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咄咄逼人,破坤州後,楊玄的狼子野心便再也掩飾不住了。”


    值房內,鄭琦揮舞手臂,以加強自己的語氣,“他若是隻打內州,還能用解除北遼對北疆的威脅來解釋。可他為何攻打坤州?有內州擋著,坤州並不能直接威脅北疆。所以,他這是狼子野心!”


    值房內,國丈在看文書,幾個官員聽著鄭琦的分析,頻頻頷首。


    外麵,幾個小吏束手而立。


    這是一次議事,討論的是公事,可還沒開始,鄭琦就來了,開口就是北疆如何,閉口就是楊玄野心昭然。


    外麵,一個小吏抬頭,輕聲道:“不對啊!”


    這幾個小吏就是跟著官員們來的。


    “為何不對?”另一個小吏問道。


    小吏說道:“攻打北遼,錯了嗎?”


    幾個小吏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默然。


    是啊!


    攻打大唐的大敵,錯了嗎?


    “……今日打坤州,明日是否就要打龍化州?再後來,是否就要攻打寧興?野心昭然啊!”


    鄭琦越說越興奮。


    國丈幹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表演,指著他身前桉幾上的茶杯。


    “喝口茶水!”


    “是!”


    鄭琦坐下。


    楊鬆成說道:“戶部這邊要盯緊了長安各處,那等大量販運糧食去北疆的,要記著。”


    “是!”


    幾個官員麵麵相覷。


    今日的議題,竟然是如何鎖死北疆嗎?


    但北疆和南方各處都有接壤,除非調動百萬大軍,否則怎麽可能鎖死?


    所以,這個舉動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就如同是北遼當年想封殺走私,可北遼和大唐接壤的地方太寬泛了,守軍疲於奔命,依舊擋不住那些為了錢財而冒險的商人。


    封殺走私的後果就是貨物提價,利潤更高。


    到了後來,連守軍都有人參與了走私,等發現寧興也有貴人摻和後,封殺行動不了了之。


    一個官員建言,“戶部掌控天下錢糧,不但糧食要鎖死,錢幣也得看好了!”


    大唐的銅錢連北遼和南周都喜歡,一旦斷絕,錢荒的後果嚴重。


    一個官員幹咳一聲,“這話吧!不能亂說!”


    那個官員蹙眉,“老夫說的有錯?”


    官員說道:“若是斷絕了錢幣往來,北疆錢荒之下,會不會……自行鑄幣?”


    呃!


    這個問題,很複雜啊!


    一旦北疆自行鑄幣,那麽,就離脫離大唐不遠了。


    “北疆無銅!”


    “楊玄跋扈,就算是無銅,他難道不能去奪取銅礦?別忘了,距離最近的銅礦,不過三百餘裏。楊玄一旦鋌而走險,長安於北疆,就成了一個招牌。他隨時都能把這個招牌給丟開自立。這個後果,你擔得起?”


    “他敢?”


    “你都逼著人沒錢用了,你說他敢不敢?”


    “他說過此生不負大唐!”


    “不負大唐的前提是,大唐不負他!”


    “你這話說的,什麽叫做大唐不負他?”


    “你以為人人都是老實人,任由你搓扁揉圓?當年宮中去了些老怪物,最終埋骨北疆。你覺著敢殺宮中人的楊玄,是個好說話的?”


    一個隨從出現在門外,微微低頭。


    楊鬆成擺擺手:“你等先退下!”


    “是!”


    這次議事能有多少成果楊鬆成不在乎,他隻是接借著此次議事放風罷了。


    眾人告退後,隨從才進來。


    楊鬆成喝了一口茶水,“何事?”


    “國丈,焦林遇刺身亡!”


    楊鬆成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然後問道:“多久的事?”


    “就在先前。焦林死於女刺客之手。此刻北疆估摸著出動了十餘人。”


    楊鬆成再喝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靜中帶著一抹冷意,“看來,此子好顏麵!”


    一個幕僚進來,“國公,焦林遇刺身亡,金吾衛圍住了北疆會館,準備動手!”


    “蠢貨!”


    楊鬆成冷笑道:“並無證據,如何動手?一旦動手,楊玄便找到了攻擊咱們的借口。今日拿下北疆會館,他們就不擔心北疆拿下他們的人?”


    北疆如今商貿發達,關中多少權貴豪商都在那裏有生意。惹惱了楊玄,一家夥全部抄沒了,多少人家能恨死金吾衛和他楊鬆成?


    “讓他們滾!”


    “是!”


    隨從出去,沒多久再度迴來,“國丈,焦林的家人來求見,哭哭啼啼的,說是請國丈幫襯一把孩子……”


    楊鬆成澹澹的道:“金吾衛沒有撫恤嗎?”


    “有!”


    隨從低頭,“小人知曉了。”


    此事,和國丈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狗有許多種,家犬要善待,要安撫。


    但野狗卻不同,最好離遠些。


    焦林在國丈的眼中,便是一條野狗!


    死了便死了!


    ……


    宮中,皇帝也得了相同的消息。


    “睚眥必報,且手段犀利,宛若雷霆。”


    皇帝擺擺手,鏡台的告退。


    韓石頭說道:“金吾衛那邊隨時能動手。”


    皇帝譏誚的道:“並無證據,如何能動手?一旦動手,那個逆賊便能叫屈。別人叫屈無用,他叫屈,北疆軍民便會咆孝。一條狗,圈養了一群聽話的牛羊。嘿!牛羊!”


    韓石頭說道:“越王先前說求見……”


    “他?”


    皇帝說道:“這是來聲討北疆的吧?讓老二也來,朕想聽聽他的看法。”


    晚些,衛王進宮。


    “二兄可知我等了你半個時辰!”


    越王有氣無力的道。


    衛王壓根不搭理他。


    “楊玄殺了金吾衛的焦林!”


    越王笑吟吟的道。


    “也好!”


    衛王壓根沒什麽反應。


    見到皇帝時,他正在聽敬王背書。


    嘖嘖!


    這個場景,差不多幾十年沒見過了……也就當年太子幾歲時,李泌曾過問過他的功課。


    敬王一邊背書,一邊看著兩個兄長,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羨慕。


    再過兩年他也要出宮了,不過他母族無力,出宮也隻是個閑散皇子。


    “去吧!”


    皇帝擺擺手,就像是趕走一條狗。


    敬王涎著臉,“阿耶,二位兄長難得來,孩兒想和他們請教功課。”


    皇帝看了他一眼,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澹澹的道:“等你出宮了,多的是機會。”


    嗬嗬!


    一旦出宮,誰會認得誰啊!


    敬王走了,皇帝看著兄弟倆,“金吾衛焦林遇刺身亡,你二人可知曉?”


    二人點頭。


    “說說!”


    皇帝看似不經意的道。


    越王看了衛王一眼,“阿耶,此事定然是北疆所為。在長安刺殺大將,這是挑釁……”


    皇帝聽的很是漫不經心,等越王說完,他指指衛王,“老二說說。”


    衛王說道:“此事發端於國丈嘴賤……”


    越王:“……”


    皇帝嘴角抽搐,卻微微翹起。


    “隨後國丈的人先動手,說實話,北疆占理。隻不過仗著這是長安,肆無忌憚罷了。


    若是捷報至依舊不放人,那麽我還能高看國丈一眼。


    放人看似隨機應變,可卻少了血性。


    其次是讓焦林在外麵轉悠當靶子,看似手段高超,實則依舊是算計。


    我記得當年潁川楊氏要求兒孫行事堂堂正正,大氣凜然。時至今日,我看到的卻是蠅營狗苟,陰私算計。”


    越王發現皇帝的神色專注了些,心中明悟,今日讓他和衛王來,這是想聽聽衛王的看法。


    國丈和皇帝決定聯手對付北疆,可皇帝習慣性的就想到了製衡,於是乎,他就想到了自己那個在巷子裏打鐵的二兒子。


    這個判斷對不對,還得看皇帝的交代。


    “老二沒事多來朝中。”皇帝語重心長的道:“每年得了錢糧,就得為國效力,不可躲在巷子裏偷懶。”


    衛王默然,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是換了越王,估摸著能暗中狂喜。


    二人告退出去。


    “二兄,以後阿耶定然會重用你!”越王笑吟吟的道。


    “給你可好?”衛王說道。


    “可你給不了!”


    “我不來就是了。”


    越王仔細看去,發現衛王是認真的。


    “你別害我!”


    越王苦笑,“若是阿耶覺著是我逼走了你,迴過頭,他會收拾我!”


    “你的王妃長的不錯,小心些!”


    衛王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越王站在那裏,良久罵道:“草特娘的!”


    沒人知曉他這話是罵誰。


    估摸著,他自己也不知曉。


    焦林遇刺身亡的消息震動了長安城。


    “公主!”


    張菁急匆匆的進來。


    年子悅正在屋裏看書。


    長安寫小說的不少,但和南周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


    每次商隊或是使者來長安,都會給年子悅帶來許多小說,供她消遣。


    她放下書卷,靈秀的雙眸看著張菁,紅唇微微張開,“可證實了?”


    張菁點頭。“證實了,北遼的商人頗為沮喪,說坤州一丟,主客易位。公主,北遼靠不住了。”


    從開國起,大唐就對南周虎視眈眈,幸而北遼在北方盯著,一旦大唐南下,便起兵牽製,這才有了南周數百年的平安。


    所以每年南周都會給北遼進貢,金銀珠寶,各種特產,看著就像是藩屬國給天朝上國的貢品。


    這一切,都是為了平安。


    北遼有人戲言,說北遼對於南周而言,便是父親對兒子。


    沒有北遼這個爸爸,南周早就被滅掉了。


    這種屈辱的說法南周默認了。


    可現在這個爸爸卻被人打的滿頭包……


    “也就是說,若是大唐南下,北遼不可能出兵了?”年子悅難掩失望。


    “後續還得看北遼能否反攻成功。”張菁就此事和隨行的將領商議過,“若是能成功,那麽尚有可為……公主!”


    張菁見年子悅搖頭,就有些不解。


    “不能的!”


    年子悅歎息,“那個人行事從不衝動,他既然打下坤州,便是有把握能擋住北遼的反攻。張菁,備車!”


    “去何處?”


    “北疆會館!”


    “公主!”張菁愕然,“去那裏作甚?”


    年子悅起身,“此後北遼就靠不住了,大周要想太平,就得另尋一個強大的靠山。”


    “那不如示好長安!”張菁覺得年子悅本末倒置了。


    “示好長安?一旦大周示好長安,便是示弱。長安這些人我見識不少,欺軟怕硬在行。你若是示弱,他們就越是兇狠。”


    年子悅走出去,“這個天下,怕是要變了。”


    馬車一路到了北疆會館。


    張菁去交涉。


    “南陽公主?稍等!”


    門子有些驚訝,看了馬車一眼,轉身進去。


    “南陽公主?”


    薑星已經能坐起來了,聞言笑了起來,“這女人號稱南周珍寶!明白什麽意思嗎?”


    張霸點頭,“這等女人是禍害,唯有王者方能消受。她當初與國公有過交往,此刻來,多半是因為打下坤州之事。”


    “你聰明了些。”薑星很是欣慰,“見見吧!國公有過交代,也和她說說。”


    年子悅被請到了大堂中,發現大堂裏竟然有屏風。


    “公主,請!”


    張霸微微垂眸,不去看她。


    可在長安,但凡是男人,都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公主的身上,這人卻避之不及,仿佛公主是個禍害。


    不,還帶著些許恭謹之意。


    為何?


    張菁不解。


    年子悅卻覺得這是尊重之意。


    她走到屏風後坐下,“我來,是想問問,北疆如何看待大周。”


    果然是為了此事而來。


    不過,此女能開門見山,可見大氣。


    大氣的女人,做個妃子也不錯啊!


    給國公暖被子,生幾個孩子……


    老夫想什麽呢?


    張霸說道:“國公曾提到過南周。”


    “哦!願聞其詳。”


    “國公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勢,恍若大潮,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是說,南周必然不能久存。若是有機會,楊玄定然要滅了南周。


    年子悅怒了,起身出來,“大周雄獅百萬,怕了他嗎?”


    張菁冷笑,覺得公主今日來的時機不對,反而當北疆看穿了南周的虛弱姿態。那位秦國公若是知曉此事……不過,他遠在北疆,北疆大軍也不能越過大唐吧!


    所以,此次隻是試探罷了!


    知曉了楊玄的想法,以後戒備就是。


    “一群綿羊罷了。”張霸沉聲道。


    “我們走!”


    年子悅本想來試探個態度,態度來了,很是強硬。


    張霸說道:“國公說,他依舊記得那個少女。若她有事,我管!”


    年子悅止步,腦海中閃過了巷子裏抱著自己的那個少年。


    那一夜星輝燦爛,她仰頭看著星空的同時,也看著少年仿佛會發光的眼眸。和那些貪婪看著自己的男人不同,少年帶著戲謔之意,仿佛是在說:你就是個禍害啊!別亂跑!


    我要你管!


    年子悅跺腳,“迴去!”


    她急匆匆上了馬車,放下車簾。


    車外,張菁歎息,:“公主,忘掉他吧!”


    作為身邊人,她默默看著年子悅聽到北疆的消息就興奮,聽到楊玄的消息反而平靜。


    這是欲蓋彌彰啊!公主!


    那個少年,早已成了一頭猛虎,想滅了大周的猛虎!


    車裏,有人喃喃的道:“可我,忘不掉他呀!”


    ……


    這一章發出來被吞了,剛請編輯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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