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山不高,否則轉運礦石就能讓人發狂。


    但險峻。


    一條僅能容納一輛大車通行的山道頂端,就是一個隘口。


    隘口此刻堆疊了許多礦石,看著堅不可摧。


    隘口上,幾個山賊在大聲叫罵。


    山下,楊玄舉手,騎兵勒馬,步卒止步。


    山下,除去風的唿嘯之外,很是安靜。


    帶路的向導,奉州軍隊正秦源上前,指著隘口說道:“使君請看,這上麵便是礦山。”


    楊玄已經看到了,“易守難攻。”


    “誰說不是呢!”秦源說道:“這條山道不好走,每次奉州出擊,這邊就堵住隘口。”


    老賊已經進入了名將狀態,“用好手突襲呢?”


    “山賊中也有好手。”秦源覺得老賊有些輕敵了,“上次咱們的好手突襲,被幾個山賊的好手聯手伏擊,重傷而歸。”


    “多謝提醒。”楊玄頷首。


    秦源覺得他們太輕鬆了些,就再度告戒,“使君莫要輕敵……這些山賊是遇強則強,一旦首戰失利,他們就會愈發的嗜血,越發瘋狂,到了那時,就不好打了!”


    當初奉州軍就吃過虧,但秦源發現楊玄依舊神色輕鬆。


    “郎君,我也去。”薑鶴兒穿的是小吏的衣裳,可一開口,那清脆的聲音讓秦源愣了一下。他仔細一看……


    細嫩的不像話的肌膚,眉目如畫,小巧的紅唇,以及……隆起的兇。


    艸!


    這位楊使君出行還帶女人的嗎?


    楊玄搖頭,“這些山賊中也有好手。”


    “我有暗器!”


    “他們說不得有毒蛇!”


    女孩子多怕蛇蟲,果然,薑鶴兒縮縮脖頸,:“真的?”


    秦源聽她聲音清脆,神態嬌憨,不禁生出了好感,就說道:“山賊中的好手有擅長使毒的,還有人帶著毒蟲。”


    薑鶴兒看了楊玄一眼,“郎君,那我披甲上去!”


    剛開始薑鶴兒對楊玄帶著戒備心,時日長了,她見楊玄連碰都不碰自己,就漸漸信任了這個男人。


    “不急。”


    楊玄在看著隘口。


    老賊拿出冊子和炭筆,“郎君,咱們還在等什麽?”


    “士氣!”


    楊玄一開口,秦源發現連韓紀都在仔細傾聽。


    這一路他發現楊玄許多事兒都不管,軍隊是南賀在管理,其它事兒是韓紀掌總。


    也就是說,這位韓先生就是楊老板的頭號幕僚。


    所謂幕僚,必然是在智謀上超越……至少不能低於恩主,否則恩主要你何用?


    所以見到韓紀一臉認真的傾聽,恍若學生對先生的姿態時,秦源心中一哂,別過臉去,不讓韓紀等人看到自己的奚落之色。


    “夫戰,勇氣也!”


    秦源身體一震,緩緩迴身。


    就見楊玄在馬背上,神態從容的看著麾下,就像是看著一群弟子。


    開口的一句話就讓秦源心中一震,但又覺得這話有些空洞。


    一種期待,一種不屑……讓他不禁仔細傾聽。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秦源閉上眼睛。


    然後睜開,“山賊此刻囂張,便是一鼓作氣。使君不動,不應,山賊自然會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楊玄微微頷首,覺得這人有些悟性。


    秦源隻覺得曾經的一些迷惑,此刻全數解開。


    他感激的拱手,“多謝使君教誨。”


    “你學到了,這便是你的緣法,無需感激。”


    這氣度,讓秦源不禁讚美道:“使君雅量。”


    隘口上,燕洵指著山下,對身邊的兩個黑瘦男子說道:“楊狗身邊定然會有好手,此處易守難攻,楊狗定然會用好手突襲,還請二位出手。”


    這兩個好手平日裏好吃好喝供著不動窩,隻有關鍵時刻才能召喚。


    一個眼窩深陷的黑瘦男子澹澹的道:“早就聽聞楊狗在草原的威名,據聞可止小兒夜啼。不過,這裏是山中,我們會告訴他,最好,哪來哪去!”


    燕洵微笑,“若有繳獲,二位可取三成。”


    山賊不讀書,也沒有什麽文化傳承,故而要想驅使麾下,唯有利益。就如同燕洵執掌礦山,圖鹽大王就分潤了些好處,才能讓他盡心盡力。


    兩個好手矜持頷首,隨即坐下,閉目調養內息。


    敦林幹咳一聲,“三成,是不是少了些?”


    瞬間,燕洵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抹殺機!


    兩個好手睜開眼睛,對敦林微微頷首,微笑著,隨即再度閉眼。


    礦山由誰來執掌,這兩個好手有建言的權力。故而燕洵一直給與他們優待。


    可敦林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給出了更大的好處。


    這是想捅他一刀!


    謀奪他的位置!


    狗東西!


    燕洵笑道:“三成不少,這裏麵可沒有甲衣。若是甲衣到手,二位可拿兩成。”


    甲衣對於山賊來說就是神器,一套甲衣帶迴去,就能換取幾個女人。


    兩個好手看了燕洵一眼,知曉這二人之間表麵和氣,暗地裏卻在爭權奪利。


    但,這樣對我們再好不過了!


    故而二人對燕洵微微一笑。


    “多謝了。”


    如此,此戰最大的收獲就是他們!


    敦林也不惱火,反而讚道:“應該的!”


    “喊不動了。”有人說道。


    隘口上的幾個大嗓門嗓子都喊沙啞了。


    “換人!”


    燕洵走過去,往山下看了一眼,“楊狗不動,這是累了嗎?”


    敦林說道:“他們從陳州遠來,定然是累了,要不,讓勇士們輪班歇息?”


    燕洵搖頭,“不妥,就怕楊狗順勢突襲。”


    敦林笑道:“他從未和咱們交過手,第一次就算是突襲,規模也有限。”,他指指那些山賊,“勇士們辛苦開礦,累的夠嗆,歇息一番,才好殺敵,你說呢?”


    那些山賊看向敦林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之色,把他看做是自己人。


    燕洵冷冷的道:“也好。”


    於是,山賊們開始輪班歇息。


    每日采礦累的一批,睡眠時間少,此刻得了空閑,那些山賊就靠在邊上,沒多久鼾聲四起。


    “若是唐軍大舉突襲,我弄死你,想來大王也會歡喜!”燕洵冷冷的道。


    敦林笑道:“從你來了礦山之後,勇士們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你隻知曉索取,不知曉愛惜勇士們,我看不慣,又如何?”


    燕洵鄙夷的道:“上次有人怠工,是你親手吊死了他。這個時候你說什麽愛惜勇士,熊羆的臉皮都沒你的厚!”


    “嗬嗬!”敦林隻是一笑。


    山下,楊玄揮手。


    “出擊!”


    兩百餘人依次出擊。


    打頭的是張栩,他手中拎著盾牌,越跑越快!


    “別啊!”王老二跟在他的後麵,“讓我打頭!”


    “老二!”屠裳拽了他一下,“你氣血沒他雄渾,擋不住多久。”


    張栩一邊跑,一邊點頭,“屠公說得好!”


    王老二急了,“我是童子!張栩不是。”


    “童子怎麽了?”張栩笑道。


    “郎君說童子氣脈悠長。”


    “噗!”張栩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用盾牌擋住了偷襲的箭失。


    “你要功勞來作甚?”屠裳苦口婆心的勸解著。


    “功勞多了能升官。”


    “你升官作甚?”


    “有俸祿!”


    “俸祿能買肉幹。”


    “屠公你怎麽知道?”


    “放箭!”


    山賊的弓箭手聚攏在一起。


    “看我的!”


    王老二準備表演一套刀法。


    上次他讓人在邊上潑水,一套刀法使下來,竟然滴水不漏。


    這等刀法用來抵禦箭失,那不是輕鬆寫意嗎?


    一道槍影突然出現在他的前方。


    箭失被輕鬆彈飛。


    王老二無語望天。


    “他們來了。”


    隘口上,燕洵喊道:“都起來!都起來!”


    “才兩百多人!”敦林搖頭,“無需如此。”


    啪!


    燕洵抽了他一巴掌,麵色鐵青,“再敢多嘴,我便殺了你!”


    “你這個膽小鬼!”敦林捂著臉,“兩百多唐人就令你懼怕了,那麽,我便讓你看看何為勇氣!”


    他帶著數百山賊迎了上去。


    打頭的山賊興高采烈的衝向張栩,用力一棍子砸去。


    呯!


    棍子順利的砸在了盾牌上,然後反彈,重重的拍打在山賊的額頭上。


    “吼!”


    張栩大吼一聲,鐵棍子奮力砸去。


    山賊的腦袋就像是瓜果,被重重一擊拍碎。


    可山賊們悍不畏死的圍住了他。


    張勳蹲身,盾牌順著劃了一圈。


    鋒銳的盾牌邊緣輕鬆切割開腿部,一圈之後,地上倒了一圈山賊。


    “殺!”


    屠裳上來了。


    王老二趁著他不注意,超越了上去。


    人頭習慣性的往身後飛去,兩個長老熟練接過,才想起此次沒人付賬。


    “郎君給錢!”王老二興高采烈的道。


    “有錢?”


    兩個長老相對一視,心中暗喜。


    王老二賣了人頭後,每次都會分潤一些給他們。


    所以,人頭買賣越好,他們的收入就越高。


    麻袋解開,人頭裝進去。


    錢,到手!


    敦林發現不對。


    唐軍的好手意外的犀利。


    方才他若是運氣差些,就被張栩一棍子砸爛了腦袋。


    雖說僥幸未死,但臉頰被鐵棍擦過,留下了一道高腫的紫痕。


    他轉身就跑,先前的勇氣蕩然無存。


    隘口上,燕洵麵色嚴峻,“還請二位出手。”


    兩個好手點頭,“好說!”


    “好險!”敦林衝了上來,說道:“要小心!”


    “你的勇氣呢?”燕洵問道。


    “唐軍不可力敵,我們該固守!”敦林厚顏道。


    狗東西!


    若非是戰時,燕洵現在就想毒打這個蠢貨一頓。


    但敦林的婆娘出自於一個‘貴族’家,燕洵底蘊不足,若是出手弄死了敦林,迴頭敦林的婆娘迴娘家哭訴,他吃不了兜著走!


    “快看!”有人指著下麵。


    兩個好手飛掠而去,已經接近了張栩。


    當先的好手手持鐵木棍子,奮力一擊。


    張栩的鐵棍子剛砸死一人,隨即向上方揮舞!


    燕洵,敦林……無數人都在看著。


    若是好手能壓製唐軍中的好手,那麽,此戰燕洵敢打包票,必勝!


    呯!


    經過處置的鐵木棍子堅韌,可在和鐵棍子碰撞,就聽到卡察一聲,竟然斷了。


    鐵棍子其勢不減,唿嘯而來。


    好手麵色劇變,伸手一拍。


    彭的一聲,好手飛升了。


    張栩高高躍起,鐵棍子再度猛砸。


    好手在半空中不斷嘔吐,一口口血就這麽被吐了出來。


    他慌亂中伸手去格擋。


    眾人隻看到他的右手被砸了一下,接著就反折了迴去。


    骨頭很幹脆的斷了,斷茬參差不齊的穿透了肌膚,白森森的露在外麵。


    另一個好手尖叫一聲,就想去營救。


    槍影閃爍,把他卷了進去。


    隻聽到他在槍影中不斷咆孝,就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猛獸。


    呯!


    半空中的好手跌落。


    腦袋少了半截。


    槍影一收。


    另一個好手跪在地上,咽喉一個窟窿。


    張栩看了屠裳一眼,“好槍法!”


    屠裳頷首,“好棍法!”


    他一迴頭,“老二呢?”


    老賊指指隘口。


    屠裳迴身看去,就見王老二帶著兩個長老已經衝上了隘口。


    山賊蜂擁而至,就像是蟻群,把他們三人圍住了。


    “狗曰的!”


    屠裳拔腿就跑。


    山下,楊玄吩咐道:“出擊!”


    步卒出動了。


    張栩等人打頭,不斷往山賊中心突破。


    燕洵在怒吼,在鼓舞士氣。


    “很兇悍!”


    韓紀說道:“比之三大部更多了一股子蠻性。”


    “這也是山賊看不起三大部的緣由。”秦源說道。


    “看不起他們做了北遼的狗?”楊玄問道。


    “是。”秦源多了恭謹,“不知此戰多久能結束?”


    “頃刻間!”楊玄說道。


    能提早結束的話,秦源還來得及派人去報信。若是晚了,隻能等明日。


    他迴頭看去,就見步卒已經趕到了隘口。


    “閃開!”


    南賀大喝。


    前方的張栩等人已經擊穿了敵軍,聞言不迴頭,反而往前跑。


    “放箭!”


    一波波箭雨覆蓋過去,接著步卒沉穩的上前。


    “殺!”


    一波波步卒走過,身後留下一地屍骸。


    “山賊悍勇,少有俘虜。”秦源還在介紹情況。


    韓紀指指上麵。


    秦源抬頭,就看到數十山賊跪在了一邊。


    “跪地不殺!”


    有人高唿!


    一排排步卒用長槍橫掃過去。


    彷佛前方就算是山脈,他們也能用長槍打穿一個窟窿!


    山賊的意誌,崩潰了!


    隘口後,一堆堆山賊跪地請降,嘴裏嚎叫著什麽。


    “他們喊什麽?”楊玄聽不懂土語。


    秦源迴身,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他們喊,使君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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