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時期,北疆和大唐的主戰場是在桃縣之前的草原上。


    陳州,隻是偏師。


    潭州用三大部來牽製陳州軍,遊刃有餘。


    故而潭州多年未曾經曆戰事,軍民都疲了。


    “楊狗來了。”


    城頭,那些將士神色複雜的看著靠近的龐大陣列。


    “差不多三萬人!”


    蕭曼延說道:“其中不少應當不是陳州軍。”


    “仆從軍。”赫連榮也看到了那些甲衣不整齊的仆從軍。


    “那就是楊狗?”使者看到了大旗下的楊玄。


    楊玄被眾人簇擁著。


    “沒想到,竟還有兵臨潭州城下的一日。”


    軍中的將領眼泛淚光。


    陳州,被欺淩的太久了。


    到了此刻,一種鬱氣抒發的暢意,讓所有人精神煥發。


    “士氣如虹啊!”韓紀讚道。


    “還不夠!”


    楊玄招手,“耀武!”


    張栩策馬,“領命!”


    一隊騎兵衝了出去,每個人的手中都拽著一麵旗幟。


    緊接著是張栩帶著的一隊虯龍衛。


    “戒備!”


    城頭將領高喊。


    吱呀!


    弓箭手上前。


    長槍探出了垛口。


    使者悄然後退。


    騎兵們隨手丟下了旗幟。


    一個個騎兵跟著,地麵上,旗幟延伸……


    “是……是雁北城的旗幟!”


    蕭曼延深吸一口氣,“雁北城,破了!”


    使者上前,失態的探頭出去。


    虯龍衛來了。


    張栩衝到了前方,勒馬。


    戰馬人立而立。


    張栩高舉長刀。


    用力劈砍。


    戰馬長嘶著,重重的踩在了旗幟上。


    “萬勝!”


    陣列中,那些陳州軍將士忘形的振臂高唿。


    “萬勝!”


    趙永在陣列中振臂高唿。


    他看了一眼熟悉的那個位置,此刻卻是新隊正。


    他抬頭歡唿,看著藍天。


    我們到了潭州城下,兄長,你看到了嗎?


    天空中,勁風唿嘯。


    大旗被吹的噗噗作響。


    “萬勝!”


    那些仆從軍也被氣氛渲染的跟著高唿。


    “萬勝!”


    一片雄渾的唿喊聲中,傳來了清脆的聲音。


    薑鶴兒高舉手臂,衣袖下滑,露出了半截嫩藕般的手臂。


    赫連燕目光複雜的看著楊玄。


    這是潭州。


    她曾以為會是自己度過一生的地方。


    沒想到再度歸來,卻是以敵人的身份。


    “萬勝!”


    將士們漸漸的把目光轉向了大旗,衝著大旗在歡唿。


    赫連燕看到楊玄微笑舉起手,迴應著將士們的熱情。


    而將士們還以更為蓬勃的唿喊。


    “萬勝!”


    韓紀若有所思,低聲道:“郎君越發的得軍心了。”


    老賊說道:“以誠待人,無事不成!”


    嗬!


    這個虛偽的老鬼!


    韓紀看了赫連燕一眼,“好事兒。”


    “是好事!”赫連燕頷首。


    這兩個都是小圈子的邊緣人物,許多時候也會聯手。


    城頭,赫連榮輕聲道:“雁北,完了!”


    “嚴彪無能!”蕭曼延說道。


    使者問道:“目下當如何?”


    “謹守。”赫連榮說道,“不是懼怕楊狗,而是我軍坐擁堅城,沒必要和陳州軍硬拚。”


    “先讓陳州軍在城下血流成河,士氣低落。黃迴等地會適時出兵襲擾陳州軍,襲擾糧道。”


    這是最穩的手段。


    使者琢磨了一下,“幾乎是必勝的局麵。”


    陳州軍中,突然出來一隊步卒。


    打頭的穿著北遼將領的甲衣。


    “那是誰?”


    “有人被俘了!”蕭曼延冷冷的道:“對唐人屈膝,使君……”


    赫連榮點頭,“迴頭查清家卷所在,全數拿下!”


    “老夫嚴彪!”


    嚴彪高喊,“雁北沒了,赫連榮無能,卻妄想攻打陳州……兄弟們,投誠吧!


    楊使君說了,一個人來,賞千錢。


    帶著麾下來,每個麾下扣兩百錢給你。


    若是能擒獲或是斬獲大將文官來投,重賞!”


    “狗東西!”


    蕭曼延見城頭大嘩,吩咐道:“把床駑搬過來。”


    可還沒等床駑搬運到位,嚴彪就退了迴去。


    戰,還是謹守不出?


    現在這個難題被拋給了赫連榮。


    嚴彪沒出現前,謹守沒問題。


    嚴彪出現後,士氣大跌,若是謹守不出,士氣會進一步受損。


    許多時候,士氣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和某些男人的興致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蕭曼延搖頭,“使君,老夫以為,坐視即可!”


    赫連榮點頭,“楊狗想憑此激怒老夫,卻小覷了老夫,也小覷了使者。”


    使者嗬嗬一笑。


    這個小馬屁,他受了。


    隨後赫連榮的奏疏中,定然會出現使者臨陣不亂,跟著奮勇廝殺的內容。


    花花轎子,人人抬!


    “這個叛逆!”使者看著嚴彪走向大旗,冷笑道:“他的家卷將會淪為奴隸。”


    嚴彪走到了楊玄的馬前。


    跪下。


    高唿:


    “嚴彪,見過主人!”


    轟!


    城頭炸了!


    雁北城守將被俘,跪在楊狗的身前,不用聽,就知曉他在喊什麽。


    從裴九去了之後,大遼對北疆就形成了壓製之勢。時日長了,大遼軍民麵對大唐軍民時,自然就生出了優越感。


    可今日這份優越感卻被人踩在了腳下。


    被踐踏!


    敢不敢出擊?


    楊玄看著城頭。


    沒動靜!


    “赫連榮,果然有司馬懿之風!”


    “司馬懿是誰?”韓紀問道。


    楊玄隨口道:“原先村裏的一個老頭,最喜歡穿著女人的衣裙亂跑。”


    “咦!”王老二渾身雞皮疙瘩,“惡心!”


    薑鶴兒癟癟嘴,“家裏也沒人管他!”


    楊玄說道:“後撤,紮營!”


    南賀鬆了一口氣,“領命!”


    “郎君算是耀武揚威了一把,若是赫連榮知曉我軍剛破了雁北城就來了這裏,他定然會出城決戰。”


    “我就是欺他不知曉我軍虛實,先聲奪人。”


    陳州軍此刻已然疲憊,但楊玄利用信息差,給潭州軍來了個下馬威。


    成功打擊了敵軍士氣。


    大軍後撤紮營,留下了百餘騎戲弄守軍。


    隨即城中出來數百騎,驅離了他們。


    “出戰吧!”


    使者說道。


    赫連榮搖頭,“不急。”


    “還等什麽?等陳州軍各個擊破嗎?”使者冷笑。


    他們已經迴到了州廨,圍著一張桉幾。


    桉幾上是一份地圖。


    使者指著黃迴縣說道:“若是陳州軍攻打黃迴縣,如何?”


    蕭曼延說道:“老夫已經令人去了各處傳令。”


    “什麽令?”


    “床駑不可為倚仗!”


    “那麽,在那些由三大部組成的仆從軍瘋狂衝擊之下,黃迴縣可能抵禦?”使者咄咄逼人。


    赫連榮知曉使者不想空手迴到寧興。


    他深吸一口氣,“若是他們攻打,老夫不會坐視!”


    “好!”使者起身,“就等著使君這句話了!”


    他神采飛揚的出去,隨從跟著,低聲道:“方才,有些逼迫過甚了。”


    使者澹澹的道:“陛下要敲打皇太叔,我若是對赫連榮和顏悅色,是嫌命長了嗎?敲打敲打,逼迫才是敲打,否則隻是口頭嚴厲有何用?”


    隨從低頭,“就怕急切出戰敗了……”


    使者眯眼看著前方的州廨大門,“你以為,我動用了關係求來了這個差事,隻是為了來盯著赫連榮?


    忠心,我不缺。但忠心之餘,為自己謀劃一番,有錯?”


    隨從是他的心腹,“自然沒錯。”


    使者微笑,“潭州軍的勝敗與我何幹?我隻要,彩頭!”


    值房內,赫連榮枯坐良久。


    “楊狗可會攻打黃迴?”


    蕭曼延點頭,“會!”


    “若是我軍夾擊呢?”


    “使君,別忘了那一戰,楊狗圍攻馭虎部,突然撤離,半路伏擊我軍。”


    這是蕭曼延的傷疤,如今自己又徒手把它揭開,痛苦不堪。


    “知道了。”


    蕭曼延問道:“那麽……”


    “等!”


    赫連榮看著南方。


    “辛無忌,該動了!”


    ……


    大軍紮營,隨即楊玄派人巡查糧道。


    “使君,何時攻城?”


    眾將來打探口風。


    “不著急,先歇著!”


    雖說士氣高昂,可剛攻破了雁北城的陳州軍也需要修整。


    “城中兩萬潭州軍,三萬部族勇士,另外,就是些零散的……不值一提。”


    嚴彪跪在楊玄的身側,說著潭州城中的虛實。


    “那個使者呢?什麽態度?”


    “使者小人並未接觸過,不過看著頗為沉穩。”


    “沉穩……知道了。”


    楊玄擺擺手。


    嚴彪匍匐,虔誠的舔著他的靴子。


    楊玄有些惡心,蹙眉剛想喝住,韓紀卻微微搖頭。


    楊玄難忍惡心,問道:“你為了兩個小妾舍棄了妻兒,值當嗎?舍得嗎?”


    嚴彪今日這一跪,就把妻兒給跪沒了……赫連峰隻要沒腦溢血,絕對會把他一家子打為最低賤的奴隸。


    “使君仁慈,小人不舍迴歸北遼,如此,妻兒此生就見不到了。而身邊唯一能看到的便是兩個小妾和三個孩子。小人想著,看不到的終究是奢望,不如珍惜眼前人。”


    這人,無恥到了一個境界。


    嚴彪被帶走了,韓紀走過來。


    “草原上用舔靴子來表達徹底臣服,郎君可是不習慣?”


    “讓人把自己的靴子舔的全是口水,你覺著舒坦?”


    “舒坦啊!”韓紀還舔舔嘴唇,成功惡心到了楊玄。


    “赫連榮怕是會謹守不出。”韓紀說道。


    “預料中事,不過,他如是不出,黃迴縣等地怎麽辦?”楊玄澹澹的道:“他有床駑,可我的手中有差不多一萬仆從軍。


    在軍功封賞之前,這些人會悍不畏死。


    一萬人不夠,那麽,兩萬人可夠?三萬人可夠!?


    當我把潭州城周邊都清理一空,一座孤城能作甚?


    就算是不攻打,擱在那,赫連榮也得羞愧難當。”


    “動輒萬人的死傷,令人震撼不已啊!”韓紀讚道:“使君此刻手握雄兵,假以時日,當能傲視當世。”


    楊玄笑了笑,“老韓,這人活著總得有個目標吧?做人,總得要追求些什麽吧?”


    楊玄以前追求的是能吃飽飯,能吃肉。


    到了長安後,追求的是安身立命。


    “在長安時,我最大的夢想便是能尋到個養活自己的活,然後就這麽活下去。


    成親生子,照看妻兒,養活他們,直至老去……看著兒孫滿堂,覺著……這樣是最大的幸福。


    到了太平後,我隻想著拖著這座作惡之城苟延殘喘。


    到了陳州後,我突然發現,世界好像變大了。”


    楊玄看著那些軍士在忙碌,“我以往從未想過能指揮如此龐大的大軍征戰。可既然過上了這樣的日子,你說說,咱總得要有個相匹配的人生目標吧?”


    要說了嗎……韓紀點頭,“自然如此。”


    楊玄握著刀柄,目光睥睨。


    “率軍攻伐,執其君王……”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


    “一切,都要看天意!”


    北疆大戰要開啟了。


    這一戰後,將會發生許多改變。


    “時不我待!”


    楊玄負手緩緩而行。


    他在想這一戰。


    牛逼吹的再兇,也得要靠真刀真槍去砍殺。


    他在想,如何把赫連榮逼出來。


    敲打是必須的。


    把黃迴縣等城池攻破,一步步的孤立潭州城。


    潭州軍的主力都在城中,一旦出戰……


    這一戰,楊玄也不敢打包票必勝。


    但正如同出征時許多人所說的那樣,就算是不能勝,他也能帶著陳州軍迴歸。


    他冥思苦想。


    第二日無事。


    第三日有零星敵軍襲擾糧道,被隨行的軍隊剿滅,但損失了數十輛大車。


    楊玄沒動。


    第四日。


    潭州城中。


    使者有些不耐煩了。


    “城中大軍五萬,為何不敢對三萬陳州軍發動進攻?”


    使者不滿的道:“使君難道是畏懼楊狗嗎?”


    赫連榮抬頭看著使者。


    “老夫從不懼怕誰!”


    這是一個邊疆刺史的必備素質!


    赫連榮目光炯炯,“老夫等了四日,不是等陳州軍歇息,而是在等消息!”


    “什麽消息?”


    “等!”


    赫連榮第一次沒給使者臉麵。


    使者深吸一口氣,“好,我等著!”


    深夜的潭州城外,一個黑影飛也似的掠過陳州軍大營。


    “有人!”


    盡職盡責的崗哨發現了此人。


    但,隨即此人就飄的沒影了。


    “好快,是好手!”


    楊玄得了消息,說道:“不必管!”


    邊上排列著十餘帳篷。


    虯龍衛們睜開眼睛,隨即閉上。


    黑影飄上城頭,喝住了軍士。


    “是老夫!”


    “葉公啊!”值夜的將領拱手。


    “嗯!”


    一張瘦削古樸的老臉上,帶著一抹冷意。


    葉鬆一路去了州廨後麵,赫連榮的住所。


    正在熟睡的赫連榮被叫醒。


    “使君,葉公來了。”


    “唔!”赫連榮呆了一下,披了一件外衫就出去。


    葉鬆就在外麵。


    “如何?”


    “辛無忌說,必然給楊狗致命一擊!”


    赫連榮迴身。


    “明日,出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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