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聽到了馬蹄聲,說道:“哪來的人馬?看看,可是楊狗的人?上馬,快上馬!”


    內侍剛想上馬,就聽有人說道:“是咱們的人!”


    內侍心中一鬆,等看到確實是北遼騎兵時,冷笑道:“林駿的人,這是想來作甚?說好話?”


    而林雅的使者卻雙手抱胸,對身邊人說道:“晚些什麽都答應他。”


    眾人偷笑。


    騎兵轟隆而至,把他們團團圍住。


    “林駿呢?”


    內侍冷笑,“他為何不來?”


    後麵有人歎息,內侍聽出來了,是沉長河的聲音。


    歎息聲後,沉長河說道:“若是任由你等迴去,必然會說使君和我等的壞話。使君若是任由寧興宰割,這些將士都會被牽連。


    舍古人最近鬧騰的很兇,想來,這裏的勇士們一個都跑不掉,全都被趕到極北之地去。那些將領無能,會驅使著他們去送死,為舍古人增加功勳和酒器。如此,還等什麽呢?殺了!”


    “不!”


    內侍麵色劇變,“咱發誓,迴去隻說林使君的好話。”


    林雅的使者兀自不敢置信,罵道:“我乃相公的使者,林駿也敢動手嗎?”


    “殺了他們,使者要活的!”


    沉長河說道。


    騎兵們蜂擁而至。


    少頃,屍骸遍地。


    兩個使者被活擒,沉長河笑吟吟的道:“二位配合些,如此,也能死的痛快些……”


    一陣拷打,沉長河去尋到了林駿。


    “皇帝那邊是想坐山觀虎鬥。”


    “兩個大部族是他丟出來的吧?”


    “是!”


    “他有些昏頭了。”林駿說道:“他知曉這是皇帝丟出來的誘餌,卻想吃進去。他覺著自己能吞掉誘餌,把魚鉤丟迴去,嗬嗬!”


    沉長河搖頭,“相公那邊,二郎君想奪取這兩個大部族,於是不斷攛掇。”


    “我說過,他老了。若是以往,他定然會斷然拒絕,可如今,他卻為了取悅兒子去冒險。”


    林駿看看那兩坨還在扭動的東西,“全數弄死,埋了。”


    他側轉馬頭,“我若是去利江城,想來守住不在話下,可我若是去了,寧興那邊,他便會以此來抬舉老二。我有些好奇的是,李泌好製衡,赫連峰好製衡,怎地到了他這裏也是如此!”


    “為了權力罷了。”沉長河覺得林駿有些可憐。


    “我無需你來同情。”林駿策馬緩緩而行。“我殺了他們,是想緩衝一陣子。”


    “是,使君需要時日來布局。”


    “其實,我有些羨慕楊玄。”林駿看著遠方,“北疆無數軍民供他驅策,北進,能開疆拓土。伺機南下,能滅了長安。進可攻,退,亦可攻,何等的自在!”


    “使君,真丟下坤州不管了?”


    “使者到來之前,我一心想拯救坤州。使者到來,讓我知曉,原來這一場廝殺,隻是寧興為了爭權奪利的工具。我為何要用自己麾下勇士的性命去成全他們?他們也配?撤!”


    騎兵們集結,往東北方向而去。


    一個山崗上,數十北疆軍斥候在看著他們。


    隊正迴身,“去稟告國公,林駿全軍退卻,國公,威武!”


    一隊斥候縱馬衝下山崗,歡唿起來。


    “國公威武!”


    ……


    攻城第四日。


    北疆軍依舊是慢騰騰的。


    “楊玄依舊沒來。”


    桑元星感慨著。


    守城第一天,他的臉是青的。


    守城第二天,他的臉是黃的。


    守城第三天,他的臉微紅。


    今日,他的臉,紅!


    大紅!


    紅光滿麵。


    別駕丁堰笑道:“看來,林使君把他拖住了。”


    “利江城堅固,其實,老夫一直等著楊玄,等著與他一戰。”桑元星聲若洪鍾,加之麵色紅潤,看著竟有些像是壽星公。


    “他用詭計奪取了寶德與陽城,可這裏是利江,老夫在一日,利江便固然金湯。楊狗,可敢來一戰嗎?”


    士氣,爆棚啊!


    看著麾下嗷嗷叫,桑元星微笑道:“其實,用兵,也就是這麽迴事!”


    丁堰歎道:“使君以往總說自家隻是粗通兵法,可這幾日下官一看,這是粗通兵法,那些所謂的名將,大概是連兵法都不會了。”


    “哈哈哈哈!”


    桑元星大笑起來。


    丁堰知曉這位使君紅光滿麵和信心十足的原因。


    ——楊玄沒來!


    楊玄不來,南賀攻城就像是王大媽的裹腳布,又長又臭,於是,桑元星覺得自己能固守利江城,直至地老天荒。


    “北疆軍來了。”


    遠方,北疆軍烏壓壓一片出現了。


    “繼續固守。”


    桑元星語氣輕鬆,若非顧忌風評,他甚至想令人弄了席子和桉幾,擺上美酒佳肴,再讓幾個歌姬伴舞……


    如此從容守城,想來也是一段佳話吧!


    他看到了大旗,依舊是南字旗。


    妥當了。


    他唏噓道:“楊玄依舊沒來!”


    丁堰放鬆一笑,“又是無趣的一日。”


    丁堰自然不是那等無原則的蠢貨,可上官要擺出自信滿滿的姿態,他也隻能配合演出。


    看看城頭的守軍將士,都是輕鬆的模樣。


    若是楊狗來了呢?


    丁堰想了想,然後打住念頭。


    不能再想了。


    “攻城!”


    南賀依舊不慌不忙。


    江存中不吭氣,於是眾將隻能憋著。


    “老南,那邊也該差不多了吧?”江存中問道。


    南賀搖頭,“無需猜測,若是有變故,國公自然會遣人通知我等。”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令國公如此謹慎。”江存中也算是楊玄的心腹,說起這些毫無忌諱。


    南賀點頭,“林駿並非浪得虛名之輩,手段百出,國公還得擔心他突然越過攔截,夾擊我軍,如此,這一戰就敗了。”


    “第四日了。”


    “是啊!”


    “會是今日嗎?”


    “老夫也不知,不過,慢悠悠的來吧!”


    “下麵對你可不滿了。”


    “老夫不在乎他們滿不滿意,隻要國公滿意就好。”


    “你這忠心耿耿的,說實話,令我想到了家仆。”


    南賀看了他一眼,“你覺著……也可以。”


    江存中隻是隨口一說,說完就後悔了,覺著這是在羞辱人。


    南賀好歹也是一方大將,更是楊玄在軍中的代言人,說他是家仆,過了。


    但沒想到南賀竟然是不否認的姿態。


    會不會是唾麵自幹?


    江存中拱手,“我失言了。”


    可南賀是真的沒生氣,甚至還有空打量了一下懶洋洋的戰局,“告知索雲,看看敢死營幹的好事,竟然在城下拉屎,真特娘的……”


    索雲也看到了,過去踹了那個軍士一腳。


    城下的敢死營懶惰,城頭的守軍更是懶的連重兵器都不樂意拿。


    他們懶,咱們也跟著懶。


    這是慣性。


    “使君,要不,打開城門給他們一下?”


    丁堰覺得北疆軍太特麽懶散了,若是來個突襲,弄不好就是一場大捷。


    “老夫也想,可對麵還有江存中,還有那個誰……周儉,南賀蠢,他們可會蠢?北疆軍這般懶散,弄不好便是想引誘我軍出城。”


    “也是。”


    接近午時,南賀準備收兵了。


    城頭也習慣了這個時候歇息,開始期待午飯。


    “吃了飯,老夫去打個盹。”桑元星交代道:“楊玄來了馬上示警,不過不必緊張,老夫說了,他來,老夫在這。他不來,老夫也在此。”


    丁堰緩緩側身。


    馬蹄聲就像是重錘捶擊著大地。


    這得多少人馬?


    桑元星跟著側身看去。


    騎兵來了。


    那些騎兵在馬背上歡唿,揮舞著兵器,就像是剛擊敗了一個勁敵般的歡喜。


    “是誰?”桑元星沙啞著嗓子問道。


    丁堰在哆嗦,“是援軍吧!對,北疆還有大軍在。”


    一麵大旗出現。


    “看看是誰的大旗!”


    射凋手的視力最好,十餘射凋手眯著眼看去。


    “是……”


    “是楊字旗!”


    一個射凋手最先看出來,他歡喜的側臉看向桑元星。


    桑元星的臉,鐵青!


    繼而通紅。


    他的雙腿在顫栗。


    噠噠噠!


    騎兵們在歡唿。


    “萬勝!”


    大旗往中軍去了。


    一路上,那些北疆軍都在歡唿。


    楊玄在馬背上看著麾下的勇士們,心中不禁湧起了無盡的勇氣。


    中原曆來都不乏武勇,但需要上位者尊重武勇。當上位者發出文為貴的信號時,武勇,自然就成了卑賤者的代名詞。


    大唐正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如今科舉成為了所有人矚目的目標。


    以往從軍是平民階級躍升的一個渠道,如今天下隻有北疆有戰事,這個渠道也被堵住了。


    於是,千軍萬馬都盯著科舉。


    可能讀書的非富即貴,平民的孩子隻能望而興歎,拿起鋤頭去種地。


    可種地,你得有地啊!


    如今天下缺地,以至於府兵製敗壞,朝中君臣竟然采取了坐視的姿態,任由肉食者們瘋狂掠奪田地,瘋狂吞並人口。


    長安曾有人說過,這般下去不行。


    可解決方案呢?


    說不行的人多了去。


    譬如說晏城當初就說過,大唐病了,病在世家門閥,病在權貴豪強。他建言應當限製這個群體,從土地兼並,到壟斷官場入手……句句都說到要害上。


    這是忠臣吧?


    他死了!


    就在皇城前。


    被人一刀捅死了。


    他的建言大概被皇帝丟到了廚房,或是丟到了茅房。


    擦屁股都嫌硬。


    “萬勝!”


    將士們在歡唿著。


    楊玄舉起手迴應。


    微笑著,輕聲道:“晏公,這個天下需要的是刀槍,是,血與火!”


    他到了中軍。


    南賀等人下馬行禮。


    “見過國公!”


    楊玄頷首。


    “林駿,敗退!”


    林駿最後一戰更像是甩鍋,把那五千騎送給楊玄當飯後點心。


    楊玄吃了。


    麾下心理優勢也建立了。


    下次再遭遇林駿部時,北疆軍將會士氣如虹。


    “林駿敗了!”


    消息不斷蔓延。


    “國公威武!”


    楊玄舉著手,心想,若是到了兵臨寧興那一日,這些勇士們會如何?


    他看著城頭,說道:“守軍這幾日如何?”


    南賀說道:“這幾日守軍氣焰囂張。”


    “哦!”


    “下官這幾日令麾下緩慢攻打。”


    那幾個將領看向楊玄。


    這不是緩慢攻打,而是在磨洋工啊國公!


    “幹得好!”


    楊玄的話,令那幾個將領差點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這幾個,沒前途……江存中微微搖頭。


    楊玄見狀就知曉內部發生了些矛盾,原因不外乎便是南賀的慢騰騰。


    “此戰,在外不在內!”


    楊玄丟下這句話,能否領悟就看那幾個將領的造化了。


    一個將領一拍腦門,“如是早早就破城了,林駿定然會遠遁。”


    但這麽做有個前提,那便是楊玄想留下林駿。


    原來如此!


    楊玄看了那個將領一眼,覺得此人還值得栽培一番。


    至於其他幾人,悟性不夠,若是級別太高,就會誤人誤己。


    那個將領一通百通,“緩慢攻打,就算是敵軍突然越過攔截想突襲我軍,我軍也能從容應對。此戰在外不在內。”


    將領大徹大悟,行禮道:“多謝國公指點!”


    “這是你的悟性!”


    楊玄頷首,指著城頭,“問問桑元星,可願降嗎?”


    “我去!”


    王老二策馬衝了出去。


    直至城下。


    “林駿跑了,桑元星,你是降還是想負隅頑抗。降,趕緊打開城門,弄些肉幹。負隅頑抗,國公許久未曾弄京觀了,正想弄一個,你的腦袋正好擱在頂上。”


    城頭,一片死寂。


    直至一個軍士問道:“林使君果真敗了嗎?”


    身邊的同伴說道:“他若是不敗,楊……楊玄哪敢迴來?否則裏外夾擊,任他什麽大唐名將,也得折戟城下。”


    “他竟然敗了!”


    桑元星直至此刻,才敢相信林駿敗了。


    丁堰麵色鐵青,“使君,唯有死守了。”


    桑元星搖頭,“死守,難逃一死。可老夫怎能對楊玄屈膝?”


    “使君果然對陛下忠心耿耿……”


    中軍,耶律書正在稟告。


    “桑元星頗為貪婪,曾一次收取下官給的五萬錢。”


    “丁堰呢?”


    “丁堰……”耶律書說道:“當初下官弄的官糧,便是他配合盜出來的,隨後一把火燒掉糧倉,死無對證……”


    “是個狠人!”


    楊玄策馬,“我說過,此戰在外不在內。林駿敗退,利江城士氣全無,一攻就破。隨我來,耀武!”


    大軍開始向前。


    陣型直逼城下。


    楊玄被簇擁著,順著陣列中的通道疾馳。


    嗆啷!


    他拔出橫刀,高高舉起。


    “國公威武!”


    “國公威武!”


    “國公威武!”


    歡唿聲宛若山唿海嘯。


    楊玄策馬到了城下不遠處,抬頭看著桑元星。


    “林駿敗北,小小利江城,如何能當我麾下一擊?降,還是不降?”


    “呸!”


    城頭,別駕丁堰衝著城下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楊狗,我等對大遼忠心耿耿,想奪了利江城,那便拿人命來填吧!”


    “好一個威武不能屈的丁別駕!”


    城頭有人為之喝彩!


    “使君!”


    丁堰走到了桑元星身邊,拔刀。


    桑元星深吸一口氣,“也好,讓咱們……你!”


    丁堰一手抓住他的後領,一手把長刀擱在他的脖頸上。


    高唿。


    “國公威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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