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大乾十三年初秋的這一場刺殺並未改變什麽。


    皇帝依舊在梨園中享樂,越王依舊時常進宮獻殷勤,衛王依舊沒事兒就在家中打鐵。


    但鏡台卻變了。


    王守身邊有個好手,知曉的人不多。


    荒荒往來於黑暗之中,不在官方的編製內。


    沒想到臨了他卻悍然一擊,幸而越王謹慎,出行帶了好手,否則那一下能令衛王躺贏。


    皇帝借勢令清洗鏡台。


    “這是令你做惡人,等你殺完了人,陳琨接手做好人。”


    酒肆後院,鄭遠東喝著酒,譏誚的道:“隨後,你也是被丟棄的狗。”


    “已經抓了二十餘人。”趙三福舉杯邀飲。


    鄭遠東舉杯,“差不多了吧?”


    趙三福點頭,“有些人在外麵,這幾日,我會在外奔走,好歹,做出個忠犬的模樣來。”


    “小心皇帝的猜疑。”鄭遠東喝了杯中酒,“對了,周遵謹慎。”


    “預料中事。”趙三福喝了酒水,“如今北疆那邊威勢淩人,雖說長安那些人忌憚北疆的報複,不敢衝著周氏動手,可若是拿到了把柄又另當別論。謹慎,是應當的!我去了。”


    “老夫等著你的好消息!”


    “注意收尾。”


    “安心!”


    二人隨即散去。


    陳琨這幾日在鏡台頗為悠閑,整日看著趙三福和麾下清洗王守的人手。


    “讓他殺,殺的越多越好!”陳琨對心腹說道。


    “他這是心存僥幸呢!”心腹笑道:“以為殺的人夠多,陛下就能賞識他。”


    “陛下是賞識他!”陳琨的話令心腹愕然。


    “隻是,他多了個東西!”陳琨拍拍小腹,“煩惱根呐!一刀斷掉,就能換來榮富貴,你想不想?”


    心腹是鏡台主事聞言強笑道:“自然是”


    那個想字竟然說不出口。


    “既想要富貴,又想要煩惱根,哪有那麽多美事?嘀嘀嘴!”


    尖利的笑聲中,趙三福迴來了。


    他看了陳琨一眼,笑的有些討好之意,隨後喊道:“來些兄弟,跟著我去拿人!”


    陳琨問道:“趙主事這是找到了外官的把柄?”


    趙三福點頭,“那人原先和王守有交情,雖說數年沒聯係,可此乃陛下交待的差事,我不敢怠慢。”


    陳琨點頭,“好!不過,行事莫要太過。”


    趙三福變色,“陳內侍這是何意?”


    這話裏,帶著刺!


    “嘴嘴嘴!”陳琨笑道:“你管咱何意!”


    這話裏帶著挑釁!


    陳琨看著眾人,威嚴的道:“都不用做事了?”


    眾人散去。


    陳琨看著趙三福,“還有你!”


    趙三福清洗的差不多了,該得罪的人也都得罪了。


    該他陳琨登場了。


    趙三福把牙齒咬的嘎嘣響,雙手握拳,最後卻忍了。他帶著人出去,出門後,心腹低聲道:“陳琨方才那姿態,仿佛自己已經執掌了鏡台。”


    趙三福輕聲道:“那人,該喊冤了!”


    “冤枉啊!”


    鏡台的大牢內,一個人犯高聲喊冤。


    “那事不是小人做的,小人有證據!”


    “陳內侍。”


    一個男子賠笑著遞上一個木匣子。


    “嗯!”


    陳琨輕蔑的看著他,“這是要作甚?”


    男子說道:“小人是秦鬆的兄長,聽聞秦鬆涉嫌王逆之事,小人仔細想想,秦鬆當初在家曾提及王守,說王守陰狠,他曆來都敬而遠之。小人想,此事,怕是誤會了吧?”


    陳琨


    看了木匣子一眼。


    男子打開木匣子。


    兩錠銀子。


    陳琨抬頭,“秦鬆之事如何?”


    隨從說道:“奴婢去問問。”


    “速去,一句話,不冤枉,也不放縱!”


    “是!”


    男子退到門外,格外的有眼力見。


    這讓陳琨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木匣子他沒收。


    在這個當口,他不想冒險。


    隨從迴來稟告道:“秦鬆那邊查無實據,奴婢去時,正好遇到獄卒勒索他,說給錢就為他稟告上去。”


    “胡鬧!”


    陳琨板著臉拍著案幾,“咱說過,不冤不縱,拿下獄卒,清查此事,若是無辜,便放了秦鬆!”


    “是!”


    門外,秦鬆的兄長落淚。“陳內侍英明。”


    他走了進來,行禮,然後把木匣子擱在案幾上,說道:“這是阿弟冤枉的證據,還請陳內侍查實,小人告退。”


    ‘證據,很香,讓陳琨一上午心情都不錯。


    在宮中雖說也有好處收,但那些苦哈哈內侍宮女能有多少錢?


    還是外麵好啊!


    沒多久,心腹來稟告,確實是查無實據。


    “放了他!”


    陳琨憧憬著未來的‘錢景,,喝著鏡台抄沒而來的極品茶葉泡的茶水,美滋滋。


    “趙主事!”


    “見過趙主事。”


    趙三福迴來了。


    還帶來了兩個人犯。


    “弄到牢裏去!”


    趙三福看著有些煩躁,進了值房後就令人弄冷茶來喝。


    “這是不順?”陳琨問道。


    趙三福點頭。“那廝動手,一個兄弟挨了一拳,胸骨斷了兩根,醫者說弄不好以後就沒法動手了。娘的!早知曉老子就帶著弓箭手去!”


    “也是!”


    陳琨心中暗笑,隨即走了。


    他走沒多久,押解人犯去牢中的樁子急匆匆的進來,“趙主事,秦鬆被放走了。”


    “誰放的?”


    趙三福霍然起身。


    “是陳內侍,他說秦鬆乃是被冤枉的。”


    趙三福跺腳,“那秦鬆當初和王守曾一起遠赴元州追索楊略,歸來後卻故作疏離。我方才拿的人便是與秦鬆有關係!”


    “拷打!”趙三福麵色鐵青,“此事弄不好我也會被牽累!”


    一番拷打,那人交代了。


    “秦鬆當初和王守去元州追殺楊略和那個孩子,路上秦鬆就被王守收為心腹,此後專職窺探宮中動向.”


    窺探帝王行止,曆來都是大忌中的大忌。


    事兒大發了。


    所有人麵色嚴峻。


    “此事當如何?”


    一個主事問道。


    趙三福說道:“老子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


    “是陳琨放的人!”


    “可如今鏡台是我管著,出了事都是我的鍋!”


    趙三福歎息,“弄不好,你等也會被遷怒。”


    眾人知曉這個可能性很大,都麵色慘白。


    “我這便進宮請罪!”趙三福慘笑搖頭。


    他這一去,自然會扛下所有的罪責。


    “趙主事”


    “仁義呐!”


    趙三福隨即進宮。


    陳琨正在稟告鏡台的事兒。


    “奴婢帶著人仔細清理,查出三十餘王逆同黨,都在牢中關押著。”


    事兒趙三福做,功勞,他領。


    宮中人要會察言觀色,還得會送死你去,功勞我領。


    陳琨在宮中廝混多年,這等手段玩的賊溜。


    皇帝頷首,“不錯。”


    “都是陛下的


    威嚴。”陳琨低眉順眼的。


    “趙三福呢?”皇帝問起了另一條狗。


    “趙三福這幾日有些懶散。”


    陳琨要想迅速掌控鏡台,必須先弄掉坐地虎趙三福,否則會被此人掣肘。


    所以,他裝作欲言又止的模樣,“陛下.趙三福,奴婢發現趙三福.徇私。”


    皇帝最恨的便是心腹徇私,徇私,便是尋死!


    咱給他趙三福下一劑狠藥,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眸色微冷。


    “陛下,趙三福求見。”


    一個內侍進來稟告。


    趙三福被帶進了梨園。


    見到陳琨後,他低下頭。


    皇帝淡淡的道:“何事?”


    趙三福跪下,“陛下,鏡台有個重犯逃了。


    這是天要亡你啊!


    陳琨心中大喜,卻故作怒不可遏的姿態喝道:“咱這幾日一直在說要看好門戶,看好門戶,你是如何做的?”


    這姿態居高臨下,輕鬆就把自己的責任撇清了。


    “無能!”皇帝一句無能,讓陳琨心中有些失望。


    無能,也就是失職,如此,趙三福最多是被趕到西疆或是南疆去戴罪立功。


    趙三福抬頭,“陛下,臣.臣先前迴來下麵的人稟告,有人放了重犯出去。臣追查,是”


    竟然不是這個狗才?


    皇帝問道:“是誰?”


    “陳琨!”


    陳琨麵色劇變,“趙三福,你血口噴人!”


    趙三福說道:“那秦鬆當初和王守有過命的交情.”


    “秦秦鬆?”


    陳琨雙膝一軟,就跪了。


    皇帝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拿下!”


    “陛下饒命.”


    陳琨被拖走了,皇帝看著趙三福,“朕在想,鏡台何人能執掌。”


    趙三福低頭看了一眼小腹下。


    鏡台最早是官員執掌,後來某位帝王覺著自己需要一支隱秘的私人力量,於是就令心腹內侍掌控鏡台。


    皇帝莞爾,“你的忠心,朕,知曉了。”


    晚些,趙三福告退。


    韓石頭送他出來。


    “以後,還請韓少監多多指點。”趙三福很是客氣。


    “鏡台乃是陛下的耳目和爪牙,你要看好,否則咱饒不了你!”韓石頭警告道。


    “下官有數。”


    趙三福告退。


    他緩緩而行,漸漸的,腳步越來越快。


    秋日高掛,秋風送爽,趙三福看著意氣風發。


    “陛下,趙三福看著洋洋得意。”韓石頭迴去稟告。


    皇帝莞爾,“換了誰也會如此!”


    趙三福走進鏡台。


    大門進去就掛著一麵大銅鏡。


    上麵寫著四個字。


    “明鏡高懸!”


    趙三福輕輕觸摸著銅鏡,輕聲道:“我當令大唐,光耀天下!”


    秦鬆出了鏡台後,就匯合兄長出城,亡命而逃。


    “是誰給你的證據?”他的兄長問道。


    “是我交好的一個樁子!”秦鬆說道。


    兩匹馬在疾馳。


    秦鬆問道,“阿兄,誰讓你去給陳琨送的銀子?”


    “你往日交好的樁子。”


    “張向前?”


    “張向前!”


    秦鬆歎息“好兄弟!”


    噠噠噠!


    兩騎順著官道遠去。


    天色近黃昏,官道邊有供商旅歇息的亭子。


    此刻亭子中有一個男子在喝茶。


    他手握竹筒,舀了一杯茶水倒在粗瓷杯中,聽到馬蹄聲後,迴身看了一眼。


    “秦鬆?”


    秦鬆下意識的道:“是!”


    男子戴著鬥笠,猛地把粗瓷杯子扔了過去。


    茶水潑灑而來,秦鬆喊道:“弄死他!”


    男子的身形伴隨著茶水而至。


    一掌。


    秦鬆的兄長倒斃。


    接著一拳。


    唿!


    秦鬆格擋,手臂寸斷。


    再一拳!


    秦鬆倒下,男子這才抬頭。


    鮮血從秦鬆的嘴裏大股大股的湧出來,他看到了男子的麵目,驚愕的道:“鄭遠東!”


    晚些,鄭遠東來到了小酒肆的後院。


    趙三福在等他。


    “如何?”


    “殺了。”鄭遠東摘掉鬥笠,“你這邊如何?”


    趙三福說道:“你該叫我,趙禦史。”


    大乾十三年八月,王守被處死,原鏡台主事趙三福以監察禦史的身份,執掌鏡台。


    人稱:趙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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