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國能站在城頭上,看著北疆軍中軍方向,說道:“楊狗軍中糧草應當不多了吧?”


    判斷敵軍的糧草存量,這是將領的基本技能之一。尚國能詢問,不過是想堅定自己的信心罷了。


    若是楊玄孤注一擲,不顧傷亡攻打鋪鄉城,尚國能沒有把握能守住。


    城破之後縱火燒掉糧倉,絕望的北疆軍會幹啥?


    沒了糧食的不隻是他們,還有城中的百姓和俘虜。


    到了那個時候,率先被餓死的也是他們。


    而被當做是始作俑者的尚國能,幾乎可以提前預定一個豎杆子的名額了。


    苒進說道:“不會超過三日。”


    “詳穩放心,他坐不住了。”使者笑的很是歡喜。


    來之前他就知曉,此次九死一生。但戰後的賞功也會格外豐厚。


    兒孫有福嘍!


    尚國能說道:“老夫以為,他會攻城。”


    使者點頭,“除非他拋下步卒,否則三日糧草不足以趕迴去。半道斷糧,大將軍輕鬆就能擊敗他。”


    尚國能看了一眼使者,“必死之局你也肯入局,膽略倒是不錯。”


    使者嗬嗬一笑,“人總歸有一死,若是一死能換來兒孫家人的富貴,我甘之如醴。”


    “兒孫啊!”


    尚國能想到了兒子,眸色柔和了些,“晚些告知城中百姓,就說,城破楊狗會屠城,都拿起兵器,和他們拚了。”


    “百姓,無濟於事吧!”使者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奇葩.沒經過操練的百姓去廝殺,幾乎是單方麵的屠殺。


    “與其被餓死,不如被殺死!”


    尚國能的臉上多了一抹殘忍,“一城人都死光了,想來大將軍的功績會更多些。”


    他這是暗諷赫連督用自己和演州當棄子。


    使者不在意這個,突然,他眼前一亮,“咦!楊玄這是.”


    北疆軍中軍大旗動了。


    不是往前,竟然是.


    “他們要撤!”


    中軍大旗便是全軍的風向標,大旗所向,便是大軍所向。所以戰時大旗幾乎便是主將,專門有一隊悍卒保護大旗。


    “他瘋了?”


    苒進隻覺得心口那裏跳的利害,一股股歡喜和慶幸不時湧出來。


    大旗向後,隱約能看到中軍盡皆掉頭。


    尚國能抬頭,看到北疆軍後隊開始轉向。


    前方的騎兵從兩側繞到了後麵,隨即斥候前出,騎兵分散開來,在兩翼,前方護衛大軍。步卒在後.


    這是標準的行軍姿態。


    “楊狗撤了!”


    城頭一陣歡唿。


    歡唿聲傳到了城中。


    那戶人家中,男主人衝著妻子得意洋洋的道:“我說過楊狗破不了鋪鄉城,你卻篤定咱們得去北疆種地。看看,這不就走了?”


    妻子看著他,“你覺著,這裏好,還是北疆好?”


    男子一怔。


    好像,是北疆更好啊!


    賦稅公道,官吏清廉,軍隊強大


    “可這是咱們的家!”男人嘴硬。


    “往前數幾百年,咱們的祖上都是放牧的。那時候哪有牧草,哪就是咱們的家。那時候苦,好不容易進城種地,也苦。我琢磨了許久,苦就苦在貪官汙吏身上。若是去北疆,便能脫離苦海.”


    妻子遺憾的道:“可惜了,秦國公竟然走了。


    男子氣急而笑,“合著照你的意思,咱們都該做俘虜?”


    “在這個城中,誰不是俘虜?”


    妻子低頭,開始祈禱。


    “.求神靈護佑秦國公平安明年,一定要再來啊!”


    “可會有詐?”


    苒進提出了疑問。


    “屁的詐!”尚國能麵色紅瀾,“楊狗軍中存糧僅有三日,車隊一動,就瞞不過軍中將士。此刻軍中士氣定然不安。在這等時候,他能維係大軍不散便是了得。”


    使者說道:“大將軍交代若是楊狗撤離,演州無需追擊。”


    “嗬嗬!”


    尚國能冷笑,“大將軍的大軍就在左側,楊狗此刻軍心散亂,我軍銜尾追擊,大將軍從側翼給他一下,楊狗必然大敗。我軍不動,留著作甚?”


    “若是楊狗埋伏.”使者也覺得這個命令有些不得勁。


    “苒進留守,老夫率軍追擊。如此,楊狗若是伏擊我軍,必然會被拖住.一旦被拖住,大將軍趕到,他將進退兩難!楊狗不蠢一旦撤軍,當一路急行。伏擊.老夫就等著他伏擊!出兵!”


    鋪鄉城城門大開,尚國能帶著所有的騎兵出擊。


    使者也跟隨,出城就吩咐道:“速去大將軍那裏稟告。”


    “大將軍,裴儉撤軍了。”


    赫連督已經得到了消息,不禁一喜,“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楊玄不肯攻破鋪鄉城,隻有退兵一途。令!”


    眾人束手而立。


    赫連督沉聲道:“楊狗必然令快馬去龍化州與坤州等地傳信,令其出兵接應。斥候馬上往南,盯著。一旦發現三州出兵,馬上迴稟。”


    “領命!”


    “令,全軍集結,出擊!”


    “領命!”


    眾將告退,赫連督走出大堂,一振披風,難掩歡喜之色,“將領實則便是農人,將領謀劃便是播種,廝殺便是施肥,而此刻.老夫籌謀了差不多半年的一戰,終於要收獲了。


    幾個將領進來,一臉歡喜之色,“大將軍,楊玄撤軍了。”


    “他手中最多有三五日糧草,再不走,軍心就會亂。”


    赫連督走出官廨,街道上一隊隊軍士在往城門去。


    “見過大將軍!”


    那些將士見到赫連督歡喜不已,就差歡唿了。


    一個將領笑道:“楊狗這幾年太過得意令兒郎們頗為沮喪。此次大將軍從容謀劃,給了他重重一擊,士氣大振啊!”


    “揚眉吐氣,就在今朝。”


    有人牽馬過來,赫連督上馬,“令尚國能出兵追擊,不過,不可迫近。”


    “大將軍擔心楊狗會殺一個迴馬槍嗎?”


    “看過草原狼狩獵嗎?”


    “看過。”


    “狼群會遠遠的跟著獵物,獵物不安,便會頻頻迴頭,用不了多久,獵物便會身心俱疲。這時候,狼群輪番上去攻擊疲憊不堪的獵物轟然倒下。這才是追擊!”


    “妙啊!”


    赫連督出城,看著麾下雄壯,不禁大笑。


    “今日,老夫便帶著你等去狩獵!打狗!”


    尚國能帶著兩萬騎緊追不舍。


    “北疆軍就在前麵。”


    斥候們已經跟到了北疆軍的身後。


    “不好,北疆軍掉頭了。”


    敵軍追的太緊,北疆軍一個掉頭,吃掉了數百敵軍。


    “放緩些!”


    尚國能令麾下拉開了和北疆軍的距離。


    “詳穩,大將軍有令!”


    赫連督的使者來了。


    “大將軍令詳穩不可迫近北疆軍,遠遠跟著。”


    “知道了。”


    尚國能率軍放緩速度,看著北疆軍遠去,才緩緩跟著。


    “大將軍到了何處?”


    不過半個時辰,尚國能就按捺不住了。


    “大將軍距離此地尚需一個時辰。”


    “足夠


    了。”


    尚國能說道:“若是我軍能纏住北疆軍,大將軍率軍趕到,便是突襲之勢。林副將必然就在前方設伏”


    信使看了他一眼,“確實如此!”


    按照赫連督的安排,林南擊破糧道後,就在原地等候,截斷北疆和楊玄大軍之間的聯係。等楊玄撤軍時,半道伏擊。


    這時,前方北疆軍有些慌亂。


    後麵的騎兵在往前方趕。


    喊殺聲遠遠傳來。


    “是林副將!”


    使者大喜,“詳穩,機會來了!”


    尚國能拔刀,目光炯炯,“這一戰,首功在我。兒郎們,殺楊狗!”


    “殺楊狗!”


    兩萬騎兵開始突擊。


    “殺啊!”


    尚國能一馬當先。


    春風吹過他的胸膛,微冷,但他的胸中卻有久違的熱血來湧動,仿佛迴到了當初從軍時。


    大敗楊玄,隨後兵臨北疆……這一戰,赫連督統籌謀劃首功,林南截斷糧道,伏擊楊玄次功,而他呢?


    吃殘羹剩飯!


    “從兩翼包抄過去!”


    尚國能的胃口很大,想盡可能多的包住北疆軍。


    雙方越來越近


    號角聲長鳴,北疆軍殿後的步卒突然掉頭,開始列陣。


    陣列迅速成型,長槍朝外。


    “弩陣!”


    弩手們在上弦。


    “陌刀手!”


    一隊隊陌刀手走到了長槍手之後。


    這!


    “不對!”


    使者喊道:“要小心!”


    “閉嘴!”


    尚國能粗暴喝住了使者,雙目通紅,“殺進去!”


    前方在伏擊,這時候隻需擊敗後隊,北疆軍自然崩潰。到時候席卷著潰兵往前,衝散北疆軍主力.


    不說首功,林南的次功得讓個地兒吧!


    “殺啊!”


    “放箭!”


    密集的箭雨覆蓋了敵軍。


    戰馬長嘶,重重摔倒,馬背上的騎兵被甩了出去,隨即被同袍的戰馬踩殺。


    無數騎兵冒著箭雨在勇敢的前衝。


    嘭!


    長槍陣列前,爆發出了一陣慘嚎和巨響,一個個步卒被撞飛,一批批戰馬被捅殺。


    戰馬哀鳴。


    沒死的軍士在慘叫。


    仿佛是地獄!


    “長槍退!”


    殘餘的長槍手們推開。


    身披重甲,手握陌刀的大漢們上來了。


    “斬!”


    刀光整齊閃過。


    仿佛是一道由光組成的高牆。


    那些瘋狂的人馬在這道高牆之前撞了個頭破血流。


    鮮血噴濺的漫天都是。


    殘肢斷臂漫天飛舞。


    尚國能第一次見到陌刀發威,不禁眸子一縮。


    “慘烈!”


    使者不禁呻吟著,仿佛感同身受。


    “衝過去!”


    尚國能紅著眼睛,咆哮道:“隻需打開一個缺口,此戰便大勝!用血肉推,給老夫推開它!”


    隨著他的這道命令,守軍瘋狂向陌刀陣發起衝擊。


    “殺!”


    鋒銳的陌刀無視了那些甲衣,一刀下去,把整個人劈為兩段。


    楊玄就在中軍。


    他看著敵軍反複衝殺,讚道:“數百年霸主,雄風不減。”


    韓紀笑道:“可惜,夕陽西下了。”


    “快!”


    赫連督在催促麾下。


    戰馬是武人的兄弟,也是他們最忠誠的同袍。許多時候,他們還沒吃,就得先把馬兒喂飽。好東西先給馬兒吃,遇到水源先給馬兒清洗


    可此刻,他們卻拚命抽打著自己的戰馬。


    沒人在乎什麽同袍,兄弟。


    所有人腦海中就一個念頭。


    殺楊狗!


    那個令北遼忌憚不已的名字,今日將成為曆史!


    一隊斥候出現在前方,麵對萬馬奔騰,他們停在原地看著那些騎兵飛快從身邊衝過去。


    直至中軍趕到,斥候們才調轉馬頭,跟著一起往前。


    “大將軍,尚詳穩令我等稟告,林副將伏擊楊玄大軍,我部隨後發動攻擊”


    赫連督笑道:“怎地,他這是擔心老夫到早了,搶走了他的功勞?”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大笑。


    這一戰是赫連督心血之作,無論是誰,就算是皇帝來了,也搶不走他的首功。


    故而他這麽一說,麾下不禁愜意大笑。


    “林南幹的不錯!”


    赫連督笑道。


    左側,十餘騎正在艱難往這邊趕。


    “大將軍,是大將軍的人馬!”


    馬背上,林南舔著幹裂的嘴唇,麵色焦急,“叫住他們!”


    “大將軍!”


    “停住!”


    “停住!”


    疾馳中的大軍分出一隊人馬過來查看,當看到狼狽的林南時,不禁愕然。


    “停住!”林南神色焦急,“讓他們停住!”


    有人策馬迴去,“是林副將,讓大軍停住!”


    “林南不是在伏擊楊玄嗎?”赫連督麵色一變,“不好!”


    大軍停住,林南趕到。


    “你不在前方伏擊楊玄,為何到了此處?”赫連督看到狼狽的林南,一顆心往下墜去。


    “大將軍,今日淩晨,下官率軍突襲北疆輜重,眼看著就要成功,那王老二王老二率軍趕到”


    他麵露驚怖之色,“天色昏暗,我軍潰敗,被王老二往南邊驅趕下官繞道趕了迴來。


    大將軍這是.”


    “楊玄撤軍!”


    赫連督深吸一口氣,“馬上去召迴尚國能.希望還來得及。”


    林南愕然,“他為何撤軍?不好,這是個圈套。”


    “尚國能令人來報,說你在前方伏擊楊玄大軍”


    赫連督麵色鐵青,“老夫挖了個坑,楊玄沒跳,反手把那個坑掩飾了一番,結果,尚國能跳了進去。”


    “殺啊!”


    尚國能殺紅了眼。


    “殺楊狗啊!”


    他咆哮著。


    “殺楊狗!”


    麾下士氣不減。


    “詳穩!詳穩!”


    有人在高喊。


    “何事?”


    “敵襲!”


    尖叫聲中,尚國能迴首,腦袋轉動過去,然後


    在半途猛地停住。


    脖頸那裏發出了哢嚓一聲。


    兩側,騎兵如洪水般的在湧來。


    “萬勝!”


    月底了,求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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