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唐慎鈺倉啷聲拔出刀,“迴幽州做什麽?當亂臣賊子?造反?”


    他刀指向夏如利,氣恨的緊抿住唇,身子都在顫抖,“當時你審問邵俞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不對勁兒了,哼,在漢陽別宮,你還信誓旦旦的罵我多心。利叔,我現在問你,是不是你支使邵俞給公主下毒的。”


    夏如利手捂住略有些發熱的側臉,支支吾吾了半天,笑得尷尬:“那個,這個,我……”


    唐慎鈺怒不可遏:“那是我妻子啊,你怎麽能!”


    這時,一旁的玄棣抹去淚,冷不丁插了句嘴,譏刻道:“怎麽不能,公主又不是他媳婦,他怎會心疼。他們為了所謂的大業,連給自己服毒這種狠事都幹得出來,還有什麽做不出的,拋下發妻子女,隱瞞真相……”


    “閉嘴!”瑞世子冷眼瞪向玄棣,他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歎了口氣,含淚望向唐慎鈺,歎道:“鈺兒啊,有些時候人是被時勢逼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了,公主這事,是大哥對不住你。”


    唐慎鈺什麽話都不願說,被最信任、最親近的兄長欺騙傷害,他隻有失望。


    “走,和我迴京!”唐慎鈺攥緊刀柄,刀尖劃過那幾個殺手,“別逼我動手!他們幾個不是我的對手。”


    瑞世子曉得鈺兒不會原諒他了,頓時潸然淚下,咳嗽了數聲,捂住心口:“鈺兒,你也看見這些年我滯留京中過的是什麽日子了吧,行動不能自由,時常有天使過來探視監督,說白了,和坐牢有什麽分別。”


    他往前走了幾步,幾乎是掏心掏肺了,哽噎道:“現在父王還願意接我迴幽州,那是因為他還念兩分父子情,更多的是因為我在京中多年,暗中培植了些勢力,將來他會有用得著我的一天。好,即便我不願跟他起事,就老實巴交的留在京城,那到時候皇帝會放過我?父王心意已決,他已經快二十年沒見過我,還念這點父子情?他會因為我就放棄起事?不會的,他妾室眾多,子女也多,若我不與他一心,那麽有好幾個庶弟會取代我。到時候我的玄棣會怎樣?你又會怎樣?”


    唐慎鈺嗤笑:“把自己搞得那麽無奈,虛不虛偽。說為了我,可你們的人阻撓我的時候,可都下的是死手!你們父子生了狼子野心,卻要天下無辜百姓來買賬,你們裏應外合,把好好的朝廷攪和得烏煙瘴氣,甚至連郭太後都……!”


    唐慎鈺深唿吸了口氣,悶頭上前,冷聲道:“由不得你了,你今日必須和我走!”


    “鈺兒啊!”瑞世子急得連連戳了兩下拐杖。


    正當唐慎鈺提刀走近瑞世子的刹那,忽然,傳來陣破空之聲,頃刻間從遠處射來枝冷箭。


    唐慎鈺幾乎是本能地後撤一步,揮刀去擋。哪知射箭的人膂力過人,他的刀碰到鐵箭的時候,虎口被震的發麻,幾乎握不住刀柄,被迫連退了數步。


    而這時,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傳來,地上的石子兒都在微微顫動。


    須臾間,從南邊疾馳而來二十幾個全副重甲的強悍將兵,為首的男人騎著匹汗血馬,穿著黃金鎧甲,一手持韁繩,另一手拿著隻大鐵弓,腰間懸掛了口巴掌寬的長刀。


    等這些人馳過來後,唐慎鈺才看清這個男人的麵貌,劍眉高鼻,饒是年老,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應該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留了胡須,生的相當魁梧,眼神冷冽如刀,笑裏含著輕蔑和睥睨天下的傲氣。


    唐慎鈺心一咯噔,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沒見過生父,之前從瑞世子口中聽到過描述。他覺得這人應該是……秦王。


    唐慎鈺斜眼瞧去,果然瞧見瑞世子麵含微笑,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而夏如利更是跪下磕頭。


    “紹祖、大田,快過來!”


    唐慎鈺做好開打的架勢,三人守住三個方向。


    “父王。”瑞世子深深行了一禮。


    秦王笑著抬了下手,並未下馬,雙腿夾了下馬肚子,緩緩朝唐慎鈺走去,垂眸看那年輕男人,好奇地打量,唇角含著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篾笑。


    “你是秦王趙宣旻!”唐慎鈺冷聲道。


    “放肆。”秦王下巴微抬,鐵弓指向唐慎鈺,“唐大人怎可直唿本王的名諱,不敬不孝,真是該死。”


    “哼!”唐慎鈺毫不畏懼道:“你不在幽州待著,跑來潞州做什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哈哈哈哈哈哈。”秦王大笑,下巴努向宗瑞,“本王知道朝廷的鷹犬難對付,當然是來親自接我家胖兒子迴幽州了。宗瑞,這些年辛苦你了,父王對不住你。”


    瑞世子哽咽著笑:“父王言重了,兒子挺好的。”


    秦王眯住眼,朝馬車那邊望去,指著玄棣,“那個小孩應該就是你兒子玄棣吧,嗯,還可以。”


    轉而,秦王饒有興致地上下看唐慎鈺,又看向瑞士子,連連點頭,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當年雲家的小姐乃長安第一美人,咱們玄棣可沒唐大人俊,是吧宗瑞。”


    宗瑞麵色微變,眉頭頓時蹙起。


    “你還有臉提我娘!老畜生!”唐慎鈺刀指向秦王。


    第169章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 :


    唐慎鈺仿佛聽見什麽滑稽的事,搖頭篾笑,他直勾勾地盯著秦王,逐字地、清晰地說:“老-畜-生。”


    誰知秦王竟也沒惱,隻是笑了笑,兩腿夾了下馬肚子,慢悠悠地策馬圍著唐慎鈺三人轉,就像觀察甕中之鱉般。他一眼不錯地上下打量唐慎鈺,半開玩笑:“唐大人果然是條漢子,估計你將來死後,嘴都是硬的。”


    秦王垂眸看唐慎鈺,就像看卑微的螻蟻般,笑裏含著抹玩味和輕蔑,“唐大人拚死拚活地追我老畜生家的胖兒子,可是阻止他迴幽州起事?”


    唐慎鈺刀指向秦王,怒斥:“他好端端在京城裏當他的富貴閑人,這麽多年安分守己,定是被你蠱惑脅迫的!”


    “哈哈哈哈哈。”秦王被逗得大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看向瑞世子,“宗瑞,你聽見了沒,唐大人的意思是說,你是被你那狼子野心的老父親逼迫的。你呢,跟他迴長安,還能繼續當富貴閑人,你什麽都別管,就讓那老畜生自個兒作死去。噯呦,這份感天動地的情義,真叫本王感動唷。”


    瑞世子深知父王的脾氣手段,總要把人玩夠了、涮夠了才殺掉,世子忙笑道:“鈺兒自幼長在京都,他那老師是個極其執拗頑固的人,把他教的有些死板不變通。他從未和您見過麵,對您有些誤會,言語上多有衝撞,您大人有大量了,何必和他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呢。”


    秦王抬手,打斷世子的話,頗有些煩道:“宗瑞啊,你在京城待時間長了,說話也開始像那些酸夫子般曲裏拐彎,娘們嘰嘰的。怎麽,本王今兒要是和他計較了,就是氣量狹窄了?”


    瑞世子幹笑:“兒子並無此意啊。”


    秦王不理會世子,舉起鐵弓,指向唐慎鈺,壞笑:“唐大人是個忠臣,可過於迂腐,就成了愚忠。你們那位小皇帝趙宗吉,病弱愚蠢得緊,寵信太監,放任佞臣欺辱母後,以至於太後被逼的上了吊。昏君種種倒行逆施的行為,惹得天怒人怨,上蒼接連降下旱蝗二災懲罰他,如今,全國悍匪成行,百姓怨聲載道。孤王站出來替天行道,取而代之,這是順應民心的事。”


    “胡說八道!”唐慎鈺怒發衝冠,指著秦王的鼻子罵:“太平盛世的米把你喂得太撐了,竟讓你生出這樣的反心!你別把自己說的那麽高尚,你做皇帝,就一定比現在那位要好?且不說你讓夏如利做的那些事有多惡毒,單就說你把窮苦百姓汙蔑成悍匪暴.徒,朝廷派糧賑災,你卻征兵剿民,這就是你所謂的取而代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身上這點德行,配做皇帝麽!”


    秦王臉色微變,顯然是有些生氣了,但他並未表現出來,反而大笑,衝唐慎鈺豎起大拇指,“唐大人,你在年輕一輩絕對算得上翹楚了,可你仔細想想,你就算一路兢兢業業幹到了太上老君,到頭來不過是個給他趙宗吉燒爐灶的奴才。跟我迴幽州,將來咱們爺們自會成就一番事業,屆時你封王拜相,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豈不快活!”


    唐慎鈺怒斥:“你少再那裏妖言惑眾,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秦王目光發寒:“你當真不走?”


    “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唐家人,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唐慎鈺獰笑,忽然躍起,揚起刀朝秦王砍去。


    秦王沒想到唐慎鈺突然襲擊,虧得他多年習武,反應迅速,拿起鐵弓格擋在身前。饒是如此,還是稍遲了一步,那小子臂力極強,繡春刀壓迫下來,生生把他的虎頭肩甲削去一半


    秦王暴喝了聲,迅速反攻,一個窩心腳踹過去,頓時將唐慎鈺踹飛。


    “豈有此理!”秦王下馬,摸了下右肩膀,愕然發現自己竟被砍傷。他往後退了數步,給帶來的將士使了個眼色,冷冷道:“殺此逆賊,賞金百兩,封百戶;活捉此人,賞金千兩,封千戶侯!”


    話音剛落,秦王麾下的那二十幾個彪悍將兵紛紛拔刀,一擁而上。登時間刀光劍影頻起,血肉橫飛,眾人纏鬥的難舍難分。


    唐慎鈺大腿中了一劍,他往後退了數步,從頭上解下抹額,用抹額將繡春刀和手綁死,他暴喝了聲,揮刀廝殺上去,頃刻間就斬了七個。


    “紹祖、大力,掩護我!”


    唐慎鈺喝了聲,擒賊先擒王,他在兩位兄弟的配合掩護下朝秦王衝去,誰知忽然揮刀砍向瑞世子。


    秦王眼見唐慎鈺這小子殺紅了眼,竟弑起了生父,他忙喝道:“快救世子!”


    哪料在他分心的刹那,唐慎鈺猛地轉身,竟朝他撲來。


    秦王跟前無人護駕,忙往後退,並且迅速拔刀,奈何還是遲了一步,唐慎鈺將他的手踢開,並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此時,秦王的脖子和下頜皆感受到森森寒涼殺意,這把繡春刀是上賜的,鋒利無比,吹毛立斷。


    秦王站在原地,掃了眼四周,地上已經躺了十二具屍首,唐慎鈺的那兩個心腹受傷不輕,幾乎站都站不起來了,而唐慎鈺除了方才被他踹的吐了口血,並沒有受多少傷。


    “王爺!”眾將士見秦王被朝廷官員生擒,都慌了,意欲上前營救。


    “都別過來。”秦王抬手,阻止住諸人。


    他麵上再無半點輕蔑鄙薄,正眼打量唐慎鈺,竟越看越欣賞。


    “唐大人真是好身手。”秦王莞爾讚歎,劍眉上挑,“不過也忒狡詐了些。”


    唐慎鈺麵色嚴肅:“我知道你讓人一擁而上,想用車輪戰消耗我,那我就擒賊先擒王,盡快解決掉戰局。”


    唐慎鈺往前走了幾步,將刀又往秦王脖子貼了幾分,冷笑了聲:“瑞世子那會兒說你還念兩分父子情,我就賭這點情分,秦王,你服不服。”


    “服,一百個服。”秦王拊掌,忽然話鋒一轉,“不過你還是太不了解本王。我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說罷這話,秦王給手下使了個眼色。


    他的手下會意,往南邊急奔了數步,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沒多久,隻聽一陣吵雜馬蹄聲傳來,從南邊疾馳而來一小隊士兵,他們躍下馬,押著幾個男人匆匆過來。


    唐慎鈺定睛一看,大驚,承恩公郭淙和他的下屬竟被秦王活捉了!郭淙此時極狼狽,被人用麻繩五花大綁,頭發蓬亂,臉上和身上皆又不少刀傷,胸口赫然插著把短匕首,血染紅了銀鱗鎧甲。


    而他的五個下屬傷勢更重,有一個連眼睛都被人挖了一隻,滿臉的血,甚是駭人。


    “噯呦,看來唐大人你又被人拖後腿了。”秦王很滿意唐慎鈺的震驚和憤怒,他負手而立,從容笑道:“孤王建議你,放下刀。”


    唐慎鈺咬牙喝:“閉嘴。”


    秦王淡淡一笑,開始慢悠悠地數數:“一、二……”


    隻要他念一個數,他的手下就殺一個郭家人,隻是頃刻間,就斬首了兩個。


    唐慎鈺倒吸了口冷氣,就在他分心間,秦王一把抓住他的繡春刀,同時踹向他的腿彎,頃刻間,秦王又抓住他的發髻,將他的頭狠狠往地上砸去。


    咚地一聲。


    唐慎鈺頭似乎砸到了一塊石頭上,瞬間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


    秦王麵帶微笑,斯條慢理地將唐慎鈺右手上綁著的抹額解開,拿走年輕男人的繡春刀,順便還譏誚了句:“你們這些忠義良臣,實在太重道義了。孤可不會心疼那些臭丘八的小命。”


    說罷這話,秦王掂了掂那把方才傷了他的繡春刀,虎眸生寒,硬生生將刀攔腰折斷,像丟髒東西般,隨手扔到地上。


    秦王緩緩地走向郭淙,垂眸俯視,手捏住郭淙的臉,篾笑:“小子,你和你姑媽長得還挺像。”


    郭淙憤怒地朝秦王吐了口血唾沫。


    秦王側身躲開,他緩緩地抽出腰間那把巴掌寬的長刀,淡漠地掃了眼麵前的郭家人,算上郭淙,總共還剩下四個殘兵敗將。


    秦王走到其中一個年輕小夥子身後,看向對麵,唐慎鈺已經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了,頭上盡是土和血,饒是如此,依舊不屈服地瞪著他。


    “跪下。”秦王冷冷命令。


    “你有種就衝我來!”唐慎鈺有些站不穩。


    秦王揚手,瞬間就將那個年輕郭家兵的頭砍掉,血揚的老高。


    “跪下!”秦王看著唐慎鈺,再次命令。這次,他直接走到郭淙身後。


    這時,一旁立著的宗瑞急了,他知道,父王這是在逼迫鈺兒屈服,背離朝廷和堅守的道義。


    “父王,你何必這樣。”瑞世子上前來,提起衣裳,噗通聲跪下,“強扭的瓜不甜,兒子給您跪。”


    “要你多事!滾一邊去。”


    秦王用刀背拍了幾下郭淙的臉,笑吟吟地問唐慎鈺,“你究竟跪不跪!”


    唐慎鈺唿吸急促,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他膝蓋彎下的刹那,郭淙忽然怒喝:“不許跪!唐慎鈺,你跪天地父母,決不許跪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你他娘的別叫我看不起你!”


    “郭大哥!”唐慎鈺淚模糊了眼,他咬牙跪下。


    “站起!”郭淙含淚喝,他看了眼身邊兄弟的屍首,忽然大哭,轉而又大笑,望著不遠處滿頭是血的唐慎鈺,挺直了腰杆:“末路已至,我受了重傷,活不了多久,絕不願再受逆賊羞辱。好兄弟,別為了我折腰。你的一跪恩情,我記下了,下輩子再還你,到時候咱們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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