,而且戰馬也極為神駿,丟宮中能做人樣子的那種。


    他們目不斜視,護送著馬車進到了大營外。


    “國公!”


    楊玄正在琢磨占據,老賊衝進來,“孩子來了。”


    嗯!


    楊玄楞了一下。


    他寫信給長陵,說想看看孩子,但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他起身走出去。


    馬車就停在前方,詹娟下來,迴身伸手,抱出一個繈褓。


    楊玄緩緩走過去。


    興許是心靈感應,孩子一下就嚎哭了起來。


    “沒喂飽嗎?”


    楊玄問道。


    詹娟迴身,“剛喂了。”


    楊玄嗅到了一股子奶味兒,他伸手接過孩子。


    孩子一邊哭,一邊掙紮。


    “不哭不哭!”


    楊玄抱著孩子緩緩踱步。


    孩子長的頗為白淨,比阿梁都白。


    一雙眼睛大而圓,臉頰有些肥。


    “阿光!”


    楊玄輕聲唿喚著。


    孩子哽咽著,“娘!”


    楊玄笑了,“叫阿耶。”


    “耶!”


    “哎!”


    父子二人就在春光下緩緩散步。


    那些將領默契的沒來打擾。


    都在遠處商議戰事。


    “.突襲新巴得快,而且還得穩。此事非老夫莫屬。”


    “放


    屁,若論快,誰能比得過我?”


    “都閉嘴!”


    一個老將指指遠處的楊玄父子,“此等事國公自會有決斷。不過國公戎馬徑唿,難得放鬆的時候,且等等。”


    一個將領說道:“這是大長公主的那個吧?”


    “自然是。”


    “沒想到啊!國公還真是.”


    “那可是她的福氣。”


    “北遼垂簾聽政的大長公主,那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還不是乖乖給國公生孩子?”


    詹娟吃了些東西,出來,見楊玄依舊抱著孩子,低頭含笑,不知說些什麽。


    見到詹娟後,他點點頭,詹娟過來。


    “長陵身子可好?”


    “大長公主身體康健。”


    “我的建議她如何看?”


    “大長公主沒說。”


    “長陵啊!”楊玄苦笑,“你告訴她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大勢,擋不住。她不舍北遼我理解,可這般執拗,除去讓北遼軍民多受些苦,還能得到什麽?”


    詹娟昂首,“大遼必勝!”


    你高興就好!


    楊玄笑了笑,“兩件事,其一,北遼必敗。長陵若是遁走,此後小皇帝必然不得人心。亂世,誰掌握軍權,誰便是王。長陵可做好了為女帝的準備?其二,我不喜阿光陷入權力爭鬥中。若是她掌控不住,那便把孩子送過來。”


    詹娟想反駁,可楊玄隻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那些話竟然都說不出來。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楊玄把繈褓遞給詹娟,“孩子大了,隔一陣送到大唐來,我親自教導他。”


    “是!”


    詹娟接過孩子,楊玄轉過身去。


    “哇!”


    孩子突然嚎哭了起來。


    楊玄歎息,迴身,“住一夜吧!”


    英雄難過孩子關啊!


    是夜,秦國公親自帶孩子,半夜孩子嚎哭,大帳內點起了蠟燭,乳娘進去,就見楊玄抱著孩子輕聲哼著歌。


    父子二人的的身影被燭光映照在帳篷上,輕柔而溫和。


    黎明,楊玄把孩子交給詹娟,最後親了一口,不舍的道:“那兩句話轉告長陵。”


    “是!”


    詹娟抱著孩子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而行,詹娟掀起車簾,往後看了一眼。


    楊玄的目光一直在跟著馬車,目光溫和。


    裴儉走了過來。


    韓紀走了過來。


    一個個將領簇擁著楊玄。


    他的目光漸漸平靜。


    “老二!”


    “在!”


    “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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