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你怎麽了?”


    小皇帝稚嫩的聲音在大殿內迴蕩著。


    長陵有些出神的看著虛空。


    “舍古人的犀利,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楊玄出兵攻打潭州,謀取三州,陛下,大遼立國以來,最大的危機,已經來了。”


    “危機?”


    “對,弄不好,便是滅國之災!


    “是楊玄嗎?”皇帝問道。


    “說不準,興許,會是舍古人。”


    “先生們說舍古人是野人,不足為懼。”皇帝提及先生們,頗為尊重。


    “陛下,別忘了,當年大遼立國之前,也被各方視為野人。”長陵眸色微冷,“耶律賀無能,那位三太子如今自稱舍古王,把父兄盡數趕走,獨掌大權。來人!”


    “大長公主!“


    有內待進來。


    “讓赫連紅來。”


    “是!”


    長發齊腰的赫連紅在宮中行走便是一道風景線,每步,前掌微微發力,身體便輕盈的往前一彈。


    整個人看著就像是飄著一般,行雲流水的感覺。


    進了大殿,赫連紅行禮,“見過陛下,見過大長公主。”


    長陵問道:“鷹衛在舍古部可有密謀?”


    “有,不過地位不高!


    “可能刺殺阿息保?”長陵問道。


    赫連紅搖頭,薄唇輕啟,“難。不過,可嚐試。”


    “試試!”長陵點頭,“舍古人以前出山,劫掠一番後便會歸去。此次卻一發不可收拾,皆是此人的蠱惑。殺了他,舍古人群蛇無首,自然一擊即潰。


    “是!”


    赫連紅告退,長陵起身,“皇帝該去讀了。


    小皇帝起身,給長陵行禮。


    長陵和赫連紅一起出去。


    “鷹衛統領最多一任,隨後不是被新帝尋個由頭弄死,便是趕去守陵。能活過五十歲的便是善終。我已經四十餘歲,該退了。


    長陵說道:“一時間,你讓我去哪尋人?鷹衛關係重大,所得非人隻會害人害己。”


    “萬淩霄這幾年改變了許多。”赫連紅說道:“穩重了許多。”


    “此人心思不正,我不喜!”長陵淡淡的道:“紅姨若是無事,可去府中和我喝茶。”


    赫連紅微笑,“隨後作詩?


    長陵莞爾,“我許久未曾作詩了。


    “太忙了。”


    “是啊!我如今就盼著皇帝能早些執掌朝政,我也就解脫了。


    赫連紅隨即告退


    長陵目送她遠去,對身邊的人說道:“潭州之戰的消息一旦有了,馬上就送來。”


    “是!”


    長陵隨即迴家。


    “孩子如何?”


    一進大長公主府,長陵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孩子。


    好著呢!”女管事笑道:“哭的令人頭疼,嗓門好大。對了,詹娟迴來了。”


    “哦!


    長陵進了後院,詹娟在等候。


    “此行如何?”


    長陵問道,乳娘抱著孩子出來,長陵伸手接過繈褓,仔細看著孩子,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


    這是她的兒。


    父親說過,女人,要做了母親才完整。此刻,她深切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生老病死,生,不隻是你自己的生,還有延續血脈之意。


    “奴到了桃縣後,秦國公倒是頗為和氣,大長公主,桃縣好生繁,比寧興也不差。不過奴聽人說,北疆最繁的不是桃縣,而是太平和臨安。”


    長陵看著孩子,“太平是北疆的商貿重鎮,臨安也是如此。而桃具,隻是治所,以及大軍所在地。”


    “隨行的那兩個人出去就再沒迴來。”


    “知道了。”


    長陵知


    曉,那二人不是在錦衣衛的手中,便是在城外的亂墳崗上。


    “奴問了泰國公可能罷兵,泰國公.”


    詹娟覺得楊老板就是個負心賊。


    “他是北疆之主,他做決斷,不能隻考慮自家。就如同此刻的我,做出的每個決斷,都得兼顧大遼,兼顧著無數軍民。上位者,往往身不由己。”


    “對了。”詹娟突然笑了起來,“國公府中有個婦人專門見了奴,叫做怡娘。”


    “哦!”長陵訝然,“懺娘.鷹衛說此人在國公府中頗為自在,偶爾見到,也是獨自出行,很是孤傲。”


    “奴進了國公府的後院。”


    長陵的笑容多了一抹古怪。


    後院,這不是待客的地方。那位怡娘讓詹娟進後院,是周寧的意思吧!


    在後院,都得聽我這是周寧的示威?


    “她問了公主的身子,又問了孩子。一問到孩子就滔滔不絕,恨不能把大郎君每日吃喝拉撒都問清楚。”


    咦!


    長陵撇開了自己先前的判斷,“此人,在國公府後院如何?


    詹娟想了想,“後院那些人頗為尊敬她。


    “知道了。”


    長陵讓詹娟去,主要是給楊玄通告一聲————我生了個兒子!


    注意,沒有:‘給你,二字。


    這是我的兒子!


    長陵就是這麽霸氣。


    “怡娘嗎?”


    長陵記住了這個名字。


    “大郎!”她笑著親了孩子一下。


    孩子皺皺眉頭,長陵看了心軟作一團。


    “大長公主,王先生求見。”


    長陵有些不舍的把孩子遞給乳娘,去了前院。


    如今她身子盡數恢複,看著步履從容,麵色紅瀾。


    “大長公主氣勢不凡啊!”


    王舉讚道。


    長陵近前,王舉說道:“戶部那邊,大長公主丟出的誘餌林雅並未吃進去。”


    “林溪看來並未說動他。”長陵坐下,拿起案幾上的文看了看。”


    “那批被扣下的貨物,林雅也沒令人去討要。”


    “嗯!”


    這兩個手段本就是釣魚執法,隻等林雅出手,隨後壓製。


    “大長公主,這等慢慢消磨林雅威望的手段,老夫以為,太慢。”王舉說道。


    “我也想進行雷霆一擊,可當下的局勢如何你也知曉,北疆那邊正在圖謀三州。舍古人擊敗了耶律賀之後,此刻看似風平浪靜,可我覺著這是風浪之前的平靜。若此刻大打出手,無論是北疆還是舍古人,都會趁亂下手”


    “大遼何至於此!”王舉想到當年令周邊震怖的大遼,不禁黯然神傷。


    “林雅老了!”長陵說道:“他的兩個兒子不成器。我令人布下圈套,若是他上鉤,那便出手壓製。就算是他不上鉤,也能通過這些事令他看出自己兩個兒子的無能。


    他老去了,誰來接班?-旦他身死,那兩個兒子撐不起林氏,身死族滅不遠。


    王舉讚道:“大長公主好謀劃!”


    文青的女子心思細膩,一旦把那些傷春悲秋的功夫挪到了權謀上,迸發出的力量令王舉這等見多識廣的老臣子也是讚不絕口。


    “要盯著他。”長陵說道:“我有預感,最多一兩年,林雅就會鋌而走險。”


    林雅下衙了。


    他被人簇擁著走出皇城。


    寧興城重修過幾次,但都是參照長安的布局構造。


    出了皇城便是一條寬敞的大道,兩側是溝渠,現在多了店鋪。


    行人如織,商貿繁,這一切體現了大遼數百年的底蘊。


    夏日炎炎,吹來的風也是熱的,吹動了林雅斑白的胡


    須。


    他捋捋胡須,問道:“江州如何?”


    身邊幕僚說道:“赫連通整頓了一番,殺了二十餘人,如今說是令行禁止。”


    “赫連通是宿將,當年也曾威震四方。在家釣了多年的魚,沒想到那身本事還沒拉下!”


    有人在嘲笑。


    林雅問道:“三州那邊可有消息?”


    “並無,隻是按照推測,楊玄此刻應當在攻打潭州城。”


    “楊玄攻伐犀利,潭州,老夫並不看好!”林雅擺手拒絕了隨從牽來的馬,緩緩而行,“潭州一丟,辰州危急,倉州與泰州夾泰州,令其無法馳援,如此,辰州孤軍難敵楊玄。最後剩下個孤零零的泰州,三路夾擊之下,不敗,何為?”


    林雅一番話,把局勢分析的格外透徹。


    眾人默然。


    畢竟,那位逆賊當初可是林雅麾下的大將。


    可惜了。


    想到林駿,眾人難免就想到了林雅的兩個紈絝兒子。


    老大林溪長的俊美,從小就討女人喜歡,但卻貪婪,在林雅這裏沒路鑽營的官員將領,多會去尋他。隻要錢財給足,這位大郎君便能為你在林雅這裏說項。


    老二林穗更是青出於藍,吃喝嫖賭無所不,而且膽子大的沒邊了,什麽事兒都敢做。


    和他們相比,林駿這位侄子就顯得格外出色。


    實際上,是真的出色。


    可惜了,為何不是兒子呢?


    眾人心中都湧起了這個念頭。


    “這麽些年,寧興和老夫年輕時一般,並無多少變化。”林雅指著右側一一個攤子說道:“年輕時沒多少錢,這家賣的羊雜碎便宜,好吃,每次有些錢便來解饞。”


    羊雜碎的攤子就是一輛大車,東西都放在大車上,擺攤,收攤很是方便。


    馬車上的案幾看著顏色斑駁,有些地方腐朽,能看到蜂窩狀的結構。


    林雅走過去,攤主是個年輕人,見他後麵一群文武官員,嚇得趕緊站起來行禮。


    “無需多禮。


    林雅看到案幾樂了,“這案幾是家傳的吧?”


    “是!”年輕人恭謹應了。


    “你是.常老二的誰?”


    “那是家祖。”


    年輕人眼中進發出了異彩。


    這位可是貴人,竟然認識祖父,若是他幫襯我一把,豈不是發達了?


    “想老夫幫襯你?”林雅笑著問道。


    年輕人毫不猶豫的點頭。


    “你不滿意這等日子?”


    “是,太苦!”


    “是啊!苦。可世間苦的人何其多。有生皆苦。”林雅緩緩說道:‘當年老夫也曾苦熬,就如同是在地獄中仰望天堂。


    老夫也曾寄望於有貴人幫襯,可有的隻是打壓。


    年輕人,不要總想著別人幫襯你。你不成器,神靈都幫不了你。”


    “可有的人卻有如神助!”年輕人不滿的道。


    “那是極少數人,興許是祖上積德。而大部分人隻能聽從天命。老天讓你榮富貴,那麽你就算是不努力,也能坐享其成。老天若是讓你貧苦一生,你就算是拚死鑽營,最終也是黃粱一夢。”


    “那就躺著,什麽都不幹?”


    “老天爺會弄死你。


    “既然有緣,老夫便教教你,記住六個字。”林雅笑道:“盡人事,聽天命。”


    年輕人看著恭謹,可卻懶散了。


    林雅摸摸那張包漿厚的不像話的案幾,“當初你祖父在這擺攤時,這張案幾還是簇新的。每次他切完雜碎,都會用布巾擦拭。


    年輕人懶得理他。


    但卻也不敢得罪貴人,就點頭。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要居安思危啊!”


    林雅突然拿起菜刀,用鐵鉤


    子熟練的從冒著熱氣的陶罐中勾出了一塊羊肝。


    他切了羊肝,又勾出一截羊腸子切了,打包就走。


    “錢呢!”


    年輕人不敢追,就叫嚷。


    一個隨從過來,摸出一錠銀子丟過去。


    年輕人接過,不敢置信的咬了一口。


    “我的牙!”


    林雅順著長街轉悠了一圈,買了些東西。


    迴到府中,他令人送來美酒,就著羊雜碎,美滋滋的吃著。


    他就坐在那裏緩緩吃著,羊雜碎吃完了,就喝酒。


    不知過了多久,心腹幕僚吳立進來。


    “相公,那邊準備好了。”


    “哦!”


    林雅喝了一口酒水,“各處都準備好了?”


    “是!”


    吳立看著肅然,“可要召集他們?”


    “幾個帶頭的來就是了,注意,小心些。”


    “是!”


    林雅喝著酒,越喝眼睛越亮。


    “見過相公。”


    幾個便衣男子來了,年紀都不小。


    “你等跟隨老夫多年,都知曉老夫想做甚。沒錯,老夫便是想謀反!”


    林雅看著這些得力幹將,“時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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