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中,鎮南部出營的萬餘人此刻僅存千餘。


    “饒了小人,小人願意去挖礦!”


    數百人跪在那裏。


    索雲渾身浴血,抬頭看向陌刀將。


    陌刀將眼神冷漠,“國公之令,殺!”


    索雲咬牙,“殺!”


    人潮湧動,少頃,留下一地屍骸。


    營中的殘留部眾,此刻渾身顫栗,縮在帳篷裏大氣都不敢出。


    辛無忌拖著當牙來了。


    辛無忌大聲道:“今夜當牙謀逆,被察覺。沒出營的,國公說了,都是忠心耿耿之士。”


    那些將士心中一鬆。


    “都出來!”


    一個軍士試探著出去,迴身喊道:“是可汗!”


    剩下的人紛紛出來。


    火光中,就見到當牙跪在辛無忌身前,低著頭在笑。


    慘笑。


    “你可還有話說?”辛無忌低頭看著他,“念在你跟隨本汗多年的份上,若是要求不過分,本汗便答應了。”


    “哈哈哈哈!”


    當牙笑著抬頭,說道:“老夫此生最大的錯誤便是覺著自己聰明。聰明人總是喜歡把別人看作是蠢貨。老夫便葬送在了這份自負上,死的不冤。老夫就想知曉,林達是何時被楊玄收買了。”


    辛無忌點頭,一個頭領從後麵上來,說道:“當年瓦謝部被主人滅了之後,老夫便臣服於主人。主人令老夫跟隨可汗,老夫遵令而行罷了。”


    “瓦謝部……”


    當牙苦笑,“三大部中,瓦謝部最先覆滅。楊玄在那時就在著手此事,辛無忌,你就脊背不發涼嗎?”


    辛無忌平靜的道:“心中無鬼,本汗怕什麽?”


    林達點頭,“可汗雖說深沉,但卻從未生過異心。這也是可汗能得善終的緣故。”


    辛無忌問道:“還有什麽話?”


    當牙木然搖頭。


    刀光閃過。


    辛無忌大步離去。


    脊背那裏,隱約能看到濕痕。


    大營外,兩股騎兵夾擊之下,謝暢所部被圍在了中間。


    謝暢大聲唿喊,令麾下往潭州方向突圍。


    大營中,解決了那些叛賊的北疆軍蜂擁而至。


    遠遠望去,火把密集的宛若夏夜蒼穹之上的星河。戰馬在嘶鳴,將士們在咆哮。


    此次出征,是以陳州軍為主。


    多年來,潭州一直是陳州軍的苦主,隻是潭州圈養的三條狗,也就是三大部,就令陳州焦頭爛額。


    而此刻,陳州軍正在發動反擊!


    箭如雨下,陌刀手們衝殺在前,刀光閃爍間,潭州軍無人敢迴頭看一眼,隻顧著亡命奔逃。


    大營外,曹穎和赫連榮已經合兵一處,二人策馬並肩,看著魔下在廝殺。


    “鎮南部完了!”曹潁有些感慨,“想當初,三大部橫行時,國公帶著我等堪稱是單路藍綾。彼時,一個瓦謝部便能令太平惴惴不安。時至今日,潭州卻在國公的注視下瑟瑟發抖。人生際遇啊!令人唏唬不已。”


    “辛無忌是個聰明人。”


    “哦!”


    “有國公的支持,他可完全掌控鎮南部,可他卻依舊按照草原規矩,讓手下的頭領們各掌一部。”


    “他這是在避嫌!”曹穎畢竟是老人,知曉老板的心思,“他本是北遼將領,若是想完全掌控鎮南部,國公定然會換人。”


    “鎮南部謀反,貧僧以為,是他一力鼓動!”


    曹穎看了赫連榮一眼,“這話,令老夫對你刮目相看了。”


    “哦!其實,貧僧原先也對你頗為好奇。”


    “說說。”


    “你原先乃是國公的心腹,為何被趕到了燕北城來?換個人,定然會頹廢,乃至於怨聲載道,可你卻兢兢業業的盯著


    潭州。”


    “你想試探什麽?”曹穎淡淡的道。


    “好奇罷了!”赫連榮眯著眼。“差不多了,吹號!”


    嗚嗚嗚!


    北疆軍攻勢突然加快,包圍圈中的殘敵越來越少。


    “下馬跪地不殺!”


    有人高喊。


    “跪地不殺!”


    不斷有人下馬跪地,漸漸的,隻剩下了謝暢和數十騎。


    戰馬在不安的鳴著,謝暢一邊控製,一邊看向四周。


    四周都是人馬,後麵還有弩陣。


    “出不去了!”


    身邊的將領哀鳴道:“這是個圈套。”


    “不,廝殺是真的!”


    謝暢慘笑道:“鎮南部作亂,楊玄早有準備,利用此事伏擊了我軍。可笑老夫還說要生擒他,如今卻成了個笑話!”


    “謝使君,為大遼盡忠吧!”


    一個將領拔刀擱在脖子上,示範了一下,然後一拉。


    嗤嗤嗤!


    鮮血迸射的聲音很是刺耳。


    謝暢看到將領雙目茫然,然後緩緩墜馬。


    “見過國公!”


    楊玄來了。


    “國公,此人便是謝暢!”


    老賊笑眯眯的指著謝暢。


    “你親自來偷襲大營,城中誰在接應?”楊玄問道。


    謝暢默然。


    跪下的一個將領說道:“是沈先生!”


    “沈長河?”


    楊玄微微一笑,“老熟人了。”


    但林駿令沈長河坐鎮潭州……為何?


    是覺得謝暢能力不夠還是什麽?


    幾個問題在楊玄腦海中轉動,他問道:“可有聯絡的手段?”


    “三長兩短!”那個將領繼續說道。


    “什麽三長兩短?”


    “號角。”


    “試試!”


    楊玄說道。


    嗚嗚嗚……


    號角長鳴。


    潭州城城頭,沈長河聽到了號角聲。


    “成了!”


    “沈先生,出兵吧!”城頭一陣歡唿。


    沈長河卻說道:“派一隊斥候去!”


    “沈先生!”


    眾人不解。


    “速去!”


    沈長河冷著臉,眾人趕緊應了。


    等斥候出發後,沈長河幽幽的道:“謝暢此人優柔寡斷,且最是嫉賢妒能。此人對老夫看似客氣,可老夫卻察覺到了些許不屑之意。他若是破了大營,必然會拖延,等自己的功勞足夠多北疆軍潰不成軍後,才會令人傳信。”


    “如此,才能羞辱老夫!”


    眾人愕然。


    “希望老夫錯了。”


    沈長河當然希望謝暢能一舉破敵,但從他的觀察來看,謝暢此人心胸狹隘,不可能留下功勞給他。


    眾人沉默著。


    一刻鍾!


    斥候沒迴來。


    沈長河迴身,“看守城頭,明日,死戰!”


    城頭死一般寂靜。


    斥候沒迴來,隻有一個緣由……被圍殺了。


    北疆軍內亂,誰還有這份心思?


    “那是個坑!”有人輕聲道,聲音在安靜的城頭傳出很遠。


    “謝使君敗了,騎兵沒了,城中就一萬不到的步卒。”


    “大部人馬都被林使君弄走了,咱們怎麽辦?”


    沈長河迴到住所,兩個男子在等候。


    “潭州守不住了。使君那邊什麽意思,也該說了吧!”


    兩個男子才是林駿真正的心腹。


    “使君說了,若是潭州守不住,便令我等帶著沈先生離去。”


    “那潭州呢?”


    這兩個是好手,修為極為出色。


    “潭州,送給楊玄!”


    “送?”


    “使君本想用潭州來消磨北疆軍,沒想到卻敗的如此快。”“老夫明白了。”沈長河深吸一口氣,“使君在籌謀什麽?”


    “知曉了,也不能說!”


    “多久走?”沈長河問道。


    “咱們的人控製著一處城門,馬上走。”


    夜裏遁逃相對容易,追兵很難追。當然,逃也不容易,不小心馬蹄子踩空,就隻能靠著雙腿跑路。


    “潭州城好歹得留個人。”


    沈長河起身,“老夫想到了一個人,來人!”


    一個隨從進來,“沈先生。”


    “讓馬河來。”


    馬河來了,一臉悵然。


    等進來看到沈長河麵色發黃,躺在床榻上氣息奄奄時,他不禁落淚道:“沈先生,何至於此?咱們還有潭州城在,守住就是了。”


    沈長河慘笑道:“老夫激怒攻心,一時間竟然起不來了。潭州如此,老夫心急如焚……”


    “下官來!”


    馬河毅然道:“沈先生隻管養著,下官來守城!”


    “你……”沈長河猶豫了一下。


    “下官誓與共潭州城存亡!”


    馬河走了。


    一股子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沈長河坐起來,後麵轉出來個男子,說道:“沈先生好手段,可這位大才就這麽丟在潭州,不可惜?”


    沈長河說道:“此人是大才,可心性卻過於偏激,且無情無義。謝暢怎麽說也容忍了他許久,可一朝得勢,此人便格外猖狂,仗著老夫撐腰挑釁謝暢。此等人興許大才,可壞事的本事也不小。”


    他換了衣裳,“此人多年落魄,老夫隻是激了一下,便慷慨激昂,主動請嬰。城府不夠深。”


    潭州城的西門悄然開了些,十餘騎出城,沒多久就被發現了。


    “追!”


    淩晨,城中逃走十餘騎的消息送到了剛起床的楊玄那裏。


    “那十餘人中,有人擅長尋路,帶著他們跑的太快了,兄弟們跟不上!”


    “多半是沈長河!”


    韓紀打著哈欠,昨晚他就睡了一個時辰,此刻有些困。


    “跑一個謀士不打緊,我要的是潭州!”


    楊玄洗漱後,赫連燕來了。


    “沒睡?”楊玄問道。


    “銬打了半宿。”


    赫連燕說道:“林駿在一個月之前抽走了潭州軍的主力,說是防備江州………”


    楊玄一怔,“沈長河是來安穩人心!”


    赫連燕點頭,“沈長河一直說援軍不遠了。”


    林駿竟然抽走了潭州軍的主力,且又令潭州軍主動出擊襲擾燕北城。


    “謝暢也有過懷疑,不過看到林駿的心腹謀士沈長河一直在潭州,也就放心了。


    ”好家夥!


    楊玄想到了十餘騎遁走的消息,說道:“他這是主動把潭州送到了我的手中!!!”


    這事兒,不對!


    韓紀一個激靈,“他這是想孤注一擲!”


    赫連榮也來了,“不隻如此,他此舉還能把把國公調到潭州來。潭州相對偏僻,他就算是要做些什麽,國公也來不及做出應對。”


    楊玄看著晨曦,“馬上派人快馬趕到桃縣,告知劉擎等人,小心江州與泰州方向。”


    “國公是說,林駿和江州的赫連通有可能聯手?”


    若是聯手,內州等地將麵臨著夾擊。


    “有備無患!”


    楊玄說道:“先不管其它,既然潭州到了嘴邊,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今日一鼓作氣,拿下潭州城!”


    “領命!”


    吃了早飯後,楊玄見了謝暢一麵。


    “老夫不知沈長河要做甚,唯一知曉的是,林駿這幾個月一直在尋借


    口破家,那些豪強,乃至於豪商,哪怕是慈善人,依舊被尋個理由破家,錢糧盡數抄沒。


    謝暢苦笑道:“老夫曾勸過,說此舉近乎於自絕於三州。且那些豪強和寧興權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弄了他們,也就是自絕於寧興豪強。如此,林駿舉目皆敵。”


    “他這是圖什麽呢?”


    “困獸猶鬥?”


    帶著這個疑惑,大軍出發。


    “林使君的大軍離潭州不遠了,堅守住,林使君必有重賞!”


    馬河知曉用什麽忠心來鼓舞士氣隻會起到反作用,故而用利益來蠱惑人心。


    果然,城頭的將士們士氣起來了些。


    “北疆軍來了。”


    大軍滾滾而來。


    投石機就位。


    床弩就位。


    楊玄看著城頭,說道:“都到了這等境地,還打個什麽?來人,喊話!”


    數十大噪門的軍士到了城下,喊道:


    “謝暢兵敗!”


    謝暢就在他們的身前,看著格外落寞。


    騎兵沒了。


    城頭的士氣跌落一半。


    “林使君的大軍就在不遠!”馬河拚命喊道,迴身道:“趕緊去把府庫中的錢財取出來。”


    可晚了!


    “沈長河昨夜遁逃,被我軍斥候斬殺,頭顱在此!”


    一顆血糊糊的人頭丟在前方。


    從城頭看去,也就能看到是人頭罷了。至於辨認,神雕手的眼力都做不到。


    “國公令,放下刀槍,可去修路。負隅頑抗,全家遭殃!”


    中軍大旗搖動。


    “投石機……放!”


    石塊重重的砸在城頭上,守軍看著,竟然有些茫然。


    馬河心叫不好,“這是謊言,沈先生便在城中。來人,去把沈先生抬了來!”


    所謂的大才,在這個時候方寸大亂。


    很快,去的人迴來了。


    “沈先生,沒了!”


    馬河麵色鐵青,“老狗!”


    “國公令,攻城!”


    北疆軍開始攻城了。


    馬河站在城頭上,慘笑著拔出長刀,“老夫一直以為懷才不遇乃是因為性子捐狂,不,老夫錯了,老夫是不夠無恥。這個世道,唯有無恥方能成為人上人。”


    手一拉,耳畔聽著自己鮮血飆射的聲音,馬河仰著倒在城頭上。


    “降了!降了!”


    他看到那些守軍丟棄兵器,跪了一片。


    他看到北疆軍源源不斷湧上城頭。


    他看到城頭大旗被人拉下來,隨即,一麵楊字旗掛上去,在朝陽中迎風飄揚。他聽到城門打開的聲音。


    馬蹄聲清脆。


    北疆軍在歡唿。


    “國公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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