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江州軍在打馬疾馳。


    赫連通親自帶隊。


    沒有人愛惜馬力。


    按照赫連通的話,隻要拿下辰州和泰州,戰馬死光了都值當!


    ……


    「快!」


    北疆軍正在發狂趕路。


    楊玄親自帶隊。


    他恨不能插翅飛到德新城下,先抽老二幾巴掌,再拍拍他的腦袋,讚美幾句。


    此刻,他寧可丟掉泰州,也不肯讓王老二深陷重圍。


    赫連通,那是北遼宗室宿將,當年曾令赫連峰忌憚的角色,豈是浪得虛名?


    現在楊玄隻希望老頭在家中釣魚釣出了境界,做事兒慢條斯理的。


    那叫做什麽……老把穩!


    也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一般多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才有的性子。


    赫連通不正是嗎?


    老賊帶著一隊人馬衝在最前麵。


    屠裳就在其中。


    一路經過兩座城池,守軍看到他們被嚇尿了,都縮成一團。


    可沒人多看守軍一眼。


    「這是去幹啥呢?」


    覺著逃脫一劫的守軍很是好奇。


    接著是步卒。


    烏壓壓一片步卒在快步走。


    守軍再度顫栗。


    然後,發現步卒依舊沒人關注他們,一溜煙遠去。


    「這是……沒把咱們當迴事?」


    「要不,咱們出城追擊?」有人建議。


    「你自家去!」


    「難道你等不想立功?」


    「立功之後,誰來封賞咱們?」


    城頭沉默著。


    林駿是不錯,對將士們不錯,對百姓不錯,但逆賊就是逆賊。


    除非謀反成功,否則將士們不會和他一條心。


    ……


    王老二令俘虜修葺城頭,自己整日蹲在城頭吃肉幹,看著遠方發呆。


    「二哥想什麽呢?」


    瘦長老問道。


    王老二嘴裏嚼著肉幹不耽誤說話,「這人成親了,怎地就隱隱約約覺著不同了呢?」


    瘦長老笑道:「可不是?以前小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時候多瀟灑,想如何就如何。可成親之後,看著枕邊多了個人,沒多久家中多了孩子,小人這心就落不下去了。小人得掙錢,得為妻兒撐起一片天空,好歹,護著他們衣食無憂,不被風吹雨淋。」


    「哎!我知曉,隻是心中偶爾不舒坦。」王老二歎息,「還是覺著一個人舒坦。」


    「可人終究得成親生子吧!」胖長老說道。


    「是啊!否則長個家夥事來作甚?」瘦長老說的更為粗俗。


    王老二有些鬱悶,「若是就晚上在一起就好了。」


    瘦長老樂了。「二哥這是想得美呢!」


    胖長老說道:「這成了親,就是兩人如一人,哪有分開的。」


    「哎!」王老二想到了楊玄。


    楊國公沒事兒就喜歡迴家,被妻子當做是針灸的試針對象也樂此不疲。被老二當大馬騎更是甘之如醴。


    有人說國公,您可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


    楊玄對此嗤之以鼻:做大事的人就該把妻兒擱一邊去?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


    王老二記得當時寡婦珞在邊上目露異彩,好像有些小崇拜。


    「二哥,斥候迴來了。」


    王老二把手中肉幹丟進嘴裏,胡亂咀嚼幾下,就吞了下去,拍拍手,「趕


    緊。」


    帶隊的隊正上了城頭,一臉肅然,「二哥,江州軍大舉出動,兩萬鐵騎正在路上。」


    老子艸!


    王老二跺腳,本想說跑路,可轉念一想,「還有多遠?」


    「最多三個時辰!」


    要命啊!


    王老二看看天色,咬牙切齒的道:「尋城中擅長針線的女人來,多找些來。」


    「二哥要女人作甚?」有人問道。


    「速去!」


    王老二站在城頭上,遙望辰州方向,「國公,趕緊來啊!」


    一群婦人被集結在一起,都有些忐忑不安。


    雖說北疆軍的軍紀不錯,但也傳出敢死營進城後燒殺搶掠的消息來。婦人們看看彼此,都默契的迴身,伸手在後麵用力一拉。


    再迴身。


    天下太平!


    「二哥來了。」


    王老二大步進來,「都來了啊!」


    「是!」


    這位要咱們幹啥?


    眾人抬頭看著王老二。


    傳聞此人以獵取人頭為樂,可看著卻憨實,就像是鄰家的傻小子!


    「做旗幟!」


    做旗幟?


    ……


    夕陽落下。


    赫連通看著前方,「還有多遠?」


    使者說道:「大王,還有十餘裏。」


    「繼續趕路,一鼓而下!」


    赫連通吩咐道。


    夜裏趕路太兇險……看夕陽馬上就要隱入天盡頭的架勢,這一路得損失多少騎兵?


    可連江王不在乎,誰敢質疑呢?


    於是兩萬鐵騎繼續趕路。


    後麵還有步卒。


    夕陽落山,天地間,唯有天盡頭隱約散發出來的微光。


    不時有戰馬踩空,馬失前蹄摔倒,可沒人在意。


    當前方看到德新城時,一輪彎月就掛在天邊。


    就像是個溫婉的女子。


    喘息未定,赫連通就吩咐道:「打造梯子!」


    「誰?」


    城頭有人喝問。


    赫連通微笑,「點燃火把,震懾敵軍!」


    噗噗噗!


    火把成片亮起,照亮了看似無窮無盡的騎兵。


    「五千騎,城中還有許多百姓,王老二還得分出人馬去看守他們,以及那些俘虜。城頭不會超過四千人。德新城不小,他護不周全。晚些要圍著攻打,令他顧此失彼,力爭一鼓而下!」


    德新乃是泰州的治所,城池不小。四千人上了城頭,就顯得有些單薄,預備隊少的可憐。


    守城,必須得有預備隊,否則一點突破,你後續不能反擊的話,便是全局突破。


    故而赫連通信心十足,麾下更是忘記了疲憊,都在忙著吃幹糧。


    一時間,周圍都是咀嚼和被嗆到的咳嗽聲。


    一個軍士吃完了,衝著城頭喊道:「哎!吃了嗎?」


    「吃了!」


    城頭的嗓門挺大的。


    軍士喊道:「可敢冒個頭嗎?」


    「什麽?」城頭問。


    「可敢點燃火把,讓老子看看你等那稀疏的人嗎?」軍士喊道。


    赫連通頷首,身邊自然有人去問那個軍士的姓名。


    小夥!


    你要發達了。


    「好啊!」城頭那人喊道,「點火把!」


    噗噗噗!


    火把一支支順著往城頭兩側蔓延。


    城頭漸漸清晰。


    旗幟一麵麵往兩側延伸……


    一個青衣男子站在城頭上,衝著下麵微笑,「連江王何故姍姍來遲,楊某等候多時了!」


    赫連通一怔,「楊玄!」


    身後一片歎息。


    來晚了!


    但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兒反而合理了。


    楊玄令王老二突襲德新城,他自然要率領精銳緊隨其後。


    「此人算計了得!」


    赫連通壓住心中的遺憾,有將領說道:「大王,撤吧!」


    「當下不能撤,一旦撤了……便落了下風。」


    兩軍相遇,勇者勝。可你才將遇敵,還不知曉敵軍數目就跑,麾下會怎麽想?


    士氣這個東西摸不到,但感受的到。


    主將縮卵了,麾下自然會畏敵如虎。


    「後撤紮營,明日再看看。」


    大軍緩緩掉頭,士氣有些低迷。


    「大王,士氣不對。」


    「白跑了一趟,將士們自然沒精打采。」


    赫連通知曉這種心態,但當下卻沒有好辦法去解決。


    唯有明日見招拆招。


    「催促步卒趕緊來。」


    「是!」


    大隊人馬緩緩而行,前方有人尋到了適合紮營的地方,正帶著人巡查。


    夜裏紮營很麻煩,不小心就會出漏子。故而行軍時,必須在天黑前紮營完畢,並把晚飯吃了。


    入夜後,動靜越小越好。


    動靜越小越好……


    因為是輕騎而來,所謂紮營,也就是把不多的帳篷搭建起來。大部分人今夜將會露宿,唯有將領和悍卒們方有帳篷棲身。


    赫連通站在邊緣,仿佛在思索著什麽。


    「柵欄沒法立了,夜裏小心敵軍的突襲!」有人在交代。


    沒有柵欄,敵軍能直接突襲你的營地,而值夜的軍士無險可守,也就是抵擋一波,隨即被推平。


    各***中關於紮營的規矩,幾乎可以專門出一本書來講解,而且那本書很厚。


    「突襲?」


    赫連通一怔,然後捏捏眉心,「楊玄……老夫怎地記著他擅長突襲?」


    那個將領迴身,「是啊!此人最擅長的便是正麵迎戰,兩翼包抄,或是從背後給對手一擊,令人防不勝防。」


    「北疆軍斥候偵探到我軍遠來,他既然進了德新城,為何不在城外安排伏兵?就在老夫領軍到來之際,城門大開,兩麵夾擊。」


    赫連通猛地迴身,「那個楊玄你等可曾看清?」


    「大王,下官並未見過楊玄。」


    現在楊玄是北疆節度使,很少率軍衝陣,作為對手,想見到他就難了。


    當然,你也可以去節度使府對麵蹲守,看看自己的運氣如何。運氣不好,有六七成幾率會被人發現,然後成為俘虜,進去吃牢飯。


    「那人……」


    一個射雕手說道:「那人看著……憨實。」


    射雕手的眼力最好!


    「憨實!」赫連通一怔,「王老二!」


    「是了,若是楊玄,必然會伏擊老夫。王老二麾下數千騎,隻能守在城中。好一個王老二!」


    赫連通目光炯炯,「集結起來,準備迴去!」


    ……


    「二哥裝國公裝的可真像。」


    瘦長老讚道。


    「是啊!我都以為是國公站在城頭上。」胖長老也學會了溜須拍馬。


    王老二幹咳一聲,「迴頭別說。」


    「這是妙計啊!二哥為何不說?」


    「丟人!」


    王老二的三觀偶爾會奇葩一下。


    瘦長老和胖長老聚在一起。


    「二哥先前扮的其實不像。」


    「是啊!我說換個人,二哥說沒人比他更像國公。」


    「幸而那些蠢貨沒見過國公。」


    「逃過一劫啊!」


    噠噠!


    噠噠噠!


    馬蹄聲傳來。


    正準備去睡覺的王老二怒了,「誰特娘的又來了。」


    一支支火把點燃,照亮了沉默的大軍。


    赫連通看著城頭,「王老二!」


    「啥?」王老二應了一聲,然後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低聲道:「他看不見!」


    城頭黑麻麻的。


    「楊玄,還在潭州!」


    轟隆!


    城頭仿佛挨了一記炸雷。


    所有人都懵逼了。


    王老二說道:「楊某在此,赫連通,可敢來試試?」


    赫連通突然大笑,「就這麽楞了一瞬的功夫,讓老夫確定楊玄不在城中。虛張聲勢,差點就瞞過了老夫,攻城!」


    「不裝了!」


    王老二把青衫解下來,喊道:「國公就在路上,最多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赫連通微笑,「色厲內荏,且看老夫一鼓而下!」


    一隊隊騎兵下馬變成了步卒……騎兵精貴,但在此刻卻被當做苦力,扛著木梯衝向城頭。


    「散開,從四麵圍住,一起攻擊!」


    赫連通就是欺負王老二兵少,而且還得提防城中俘虜和百姓作亂。


    一上手,就是王炸!


    「王老二,此刻歸降,老夫饒你一命!」


    赫連通說道。


    那些將士都有些不滿,心想王老二的手上沾滿了大遼勇士的鮮血,這等人還留他一命作甚?


    這便是普通人和名將之間的區別。


    在他們的眼中,拿住王老二就該千刀萬剮才是。


    可在赫連通的眼中,王老二便是個資源。


    用王老二的歸降來打擊北疆士氣,再劃算不過了。


    王老二過往越悍勇,歸降後對北疆的打擊就越大。


    城頭,王老二罵道:「苟日的老狗,傳令堅守!」


    城中突然騷動。


    數騎趕來報信,「二哥,有數百百姓作亂!」


    「壓下去!」


    「是,可咱們人手少了些!」


    王老二看看城頭有些稀稀拉拉的人,「去兩百人!」


    兩百人一去,城頭就顯得越發的稀疏了。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呯!


    木梯搭在了城頭上,吱呀的一聲,這是敵軍開始攀登了。


    弓箭手上前,往下麵來了一箭。


    下麵一聲慘嚎,隨即,一支箭矢飛上來,弓箭手額頭中箭,一頭栽倒下去。


    「敵軍上來了。」


    城下此刻被火把照的通明,赫連通微笑道:「要快!」


    「大王擔心楊玄趕到?」


    「楊玄用兵神出鬼沒,老夫擔心他輕騎前來,雖說按照行程今日到不了,可小心無大錯。」


    「大王,他們上城頭了。」


    城頭上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敵軍成功的占據了一個落腳點。


    赫連通笑道:「大事定矣!」


    「大王英明!」


    麾下將領由衷的敬佩這位老將,人人都以為他在家中扮演漁翁上頭了,可


    先前那細如發絲的洞察力,令人不禁感慨,薑,還是老的辣!


    噠噠噠!


    馬蹄聲從右側傳來。


    「止步!」


    有人在厲喝!


    「北疆軍來了!」


    一聲尖叫傳來。


    全軍寂然。


    噠噠噠!


    馬蹄聲如雷鳴,迅速接近。


    「集結!撤迴來!」


    赫連通的反應很快。


    鐺鐺鐺!


    城頭的敵軍不解的往下撤,王老二不失時機的令人反撲,斬殺了百餘人。


    「敵軍怎地撤了?」


    瘦長老不解,趴在城頭上往下看。


    敵軍潮水般的往後退去。


    隨即開始結陣。


    轉向右側!


    眾人的目光不禁跟隨著看向那邊。


    火把林立,緩緩接近。


    漸漸近了。


    「止步!」


    大喝聲中,無數騎兵勒住戰馬。


    迅速整隊。


    一騎出來,微笑看著對麵的赫連通,說道:「楊某在此,連江王,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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