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春丹,對於羅才而言印象深刻。


    當初楊玄還在長安時,便弄了這個東西。曾用於行賄羅才。


    羅才用了一陣子,感覺效果不錯。就令人偷偷去買。


    隻是後來包冬去了北疆後,那種迴春丹便斷貨了。


    市場上還有十餘種迴春丹,但聽聞有人曾吃的噴血……上下一起噴,故而老羅沒敢冒險,頗為遺憾。


    他止步看著男子。


    哪怕是致仕了,可他多年在吏部積累的威嚴還在。


    沒人會這麽擦肩而過問他買不買迴春丹。


    “何事?”


    羅才問道。


    男子說道:“得知羅公致仕,我家主人不勝歡喜……”


    “等等!”


    羅才蹙眉,“他歡喜個什麽?”


    男子說道:“主人說,羅公乃是他欽佩之人,恨不能朝夕相處。可羅公在長安日理萬機,這個願望隻能擱置。如今羅公致仕,主人自然不勝歡喜。”


    “他想作甚?”


    羅才問道。


    “請羅公前去一敘。”


    請老夫一敘?


    會是誰?


    聽這話的口氣是請自己去做幕僚……當世有資格請老夫做幕僚的唯有帝王,誰敢冒這等大不諱?


    聽著就大逆不道。


    而且,大大咧咧的!


    “你家主人是誰?”


    “秦國公。”


    “子泰?”


    “正是!”


    羅才愣了一下,“他想請老夫去北疆?”


    男子笑道:“國公求賢若渴,說,若是羅公肯去北疆,他倒履相迎。”


    北疆政務有劉擎和宋震處置,軍事上楊玄做主,南賀等人輔左。


    但吏治卻不得其人。


    吏治何等重要,楊玄曾說吏治是國家頭等大事,比之什麽軍事和農事都重要。


    見羅才愣住了,男子說道:“國公得知羅公被彈劾後,斷定羅公此次必然致仕,便令小人等候。”


    羅才納悶,“若是老夫留下了呢?”


    若是他願意低頭,願意向皇帝效忠,吏部依舊是他的地盤。


    男子說道:“國公說,羅公有自己的驕傲,不會戀棧不去。”


    知老夫者,子泰也!


    羅才不禁唏噓。


    男子笑道:“羅公隻管想。對了,北疆那邊,政務是劉公與宋公管著,但吏治這一塊,主公一直沒安排人。”


    這是虛位以待的意思。


    羅才心中微動。


    男子和他並肩而行,說道:“國公說,天下,並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當今天下並不太平,巨變便在眼前。如何把這等巨變演變成大唐的新生,需要無數大才挺身而出……”


    “巨變啊!”


    羅才在吏部多年,自然對局勢了若指掌。


    大唐,北遼,南周,乃至於洛羅……這些國家都在醞釀著些什麽。


    興許是怪胎,也有可能是一個勇士。


    北遼一旦結束內部矛盾,南周一旦結束新政,大唐一旦皇帝駕崩,洛羅一旦君臣之爭結束……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羅才不知曉,但他知曉一件事兒。


    未來,會很精彩!


    但他已經失去了觀戰的機會。


    現在有一份邀請,不但能觀戰,還能參與。


    去不去?


    去了,便和宋震一個待遇,變成長安眼中的逆賊。


    若是子泰謀反……


    遺臭萬年啊!


    “國公說了,他此生不負大唐!”


    男子說道。


    “哦!”羅才想到了楊玄的誓言。


    此生不負大唐。


    那麽,在他這一代,無論北疆發展的如何,都是大唐的一份子。


    哪怕隻是名義上的。


    下一代帝王若是雄才大略,那麽,北疆自然會迴歸。


    若下一代帝王是一坨爛泥,一個強大的北疆,便是大唐的帶刀侍衛,能有力的震懾那些野心家,以及外敵。


    羅才腦補了許多,但卻需要思索,“老夫要仔細想想。”


    他需要驗證男子的身份,以及仔細思索這份邀請。


    “迴頭會館的人會悄然來請見羅公。”男子微笑:“羅公請便。”


    北疆會館的人給羅才送過多次特產,都是熟人。若是他們出麵,自然就代表著北疆,代表著楊玄。


    羅才看著男子,“你談吐不凡,且察言觀色頗為犀利,在北疆是幹什麽的?”


    “小人隻是錦衣衛中一力士。”


    “屈才了!”


    “羅公客氣。”


    男子和羅才告別,一路轉來轉去,最終轉進了北疆會館。


    醫者正在給薑星診治。


    “下手太狠。”


    醫者搖頭,讓眾人心中一冷。


    “先生,薑星這個傷……”張霸有些心慌。


    醫者歎息,撫須,“估摸著得養一兩月。”


    艸!


    張霸心中一鬆,想到薑星修為雄厚,說不得半個月就能活蹦亂跳了。


    一個男子靠近他,低聲道:“錦衣衛的人求見。”


    張霸叮囑幾句,去了後麵。


    男子在後院,見他出來,就說道:“方才我去見了羅才。”


    “如何?”


    男子是錦衣衛力士莊博,在長安和會館打交道多次。


    “羅才心動了,不過,需要會館的熟人去證實此事!”


    “好!”


    張霸知曉楊玄對羅才的垂涎欲滴,起身道:“要不……晚上去。”


    “羅家外麵有兩個眼線。”


    “那倒簡單。”


    到了晚上,張霸悄然潛入羅家。


    羅才在書房裏,仿佛知曉有人會來,正在喝酒等待。


    門外人影閃動,“羅公。”


    羅才抬頭見是他,就笑了。


    “果然是子泰的謀劃。”


    張霸進來行禮,“國公一直念叨,說北疆就差羅公來掌握吏治,他才好抽身去做別的。”


    羅才喝了一口酒水,“老夫想問問,子泰誌向如何?”


    張霸說道:“為大唐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


    他特別在大唐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徹底為兒孫清除外部威脅,更進一步,要令大唐雄踞當世,縱橫無敵!”


    “好大的氣魄!”


    羅才不禁幹了杯中酒。


    張霸說道:“國公在北疆翹首以盼羅公。”


    羅才默然。


    去北疆,也就是背叛了皇帝。


    對於羅才這等老官僚而言,這個決定有些艱難。


    “羅公,若是長安值得輔左,國公自然會盡忠。”


    你也一樣啊!


    這個皇帝值當你輔左嗎?


    羅才深吸一口氣,“老夫的家卷……”


    “咱們的人在長安有商隊,羅公致仕歸家,半道咱們的人把家卷搶先送走,走另一條道,保證萬無一失。羅公跟著錦衣衛的人直奔北疆,這一路必須快馬加鞭,故而隨行有醫者。隻是羅公要吃一番苦頭了。”


    “苦頭,老夫不怕!”


    羅才倒了一杯酒,緩緩撒在席子前,落淚,“武皇啊!”


    原來,這位一直效忠的是武皇……張霸心中一震。


    羅才放下酒杯,突然問道:“若是老夫還想留在長安呢?”


    張霸坦然道:“國公說了,不惜一切手段,務必確保羅公前往北疆。”


    “不惜手段?”


    “對,老夫已準備令人傳話,說羅公看不起皇帝,罵皇帝乃是爬灰老賊……”


    “艸!”


    ……


    張霸出了羅家,有人接應。


    “如何?”


    “妥當。”


    “好!”


    張霸看看周圍,“焦林那邊可有兄弟盯著?”


    “在盯著。”


    “如今他在何處?”


    “在外室處,有數十軍士在護衛,說是金吾衛特許的。”


    張霸看看晦暗的月色,“月黑風高,殺人夜!”


    ……


    焦林在金吾衛。


    夜色深沉,一個將領往值房裏看了一眼,見焦林在,就問道:“老焦,今夜不是你輪值,怎地還不迴去?”


    誰不知道焦林得罪了北疆?


    這時候他躲在金吾衛裏,就是想避開可能的危險。


    門外將領看似好心的一問,實則便是擠兌和嘲諷。


    焦林罵道:“狗曰的,滾!”


    門外將領嗬嗬一笑,“要不,去我家躲躲?”


    這笑聲,配合這話,活脫脫的是用刀子在戳焦林的肺管子。


    焦林冷冷的道:“各走各路,走穩了自己的路才好。孤魂野鬼,小心被抓!”


    他準備跟著國丈一條道走到黑,門外的將領卻是個孤魂野鬼。


    所謂孤魂野鬼,便是沒有靠山。


    這等人升遷永遠都排在最後麵,髒活累活都丟給他,弄不好出點事兒還得背鍋……


    以往焦林看不起此人,沒少嘲諷。今日風水輪流轉,他如何能忍?


    門外將領嗬嗬一笑,“孤魂野鬼是難,不過有個好處,那便是吃得香,睡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至於什麽前程富貴,這些都是命裏的東西。”


    將領走了,聲音隱約傳來。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焦林坐在那裏,冷笑不已。


    “什麽叫做命裏有時?自己不去爭取,哪來的富貴?”


    他覺得餓了,就令人去弄些吃的來。


    晚上沒啥花樣,也就是麵餅和湯。


    “將軍!”


    簡單的飯菜擺放在桉幾上,心腹笑著吸吸鼻子,有些饞。


    焦林看著飯菜,突然抬頭看著心腹,“王麻子,你跟著我數年了。”


    心腹笑道:“可不是,跟著將軍也算是享福了。”


    焦林微笑,“看你,須發都白了,可見這陣子辛苦,這些飯菜我也吃不完,去弄了碗快來。”


    心腹惶然,“小人不敢!”


    這是個尊卑分明的時代,上位者吃飯,沒有和下人分杯羹的規矩。


    這是犯忌諱的。


    可焦林卻不容拒絕的道:“去!”


    心腹去弄了一副碗快來,焦林倒了半碗湯給他,又給了一張餅,“跟著我這些年,吃苦了。如今艱難,可越是艱難,就越要挺著腰,昂著頭。走過了這段危機重重的道,咱們就能往前一步。到時候,榮華富貴,咱們共享!”


    心腹感激的哽咽道:“多謝將軍。隻需將軍一句話,風裏來,火裏去,小人在所不辭。”


    “吃吧!”


    焦林說道。


    心腹端著碗快,自然不敢和他相對坐著,就到了門邊蹲著吃。


    一口餅,一口湯,心腹吃的酣暢淋漓。


    “王麻子,吃的噴香啊!怎地落淚了?”


    心腹頭頂就掛著燈籠,路過的人看的很是清楚,見他落淚,就取笑道。


    “好吃。”王麻子抹了一把淚,繼續吃。


    焦林坐在桉幾後,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把裏麵的銅錢和銀錠拿出來,把餅子和半碗湯倒了進去。


    他眸色深沉,輕聲道:“錦衣衛,聽聞行事狠辣詭異,可我怎會給你等機會?”


    王麻子吃完了,迴身謝恩。


    “把碗快帶走!”


    焦林擺擺手,神色平靜。


    王麻子把他的碗快也拿走,見碗底有一小坨肉,就伸手拿起來吃了。


    “味道真是不錯!”


    淩晨,開始換班了。


    “老焦,你這是準備連著值守?”


    一個將領見焦林在值房裏打盹,就問道。


    焦林睜開眼睛,眼裏看著頗多血絲,“啊!”


    將領見他迷湖,也不想重複問題,“老焦,保重啊!”


    焦林擺擺手,起身去洗漱。


    與此同時,張霸也在洗漱。


    “啊……”


    他仰頭漱口,身邊的男子說道:“焦林昨夜在金吾衛。”


    “值守?”


    “不,昨夜不該他輪值。”


    “那便是躲避。嘴裏硬邦邦,心中淒涼涼。”


    “是,管事,可要動手?”


    “先盯著他。”


    “是!”


    男子消失。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張霸去探望薑星。


    薑星躺在床榻上,看著氣色好了些,見他進來,就問道:“北疆可有消息?”


    張霸坐下,“報捷的是個旅帥,說國公有交代,讓咱們在長安做事別畏畏縮縮的,該作甚就作甚。”


    “可依舊要隱秘。”薑星說道:“不是怕了誰……長安多少老狐狸?咱們若是不小心授人以柄,迴過頭別人出手,國公無話可說也就罷了,若是被人借著咱們的錯處攻訐國公和北疆,咱們百死莫贖。”


    “老薑,這次牢獄之行看來對你影響不小啊!”


    薑星點頭,“此次差點死在獄中,老夫也反省了一番。以往咱們想事兒太簡單了些,小覷了那些老狐狸。譬如說此次老夫入獄。”


    “楊鬆成令人掌摑你,你若是不還手,便是給國公丟人,這沒錯。”


    “是沒錯,可老夫該換個地方,比如說踹他下身一腳,令他有苦說不出。”


    “老薑,你怎地變狡黠了?”


    “國公令你我二人掌管會館,不狡黠,不行了!”


    張霸說道:“此次你入獄,便是金吾衛給了國公一巴掌。外麵不少人說,北疆楊玄看似兇神惡煞,可麾下被金吾衛扣押毒打多日卻無可奈何。”


    “有人挑撥!”薑星冷笑。


    “是啊!可事關國公威嚴,老夫,不準備忍!”


    “如何弄?”


    “自然是,往死裏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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