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都傳聞貴妃性子潑辣,不討皇上喜歡,即便是不討喜,貴妃也生了三位皇子,是後宮裏子嗣最多的人,而那位故去的皇後,隻不過生了一位公主,雖然長的傾國傾城,身子卻不大好,聽說婚後並無子嗣。而貴妃的三位皇子,二皇子聰敏過人,五皇子忠善醇良,十二皇子熟讀兵書,有大將之才,幾位皇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比其他皇子要優秀很多。


    第二日天沒亮,碧溪便背著陶晶出門了,既然知道貴妃性子潑辣,她們就得早作準備,不能被她拿捏到絲毫錯處,請安是故意刁難她們,自然要早早的過去候著,免得貴妃說她們不誠心。她們出門的時候,李采女殿裏沒什麽光亮,大約是還沒起床。


    陶晶安靜的伏在碧溪的背上,手裏提著幹淨的鞋襪。


    “碧溪,你累了,歇歇吧。”


    碧溪咬咬牙,搖了搖頭。這事是她惹出來的,她不想連累陶晶。


    雪已經停了,隻是昨天雪下的大,雖然化了一些,但是淹沒腳背還是可以的,有的地方結了冰,碧溪不敢走,隻有踩在雪上,聽著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才覺得踏實。


    天沒亮,她們便到了貴妃的宮殿,宮殿的門還是關著的,碧溪連忙換上幹淨的鞋襪。


    “幹什麽呢!”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碧溪一隻腳剛穿上襪子,正弓著身子穿鞋,聽到聲音不由的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身穿軟甲的少年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碧溪隻覺得尷尬異常,沒想到自己換鞋的情景給男子看了去,此人身穿軟甲,皮膚黝黑,自然不可能是宮裏的內侍。


    十二皇子低頭看著那隻套了白襪的腳,心裏也是一陣發慌,軍營裏沒有女人,每次迴到宮裏都是參加各種宴會,與皇親和官員周旋,沒有功夫去看如花美眷,如今居然一迴來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遠處看到她脫了鞋襪,他還當自己看花了眼。


    “我是朝陽殿的陶采女。”陶晶微笑著自我介紹起來,心中隱隱猜測眼前的男子是不是十二皇子。畢竟從年齡和穿衣打扮上來看,都符合十二皇子的形象。


    “給庶母請安。”十二皇子低頭行禮,陶晶也作迴禮。一旁的碧溪套上了一隻幹爽的鞋子,隻覺得身子暖了起來,幹脆轉過身,將另一隻腳的濕鞋襪脫了,換上幹淨的。


    “庶母隨我進內殿等候吧。”十二皇子見碧溪換鞋,看了眼自己腳上的鹿皮靴,他喜歡狩獵,這雙鹿皮靴是前年做的,那隻成年公鹿皮毛很好,他不但做了幾雙皮靴,還做了腰帶、手套、皮帽,結實耐用,禦寒效果極好。


    “皇子先請。”未得貴妃召見,她是不能隨便進入內殿了,萬一惹了貴妃不高興,自己倒黴了不說,還連累了家人。


    十二皇子叩響了殿門,很快有人開了門,將十二皇子請了進去,十二皇子迴頭看了眼陶晶和碧溪,發現她們依然立在廊下。


    貴妃已經起床,宮女正在為她梳發,十二皇子直接走到她跟前,行禮道:“給母妃請安。”


    貴妃笑著抬起手,十二皇子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坐到跟前。看著兒子剛毅的臉龐,貴妃不由的露出慈愛的笑容。她雖然四十多歲,但是因為保養的好,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昔日她在宮裏是最美的女人,如今青春不再,她化身為宮裏最嫵媚的女人,她在如何利用自身優勢方麵,總是有她獨到的見解。


    “又壯實了不少,你舅舅身體還好嗎?”她輕撫兒子的眉眼,這眉眼簡直跟皇上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那時候她愛殺了這樣的眉眼,可惜那時候皇上眼裏隻有皇後,那個時而兇狠時而溫柔、時而撒潑時而撒嬌的女人。他怕自己傷害皇後,軟禁了她。


    “舅舅身體健朗,因為要戍守邊疆,不能迴來過年,托兒臣給母妃請安。”


    貴妃歎了口氣。知道這是弟弟不想迴京的托詞,弟弟與弟媳之間的矛盾,始終無法化解,這不僅是弟弟心裏的結,也是她的心結,如果當初父母不做出那樣棒打鴛鴦的事情,弟弟又怎會剛完成大婚便請求戍守邊疆,十幾年不曾迴京述職。


    “兒啊,你舅舅是可憐人,你多照顧他,要是你有心上人,可一定要跟母妃說,母妃一定會成全你們的。”想到弟弟一生無子嗣,貴妃頓時感覺心酸難耐,若不是她隱忍著,怕是淚水都要流了出來。如果自己不那麽自作聰明,把弟弟的心上人強行許配給別人,最後誆的那個老實男人欠下巨債,那女子不會拖累致死,弟弟的一生,也是被自己給毀了。


    心上人?十二皇子一陣臉紅。他自小生活在軍營中,女人都沒見過幾個,哪來的心上人呢。而且舅舅常說打仗不能分心,要專心才能打勝仗,一旦分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因此他根本不敢分心想其它事情。


    “母妃,來時見到廊下站著人,是來跟母妃請安的?”十二皇子連忙轉移話題,擔心母妃再說下去,自己該沒心思打仗了。


    貴妃輕笑一聲,知道自己兒子是害羞了,他長年在軍營中,如今都十四了還沒議親,其他皇子都是早早便議了親,到了年齡再迎娶,不過兒子是皇子,喜歡他的女人多的是,他隻要從中挑選自己滿意的便可,這點倒是不用她操心。


    “翠芝,讓她們進來,奉茶,別凍壞了。”雖說人家不過是采女,到底是皇上名義上的女人。貴妃拉著兒子的手頓了頓,心裏一陣煩躁。皇上已經老的不行了,偏偏還要選美人進宮,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應該讓她們服侍自己的兒子,皇上居然把她們召進宮,真是可惡。


    貴妃扶著兒子的手,款款走入正殿,原本正坐著喝茶的女人,見了她也不慌亂,恭敬的屈身行禮,這女子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臉上還有未褪去的稚嫩,臉上很素淨,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隻是衣服寒磣了點,像是去年的冬衣,今年的冬衣已經發放了,她居然穿著去年的冬衣來給自己請安,本來她想借此訓斥此人,但是見她態度恭敬,身後僅有一個宮女恭敬的伏在地上,她便忍了下去。此人打扮的如此寒酸,想必是陶采女了,自己發怒的對象不應該是她,陶采女沒做錯事都知道要起早給自己請安,那個犯了事的李采女居然到現在還沒來。


    “起來吧,好好品品我這兒的雪山茶。”貴妃也不多說,命人上了點心。


    “娘娘說的是,此茶甘甜芬芳,實在是難得的極品,托娘娘的福得嚐此茶,真讓人大開眼界。”陶晶微笑著仔細作答,聲音委婉,姿態謙卑,貴妃看了點頭讚歎:真是個妙人兒,可惜困在了深宮,看這年紀樣貌,配自己的幾個兒子剛剛好。


    “采女喜歡,一會我讓人包了給你帶迴去慢慢品嚐,隻是要用雪水煮茶,滾上三滾才好。”


    陶晶連忙起身行禮,謝過了貴妃娘娘。貴妃見她禮儀周全,心中不由的更加滿意。想到外麵一片雪白,自己還讓她過來請安,心裏又有些愧疚,總覺得是遷怒的旁人。


    “臣妾今日受教了。”陶晶柔聲笑道。心裏反複的提醒著自己,絕不能露出一絲的怯弱。


    貴妃瞄了眼大殿的地磚,發現沒有一絲水漬,陶晶的鞋麵幹幹淨淨,絲毫沒有潮濕的跡象,心裏不由的生出疑惑來。


    “雪地裏的路不好走吧,采女如何過來的?”采女是沒資格乘坐步攆的,她走過來不可能鞋麵如此幹淨。


    “迴娘娘,是臣妾的宮女背著臣妾走來的。”


    貴妃望向陶晶身後一直低著頭的碧溪,心裏讚歎宮裏還有如此忠心的宮女,看這宮女也才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也是纖弱的很,居然能把陶采女一路背過來,也不知她哪來的一身子力氣。


    采女也是有四位宮女服侍的,可是陶采女隻有一名宮女,貴妃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宮女的去向,宮裏一直是這樣,大家都是為了一個“利”字,也怪不得那些宮女拋棄舊主,在宮裏待久了,心已經硬了,很難再心軟,對於陶采女的處境,她隻會覺得是陶采女自己沒本事。


    “倒是個忠心護主的。”貴妃品著茶讚歎一句。


    碧溪福身,口裏說道:“奴婢多謝貴妃娘娘誇獎。”


    貴妃點點頭,想到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下人,主子懂禮,身邊的奴才也識趣。想到自己兒子一早便趕來,估摸著他沒吃朝食,便迴頭想要囑咐他去殿裏吃點東西,可是迴頭隻見自己兒子紅著臉,頭低的都快抵到胸膛上。


    “這是怎麽了?”貴妃拉著他的手關切的問道。


    十二皇子飛快的看了眼碧溪,眼裏有些慌亂。耳邊還聽到母妃在問話,可惜他答不上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一看到碧溪便想起她換鞋的那一幕,怎麽也停不下來。


    貴妃正在疑惑,李采女推開門走了進來,殿內的溫暖,突然被寒氣衝散。貴妃坐正了身子,冷眼盯著李采女,十二皇子轉身跑進了後殿,他不敢看碧溪,看到她便想起換鞋那一幕,想到那一幕,自己便心慌的厲害,他害怕了,舅舅說凡事不能慌,慌亂便是失敗,他不想失敗。稍後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慌亂的原因,決不能帶著這種心情迴到軍營。


    貴妃身邊的宮女翠芝站了出來,皺眉問殿中的李采女:“貴妃沒有傳喚,不得進入,李采女你宮規怎麽學的?”,話說的擲地有聲,嚇的李采女連忙跪下來請罪。


    “子不教,父之過,怎麽能怪李采女呢?”貴妃抿嘴微笑,眼睛裏卻是滿滿的寒意。


    “臣妾知罪!”李采女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嘴裏喊來喊去就這樣一句話。旁人教訓她不怕,可是貴妃的娘家權傾朝野,自己不怕不行,萬一她讓家人對付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家人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若是沒有家人的支持,她又如何能安全的在後宮行走?


    “知罪?你沒有錯,隻是不清楚宮規而已,既然你錢多,明日便讓你父親捐些錢給前線打仗的士兵,想必天下人都會感激你們。”


    “娘娘——”李采女自知是自己私下購買銀絲炭的事情敗露,一時間想辯解幾句,卻不知如何下口,自己有錯在先,貴妃身居高位,訓斥自己幾句也是正常,可是讓她父親拿錢出來,這不是要父親的命嗎,自己怎麽會惹出這樣的禍事來,若是皇上逼著父親捐錢,父親恐怕要恨死自己了。


    “娘娘,我不敢了,娘娘——”她不住的磕頭,希望貴妃能原諒自己,她從小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入宮後因為手裏有錢,經常讓人給她帶好東西進宮,隻是是炭太多不好帶,才想去內務府領些,沒想到竟然惹出來這麽大的事,貴妃更是揪著自己的錯處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她在家中常聽父親說官場和後宮都是最黑暗的,本來沒覺得,這會真是後悔莫及了。


    “娘娘,我錯了,您罰我就行,千萬別遷怒我的家人啊——”


    貴妃被她的話給逗樂了,自己怎麽做,還要這個小丫頭教嗎?居然讓自己罰她別罰她家人,真是可笑,如今要罰的就是她的家人,她以為自己身上有幾兩油水可以給自己剮。


    “看看你珠玉滿身,再看看陶采女,還穿著去年的冬衣,做人就是要知分寸,懂進退,隨便闖本宮的宮殿,嘴裏說什麽你啊我啊,改天見了皇上是不是也會用你我來稱唿?說的多,也是浪費口舌,翠芝,讓嬤嬤去朝陽殿盯著李采女,什麽時候抄完五十遍宮規,什麽時候讓她出門。”


    翠芝應是,貴妃露出滿意的笑容,五十遍宮規,夠她抄一年的。再看看陶采女,依然規規矩矩的坐著,脊梁挺的筆直。


    “陶采女規矩學的好,搬去擷芳殿,以後幫我教導新人。”


    陶晶笑盈盈的答應了。沒想到峰迴路轉,李采女領罰,自己反而得了貴妃的青眼,貴妃的娘家是何等厲害,自己能攀上貴妃,往後交情深了,貴妃說不定看在自己的麵子上,讓家人多提攜父親,父親一直是個有抱負的人,若能因此升遷,也不枉自己進宮一趟。


    很快有嬤嬤來,手裏拿著戒尺,領著哭哭啼啼的李采女走了。擷芳殿的大宮女過來迎接陶晶入住,並派了小太監去朝陽殿取陶晶與碧溪的私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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