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再看看那張紙,“竇定身死,花花留下那個落款,會令當年某些人心中不安。我倒想看看,他們能做些什麽。”


    韓紀笑道:“他們會惴惴不安,環顧四周,覺著每個地方都有一雙仇恨的眼睛在看著自己。當年做了虧心事的,隻怕夜不能寐。”


    楊玄說道:“令花花繼續查。”


    “是!”


    楊玄出了家門。


    “國公。”


    楊玄迴身,章四娘小跑著衝過來,福身,“怡娘令奴來請示國公,可否見見北邊的客人。”


    詹娟?


    楊玄點頭,“好。”


    怡娘見詹娟,不外乎便是想問問長陵和孩子的情況。


    國公府所在的巷子裏,有個宅子空出來,專門接待往來客人。


    詹娟就住在裏麵。


    夥食不錯,讓詹娟不禁深深的為大長公主感到不值,準備迴去就建言開掉大長公主府的廚子,換一個。


    不說能趕上國公府的廚子,至少也得有人家七成功力吧!


    她不知曉,國公府的廚子不少菜肴都是和國公學的。


    吃了早飯,詹娟準備出門。


    按照國公府的交代,她可隨意出入,就一條,不該去的地方別去。


    比如說軍營,或是節度使府。


    畢竟,詹娟的身份太過敏感了些。


    “詹娘子。”


    章四娘來尋她,“晚些國公府有人想見見你。”


    “是夫人嗎?”詹娟心中一凜。


    正頭娘子這是想幹啥?


    示威?


    “不是。”章四娘搖頭。


    詹娟點頭,不肯示弱,“好說。”


    “一個時辰後。”章四娘說道。


    大清早會客不妥當,有催促之意。


    怡娘在這方麵的分寸掌握的特別好。


    是誰要見我?


    帶著這個疑惑,詹娟和隨從們出了巷子。


    瞬間,喧囂就一下湧了過來。


    “……胡餅,國公每日必吃的胡餅!”


    巷子口賣胡餅的婦人在吆喝。


    “烤雞嘍,剛出爐的烤雞,抹了蜂蜜,咬一口美滋滋的烤雞嘍!”


    “餺飥,馬氏餺飥,桃縣老字號。”


    “燉羊蹄嘍!爛爛的都脫了骨,糯糯的吃了就不肯罷手。”


    “長安的飴糖,甜滋滋啊!”


    “快來看啊!汴京的紙扇,文人出門不帶紙扇,別人都瞧不起你!”


    “寧興的瓜,包甜!”


    詹娟站在路中間,各種聲音在往腦海中灌進來。


    東南西北,天下的商人,天下的貨物都在桃縣這裏匯聚。


    “這般繁華嗎?”


    詹娟麵色微變,想到了寧興。


    和桃縣相比,寧興更像是一個權貴的享樂之地。


    一個老頭在路邊守攤子,聞言笑道:“喲!這位娘子是第一次進桃縣吧?”


    順勢打探一番也好啊!詹娟心中微動,“我昨日來走親戚,見這桃縣繁華,就舍不得走了。”


    老人笑道:“桃縣算什麽繁華?你要去陳州,去太平。那地方……嘖嘖!熱鬧的讓人頭疼呢!”


    “桃縣還不如太平嗎?”


    詹娟知曉太平是楊玄的起家之地,但畢竟這裏是節度使府的所在地啊!


    老人點頭,傲然道:“國公說了,不能把什麽好事都往桃縣拉,否則桃縣繁茂了,地方就荒蕪了。咱們得分開,陳州商貿,工匠,桃縣便是政治和什麽軍事中心。”


    “原來如此嗎?”


    在大遼,寧興便是所有的中心。


    差距很大啊!


    詹娟有些小失望。


    身後,兩個隨行的女子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隨即,兩個女人分開。


    一人悄然接近了軍營。


    軍營外,一個婦人坐在外麵做針線。


    女子裝作是路過,一邊走,一邊好奇的看著軍營中正在操練的將士。


    操練不怕被人看,這是楊玄說的。


    北疆軍能令敵人膽寒的就兩個東西,一個是意誌,一個是兵器。


    意誌這東西你看了也學不來。


    至於兵器,除非是讓工匠親自來看到拆解開來的部件,甚至還得知曉是什麽材質打造而成,尺寸多少,否則想複製,難度之大,令人絕望。


    女子轉過去,突然左轉,進了巷子。


    她一路走,一路傾聽身後的動靜。


    感覺沒人跟著,女子突然就翻過了圍牆。


    她悄然到了後院,再度翻牆出去。


    前方就是圍牆,裏麵是校場。


    女子雙手扒拉著,緩緩把自己拉上去。


    校場上,將士們正在練習陣列。


    一個個將士肅立不動,在陽光下,就像是一個個人偶。


    令人心季。


    這便是楊玄的手段!


    女子心中一喜。


    接著是陌刀手單獨操練。


    “殺!”


    披著重甲的陌刀手看著頗為令人敬畏,特別是刀光閃過時,女子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


    和北疆軍廝殺過的將士迴到寧興後,提及陌刀手,用了一個詞:人馬俱碎!


    這便是楊玄的殺手鐧。


    還有……那是什麽?


    投石機吧!


    那邊正在組裝投石機。


    女子大喜,看一眼,就閉上眼。


    作為密諜,她不說過目不忘,但記憶力和條理性好的能令普通人瞠目結舌。


    隻需記住大致的部件,迴去她就能畫出來。


    這也是她此行的任務之一。


    寧興交代,此行務必要打探到北疆軍的動向。


    接下來是攻打林駿,還是江州。


    這一點很重要。


    投石機組裝完畢,女子閉上眼,迴憶了一下。


    “都記住了嗎?”


    身後有人問道。


    “記住了。”


    女子下意識的道,接著毫不猶豫的反手一掌。


    這一掌耗盡了她身體內的所有內息。


    但卻落空了,她剛想把手收迴來,手腕一緊,一拉,她就身不由己的往後倒去。


    女子順勢後倒,一腳踢去。


    她看到了一張老臉,老臉的後麵,是負手而立的赫連燕。


    “有些意思!”


    赫連燕見如安控製住了女子,說道:“另一個也拿了,迴去!”


    迴到錦衣衛,赫連燕親自審訊。


    “動手吧!”


    女子平靜的道。


    拷打了許久,女子隻是悶哼,不曾慘叫。


    “鷹衛的人?”赫連燕問道。


    女子慘笑道:“你原先跟著大行皇帝,難道不知曉鷹衛內的死士?別說是用刑,你就算是把我丟在軍營中被萬人糟蹋,也別想令我開口。”


    “當年倒是聽過,說鷹衛培養了一批女人,精通各等手段,且悍不畏死。”


    赫連燕想到了當年事,目光有些暗然,“皇叔……是如何去的?”


    “這個倒不是什麽秘密。”女子說道:“大行皇帝這半年身子一直不好,楊狗躍馬寧興時,大行皇帝正好在城頭,當即吐血。等接到戰報時……”


    “他的身子,不該如此!”赫連燕幽幽的道:“當年他可是大吃大喝多年都無事,醫者說,皇叔的身子底子好。”


    女子說道:“誰說得清呢!大行皇帝去了,大長公主垂簾,想來錦衣衛更想知曉大長公主和林雅之間的爭鬥吧?”


    “你不肯說?”


    “你可以試試。”


    赫連燕擺擺手。


    隨後走了出去。


    赫連榮在外麵。


    “大長公主雖說有先帝血脈的優勢,可先帝那些臣子這幾年被赫連春和林雅聯手趕走了不少。她此刻垂簾,赫連春的人手不會貼心,弄不好,反而會是掣肘。”


    赫連榮笑的很是歡喜。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大遼覆滅?”


    “是。”


    赫連榮平靜的道:“下官隻恨赫連春死早了些。”


    那滔天的恨意就隱藏在平靜的語氣下。


    赫連燕看了他一眼,“不是還有舍古部嗎?”


    “舍古人蠻橫,既然大敗北遼大軍,下官以為,他們會不斷發動進攻。”


    “此等事,國公自有判斷。倒是你。”赫連燕有些擔心這個得力幹將的狀態,“別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下官那些年蠅營狗苟,一心就想著升遷,卻忽略了家人。直至噩耗傳來……”赫連榮說道:“在那一刻,下官覺著,榮華富貴都是一場空。”


    “你這是勘破紅塵了?”赫連燕覺得玄學興許是赫連榮的歸處。


    “得知家人噩耗時,下官心喪若死,就靠著滔天恨意活著。漸漸的,下官有些茫然,覺著,原來人都是會死的嗎?”


    “人自然都會死。”赫連燕想到了皇叔,雖說她同樣痛恨赫連春,可多年來的相處,卻讓她有些暗然神傷。


    “既然人都會死,早死晚死有何區別?”赫連榮微笑道:“紅塵多苦,他們早走了一步,也算是脫離了苦海。”


    “你這是……”


    赫連榮雙手合十,“下官已經進了佛門,今日便是剃度之日。”


    老娘……赫連燕:“……”


    裏麵終於傳來了慘嚎,接著是恍若來自於地底深處的尖叫。


    “鷹衛無所不在,赫連燕,赫連榮,此後,你等將惶惶不可終日。”


    嗬嗬!


    赫連燕擺擺手,“弄死!”


    “不留著?”赫連榮問道。


    “國公經營著偌大的家當不容易,能省些糧食也是好的!”


    “也是。”赫連榮微笑,“今日下官告假。”


    “非得去?”赫連燕問道。


    “是啊!下官好說歹說,才說動了高僧,今日為下官剃度。”


    赫連燕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去吧!”


    赫連榮走兩步,迴身道:“此事,還請指揮使告知國公。”


    老娘才將準備去,這人就……赫連燕越發的不舍這等得力的手下了,“要不,做個居士吧!”


    赫連榮笑了笑,“多謝指揮使,不必了。”


    赫連燕隨即去請見老板。


    “什麽?”


    “赫連榮要出家。”


    “出家?”楊玄起身,“這等大才出什麽家?”


    赫連榮是他看好的人才,隻是此人因家人慘死,性情大變,故而楊玄還想再觀察一下。


    這下好了,人走了。


    “去看看。”


    ……


    南複寺在城南。


    今日寺中有儀式,請了不少信徒來觀禮。


    白須飄飄的老僧依舊精神抖擻,手持剃刀,問道:“今日遁入空門,可願守法?”


    這裏的法,指的是戒律。


    “不能!”


    外麵的信徒:“???”


    老僧尷尬一笑,繼續問道:“今日遁入空門,可願光大佛法?”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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