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督令步卒進攻,便是因為沒有發現北疆軍的投石機。


    傳聞中,投石機宛若霹靂,對士氣打擊頗大。


    但隻能用於攻城。


    可沒想到的是……


    “投石機!”


    前方的攻擊陣列中,有人尖叫。


    赫連督平靜的看著那些石塊,說道:“楊玄狡黠!”


    林南說道:“他把投石機藏在了城中,隻等此刻給咱們重重一擊。”


    這是另類的伏兵。


    石塊落地,能看到塵土飛揚,伴隨著血箭,甚至是肢體,或是五顏六色的東西……


    接著石塊往前衝去,無堅不摧。


    當石塊停下時,後麵是一條血肉胡同。


    數十條血肉胡同對於龐大的敵軍而言不算什麽,但,每個看到這些胡同的將士,不禁心生怯意。


    這就是楊玄要的結果!


    人少對人多,人少一方能倚仗的除去能力之外,就是士氣。


    目光越過城頭,就在進城後的一段,兩側的宅子盡數被拆掉了。


    一架架投石機依次排列,此刻,正熱火朝天。


    “拉起來!”


    一隊隊軍士奮力把擺臂拉下來,扣住。


    “裝石彈!”


    “放!”


    碎砰砰砰砰砰!


    隕石雨再度越過城頭。


    前方,已經接敵了。


    步卒絞殺在一起,後麵,騎兵有些不耐煩的在看著,等待著出現突破口。


    “國公,下官去了。”江存中將抵近指揮。


    楊玄點頭,“此戰,是意氣之戰!”


    “下官明白!“


    楊玄可以後撤,丟棄一座孤零零的當定城給敵軍。敵軍大軍不可能長期留在此地,耗不住。等他們前腳走,後腳楊玄就能把當定城重新奪過來。


    但他選擇留下,便是為了意氣!


    雙方不斷反複衝殺,楊玄在看著。


    “國公,敵軍兩翼。”韓紀指著左側。


    敵軍的騎兵在往兩翼包抄。


    “我軍背靠當定城,兩翼接近,城頭箭雨,城下有步卒,無需擔心!“


    楊玄腦子裏想著的是大局。


    赫連督領軍來此,第一個目標必然是恢複南方原先的態勢,提防北疆軍的進一步入侵。


    另一個目標,必然是控製林駿,恢複寧興對泰州和潭州的控製。


    可現在別說是泰州和潭州,連特麽的辰州都被林駿拿下了。


    林駿已然坐大,赫連督難道不心慌?


    泰州,潭州,辰州,三州在手,還有北疆軍在一側虎視眈眈,赫連督的大軍進退兩難……


    在這等局勢下,他能做什麽?


    擊敗北疆軍!


    擊敗大唐名將楊玄!


    如此,當他攻打林駿時,就無需擔心北疆軍的威脅。


    這手段,堂堂正正,無可挑剔。


    而且,把三者之間的厲害關係理的很是清晰。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在自己的大軍卻在當定城下遭遇了阻力。


    此戰,赫連督必須要勝!


    而反之,楊玄也是如此。


    戰勝這個強大的對手,他覺得把握不大,畢竟,雙方的數目差距太大了。


    但他必須要維係當下的局麵。


    也就是,需要維係不敗的局麵!


    北疆軍如猛虎般的盯著赫連督的大軍,牽製他,讓林駿能熬過這一段艱難的歲月。


    當林駿站穩腳跟後,那三州之地就像是北遼身上的一個傷口,源源不斷的在流血。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話什麽時候都不過時。


    此刻,楊國公的心,和三州軍民緊緊的聯係在一起。


    一隊北遼步卒突入進來,看著,竟


    然是有些修為的意思。


    “屠公!”


    楊玄指指那裏。


    “老二跟著去!”


    “國公,老夫請戰!“老賊怒了,覺得自己被無視了。


    “你也去!”楊玄笑道。


    聞戰則喜是好事兒。


    他看了裴儉一眼,這位修為更是了得,但在他的心中,這是大將之選,不是衝陣的炮灰。


    老帥鍋在邊上冷哼一聲,大抵是感受到了它他目光中的惡意。


    “這等小場麵,我沒準備請您出手!“


    楊玄笑道。


    “此戰,可有把握?”寧雅韻問道。


    “看著有些岌岌可危是吧?“楊玄說道。


    “敵軍勢大。”寧雅韻不懂戰陣,但卻能看出勢的變化。


    “能擋住!”楊玄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不過,若是持續廝殺下去,死傷會很多。“


    “可有法子?”寧雅韻甩了一下鏖尾,“不行,老夫也能去廝殺!”


    楊玄有些意外他的主動,心中微暖,“不用。”


    這是從上次赫連峰禦駕親征後,北疆與北遼之間的再度大戰。


    捷隆看的目不轉睛,突然問道:“赫連督為何不大舉壓上呢?”


    “就那麽大的地方,我軍背靠當定城,赫連督無法迂迴包圍,而且,城中還能源源不斷的提供各等物資。大舉壓上,隻會造成混亂!“


    說的不錯。


    捷隆迴頭一看,卻是赫連榮說的。


    “那你覺著,此戰下去會如何?”


    捷隆反駁。


    “不知。敵軍畢竟人多勢眾。此戰拖的越長,對我軍越不利!“赫連榮畢竟曾鎮守一方,統領過大軍征戰,故而一番分析令人信服。


    對麵,林南對長陵說道:“大長公主放心,當下的僵持隻是暫時。他們三萬,咱們八萬,咱們可以輪換攻打,讓將士們得到歇息,北疆軍卻不能。這般延續下去,他們總有筋疲力竭的時候。到了那時,便是一擊致命的時機。“


    長陵問道:“北疆軍若是進城固守呢?“


    “那,可就熱鬧了。”林南笑的很是愜意,“若是北疆軍進城,我軍圍住當定城,就是甕中捉鱉。”


    侍衛說道:“北疆軍一旦進城就出不來了。”


    原來如此!


    長陵看著前方,心想,他會如何應對呢?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生出同仇敵愾的感覺,並不覺得擊敗北疆軍是一件喜事兒。


    但終歸理智壓住了情感。


    赫連督迴頭,“大長公主,晚些全軍進攻,還請您留在中軍。”


    長陵沒經曆過戰陣,關鍵是,她若是在軍中出了點事兒,赫連督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先帝唯一的血脈啊!


    若是出事,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長陵點頭,赫連督心中一鬆。


    長陵問道:“時機到了嗎?”


    赫連督看了一眼前方,“再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這是他計算了人的體力和北疆軍能進行的輪換……極限輪換。


    長陵說道:“那麽,我就等著大將軍的好消息了!”


    她神色平靜,仿佛不知曉自己成了一個陪襯。


    沈通擔心她心中不滿,解釋道:“大長公主,此戰必須要打。”


    長陵雖說不通戰陣,卻對這等爭鬥了如指掌,“必須先擊敗北疆軍,如此才能心無旁騖鎮壓林駿。“


    沈通點頭,“和北疆軍比起來,寧興更在意擊破林駿部,震懾不臣!”


    “林雅也是這個意思。”林南插話,“林駿不聽他的號令,令他麾下的那些亂臣賊子有些蠢蠢欲動。他若是不鎮壓這個侄子,以後如何號令那些手下?“


    這個局麵,就像是三角關係。


    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動其中的一個,另一個就會被牽連。


    長陵聽到有人說:“那若是咱們退了呢?”


    “住口!“


    那人旋即被嗬斥。


    大戰還在進行,就說這等喪氣話,沒弄死他算是赫連督脾氣好。


    但這個假設卻讓人心中一怔。


    是啊!


    若是大軍走了,楊玄和林駿如何相處?


    按照楊玄的尿性,此後絕對會北進。


    林駿坐視?


    按理他該坐視,甚至會趁火打劫。


    可若是北疆漸漸勢大,弄不好能形成一個對他的包圍圈。


    若是他出手,楊玄絕對會反手一擊。


    噴!


    若是楊玄和林駿大打出手,寧興想必會笑破肚皮。


    這個局麵,好像更不錯啊!


    但有個前提,那就是大遼衰弱。


    長陵見林南眸色微冷,知曉這些將領都想到了那種可能。


    此次大軍若是撤離,南方腹地就露在了楊玄眼前。


    以他的尿性,當會長驅直入。


    到了那時……


    長陵摒棄了這個念頭。


    不會敗!


    也不能敗!


    前方,雙方絞殺的越發的兇狠了。


    北疆軍的韌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麵對對手的輪番衝擊,他們就像是巍峨的高山麵臨颶風的衝擊,怡然不動。


    這支軍隊,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兩翼的騎兵包抄到位,隨即試探突襲。


    “放箭!”


    城頭,弓箭手們興高采烈的,肆無忌憚的往下傾瀉箭雨。


    接著,左右兩翼的北疆軍陣型變動,直麵他們。


    然後,閃開通道。


    “是弩車!”


    巨大的弩槍飛掠而至,穿著戰馬或是騎兵,看著就像是大塊的烤肉串。


    戰馬不禁止步,隨即主人拚命抽打。


    “放箭!”


    一波弩箭令騎兵們倒下不少。


    但雙方還是接觸了。


    “好!“


    赫連督說道:“壓製住,三麵合擊。“,他指著城門說道:“若是老夫,定然會令人關閉城門,此戰不結束,不開門。”


    林南點頭,“否則將士們覺著有一條退路,會戰意不堅定。”


    但北疆軍的表現卻打了他們的臉。


    沒人迴頭看敞開著的城門一眼。


    “壓上!”赫連督目光銳利,令長陵想到了鷹隼。


    他指著前方說道:“正麵施壓,逼迫楊玄從兩翼調兵增援。”


    若是楊玄從兩翼調兵增援正麵,那麽赫連督就能增強兩翼的攻擊力量……老夫就是人多!


    這是一種把人數優勢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手法。


    “果然是宿將!”沈通讚道:“這一下,北疆軍坐蠟了。”


    長陵默然。


    沈通歎息,擔心她心中牽掛對麵,勸道∶“大長公主,這是兩國相爭。”


    長陵不語。


    正麵,敵軍加強了攻擊力度。


    楊玄搖頭,“兩翼依舊,不可動搖。”


    這是意誌的比拚。


    赫連榮低聲問道:“指揮使,援軍多久能到?”


    赫連燕默然良久,“桃縣來的人馬……會令你意外的。大概,明後日到。”


    “晚了!”赫連榮畢竟曾是一方大員,“若是城中有五千人馬在,便能接應大軍入城。隨後堅守兩日不在話下。”


    可城中隻有兩千餘人,一部分要巡查城中,提防城中的百姓***,一部分還得上城頭,幫助兩翼防守。


    赫連榮看了楊玄一眼,見他安靜的看著戰局,眸色都不曾變化一下,心想,難道這便是山嶽崩


    於眼前而不驚的城府嗎?


    老夫,受教了!


    正麵的防禦,看著堅韌,可傷亡在增大。


    對方也是,但對方人多啊!


    他們甚至在輪換攻擊。


    北疆軍現在就靠著意誌在堅持。


    “再加把力!”林南雙拳緊握,“兩翼!兩翼該不顧損失!”


    赫連督看了他一眼,“現在,該著急的不是老夫。”


    林南老臉一紅,“下官想著楊玄過往的戰績,竟然有些失去了平常心。”


    “老夫也頗為興奮,可也隻是一瞬。”赫連督告誡道:“不到敵軍崩潰那一刻,不可懈怠。”


    “是!”


    半個時辰後,赫連督說道:“差不多了。”


    他看了長陵一眼,不知是對誰解釋,“北疆軍的韌性出乎了老夫的預料,此刻他們是靠著意誌在堅持。楊玄手中僅僅握著三千預備隊。此刻,把他的預備隊逼出來,隨即,全軍壓上,一鼓作氣,擊潰敵軍!”


    林南雙眸一亮,“大將軍,下官請命前往!”


    這是個耀眼的時刻,身為大將軍,赫連督自然不會去搶這等出風頭的機會,莞爾道∶“也好!”


    林南摧動戰馬,揮手,“集結!”


    一萬騎兵集結。


    沈通說道:“此戰,最為激烈的時刻,來了!”


    長陵的手在袖口中,握著一封信。


    “出擊!“


    林南意氣奮發的率軍出擊。


    赫連督難得好心情,笑道:“兒郎們要撒野了,希望楊玄能多抵禦一會兒。”


    沈通笑道:“此刻,楊玄大概還在期盼桃縣援軍吧!對了,還有個鎮南部。”


    赫連督淡淡的道:“老夫早已令左翼斥候深入,楊玄若是想故伎重演,老夫會告訴他,莫要小覷了天下英雄!”


    長陵輕聲歎息。


    對麵大旗下,楊玄出人預料的在微笑著。


    “國公!“


    屠裳麵色凝重,“將士們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他很少會對戰局發表看法,一旦開口,必然是察覺到了事情不對。


    “援軍要來了。“楊玄說道。


    屠裳看看赫連燕。


    赫連燕默然。


    前日錦衣衛的人來稟告,援軍還得有四日。


    再快,也得明日才能趕到。


    “敵軍總攻了。“


    對麵,敵軍大旗搖動。林飛豹說道:“護著國公!”


    “老子不會逃!“


    楊玄沒好氣的道,然後,看著右側。


    “右側……鎮南部?不能吧!”屠裳說道:“對麵大軍雲集,赫連督乃是宿將,自然會派出大股遊騎前去提防鎮南部的可能突襲。”


    薑鶴兒心中一亮,就聽國公罵道:“終於來了。”


    右側,一隊隊敵軍斥候在逃竄。


    遠方,烏壓壓的騎兵在追趕。


    “好一個鎮南部!”薑鶴兒讚道:“那辛無忌竟然如此了得嗎?”


    對麵,赫連督色變,“是誰?”


    “是誰?”長陵仔細看去。


    一麵大旗在飄揚。


    “是林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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