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慎鈺接連喝了三杯酒,眉頭越發蹙起,當時他給了藥農大叔一筆銀子,讓大叔要想活命就管好嘴,立馬離開京都。


    他和裴肆交了幾次手,這條閹狗行事詭譎、睚眥必報,最擅長的手法就是挑撥離間,借刀殺人。


    保不齊,裴肆很早就和周予安有聯係,說不準在阿願封公主前。


    而且周家老太太病亡的太突然,現在看來,疑點重重。


    唐慎鈺起身,端著酒杯在屋裏徘徊。


    如果裴肆要完全掌控周予安這個人,手裏就要捏著周予安最在乎的東西,這小子因關不住下半身害得老太太亡故,這不就是把柄?


    而周予安會想,是表哥把他調離京都,害得老太太發疾症病亡,那肯定會恨上表哥。


    裴肆在六月初五這個曖昧的時間聯絡周予安,那不就是利用周予安的仇恨埋怨的心思,去拉攏的?


    那麽周老太太,或許是裴肆動的手?


    再往下推,當時褚流緒給他下藥,算計了他,夜裏忽然被一群操著揚州口音的人救走,一失蹤就是半年。


    他一直以為是周予安的手筆,利叔和瑞大哥也這麽認為。而他一直存了點疑,覺著這麽利索周全的行動,不像周予安能策劃出來的,如今瞧著,應該是裴肆了。


    這事裴肆能做得出來,控製住褚流緒母子,一則能對付他,二則也能威脅周予安。


    褚流緒身上攜帶著一封周予安的情信,他事後拿周予安生前的字和信仔細比對過,看上去字跡一模一樣,但細微處還是有區別的。


    那麽,金屋藏嬌褚流緒,還有滅口海叔等人,也是裴肆的手筆罷?


    會是這樣嗎?


    唐慎鈺唿吸急促,手緊緊攥住杯子。


    依照周予安這小子的行事,裴肆給他伸出隻手,他必定要遞上投名狀,那麽,阿願的事……


    嘎嘣聲脆響,唐慎鈺竟生生把酒杯捏壞。


    “大人!”薛紹祖奔過去,把唐慎鈺手裏的碎瓷片撥去,他看見大人右掌心被割破老深的口子,正源源不斷地往出流血,眼裏飽含殺意,直勾勾地盯著繡春刀。


    薛紹祖掏出帕子替大人包紮,低聲問:“大人,您想要做掉那條閹狗麽?”


    唐慎鈺盯著蠟燭:“裴肆本身會武,不在你我之下。且他身邊的那個內侍阿餘更是萬裏挑一的高手,行刺他,很難。”


    他沉吟片刻:“但是,可以投毒。”


    薛紹祖一愣,瞬間拜服,進而眼裏冒著興奮的光:“那咱們投什麽毒?斷腸草?鶴頂紅?□□?”


    唐慎鈺皺眉,“這條閹狗謹慎得很,平日用飯都要下人先嚐過再吃,而且據說他從不在外頭喝酒吃菜,就是怕遭遇不測。投毒這法子,怕是難施行。”


    薛紹祖忙道:“那要是陛下或是公主賞賜,他不敢不吃。”


    唐慎鈺否了這個建議:“陛下賜飯出了問題,那是大事,要徹查的,怕是會查到咱們頭上。而且不論如何,都不能把公主牽扯進來。”


    唐慎鈺拿起筷子,默默吃菜。


    現在他還不清楚,裴肆到底知道了些什麽?周予安給說了些什麽?說了多少?


    可就憑裴肆這半年鬼似的,隔段時間就借著探望霧蘭的由頭,出現在阿願眼巴前晃悠,這條閹狗對阿願的身份估計是有了懷疑。


    唐慎鈺吃了塊薑,辣的他舌頭發麻,他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心裏罵了幾千次自己實在太蠢,怎麽當時竟覺得裴肆那條毒蛇是跟公主賠罪、獻媚!


    若是裴肆真知道什麽,想必會派人去留芳縣打聽,也有可能會帶沈輕霜的舊相識指認。


    莫慌,之前他之所以挑阿願假扮沈輕霜,就是看準了阿願知道沈輕霜的一切,指認根本不足為懼。


    那麽,裴肆有沒有可能去清鶴縣查?


    不會吧。


    記得周予安當時確實有探問阿願,問她失蹤那段時間去哪看病了,說明這小子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而且就算猜到了,老葛早都離開了,沈輕霜也爛成一堆骨頭了,死無對證。


    老葛……


    唐慎鈺腦中莫名出現了邵俞,他給薛紹祖夾了塊魚,沉聲問:“邵俞這邊有什麽消息?有沒有見他和裴肆往來?”


    薛紹祖搖頭:“這段時間咱們的人一直盯著,邵總管確實和裴肆有接觸了幾次,但似乎也是公主府修花園子的事,具體他們見麵說了什麽,就不得而知了,私底下倒是沒有再見過。還有就是,您之前猜測邵總管會有異動,他確實暗中往外運送銀子寶鈔還有字畫,看樣子,不日就要離開京城了。這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僅伺候了公主一年,就撈了那麽多!”


    唐慎鈺手指點著桌麵,陷入沉思。


    邵餘是他多年好友,出於信任,他才讓其入公主府教阿願念書識字,並在中間傳遞消息。


    自打出了烏老三的事,他本能對邵餘起了兩分疑,確實派人監視跟蹤過邵餘一段時間,可並沒有發現不妥,這才放鬆了監控。


    邵餘若隻是貪點銀子,那倒不算事,世人誰不愛錢?可他要是和裴肆有往來,收裴肆的銀子,那真的麻煩了……


    想到此,唐慎鈺拳頭砸了下桌子。


    桌上的蠟燭似乎都感受到了男人的殺意,驚嚇的左搖右擺。


    他被裴肆陰了!


    這次也是陰差陽錯,褚流緒殺了周予安,這對知道內情的怨偶雙雙暴斃。


    可若是這倆人沒死,那麽很可能的結果,就是他用“王複明殺妾案”對付周予安,而周予安為了自保,反咬他一口,說不得阿願也會被拖進來。


    他差點就在睡夢中被人弄死了!


    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裴肆為何要把卷宗給阿願,明明卷宗一旦現世,周予安必死無疑,而周予安目前來看,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還不到拋棄的地步啊。


    總之,這是個很突兀、很奇怪的舉動。


    “為保首輔和公主,無論如何,哪怕耍陰招兒,本官也要想法子宰了那條狗!”


    薛紹祖立馬明白大人這句殺狗是什麽意思,單膝下跪,抱拳道:“大人隻管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唐慎鈺心裏初步有了個計劃,他扶起薛紹祖,低聲吩咐:“你方才的提議倒是點醒了我,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繼續盯住裴肆,讓李大田盯邵俞。”


    第133章 溫柔旖旎 :溫柔旖旎


    次日,臘月二十九。


    唐慎鈺一早就派人給阿願遞帖子,說他下午過來送些東西,好久沒吃府裏的薑蓉砂鍋魚了,希望來時,公主能再給他燙一壺熱熱的羊羔小酒。


    明兒就過年了,他還是放心不下姨媽,便去了趟平南莊子。


    他很早就給姨媽買了各類珍貴補品,也給嬰孩備了搖車、小衣服小枕頭,誰知去後發現莊子院門緊閉,白燈籠在寒風中搖曳,甚是蕭索。


    老仆人出來說:今年家裏接連喪事,夫人沒那個心思過年,見天掉淚,幸好跟前還有個孫子,日子才有點盼頭。唐大人還是請迴吧,正月裏也最好不要來走親戚,夫人身子才好些,仔細見了您又動怒病倒。


    他沒敢進去,在正門前磕了三個頭,央告老仆人把東西拿進去,好歹算他的一份心意。


    那老仆倒是猶豫了番,答應了。


    誰知他剛走沒幾步,就看見這些禮品被下人從莊子扔出來。


    ……


    姨媽怕是不會原諒他了。


    離開平南莊子後,唐慎鈺策馬趕迴長安。


    誰知去公主府才知道,皇後今兒宣阿願進宮了,估計早了是迴不來的。


    他迴家睡了一覺,天擦黑後將那十八件大小生辰禮裝車,獨自出了門。


    去了後發現,公主府正門燈火輝煌,離得老遠就瞧見阿願等在外頭,她穿著件兔毛領白披風,手裏抱著湯婆子,凍得縮脖子跺腳,時不時地掏出小鏡子補妝。


    聽見這邊有動靜,阿願麵上一喜,匆匆整了下釵環,忙往下跑,誰知踩到了裙子,差點跌倒。那些嬤嬤、公公們嚇得連聲叫“殿下別跑,當心腳下”。


    “慢些。”


    唐慎鈺下了馬車,笑著迎了上去。


    春願看見他,心裏歡喜,不經意間瞧見他眼角眉梢帶著些許愁。


    她想起今兒晌午入宮前,曾派人去唐府知會了聲,誰知撲了個空,侍衛迴稟,說大人去平南莊子了。


    估計又吃了個閉門羹。


    “酒都給你預備好了。”春願還像過去那樣,去牽他的手,誰知唐慎鈺的手就像被針紮到似的,揚起避開了。


    頓時,兩個人都愣住了。


    唐慎鈺懊惱不已,攤開手給她看,尷尬笑道:“你別誤會,原是今早擦刀,不當心把手掌剌傷了,我怕弄髒了你的衣裳。”


    春願一瞧,果然他掌心有條紅腫的傷口,寸許長,並不深。


    “那你瞧過大夫沒?”春願輕聲詢問。


    “這麽點小傷,撒點藥粉就行,看大夫就矯情了。”唐慎鈺大手一揮。


    氣氛稍有些尷尬,兩個人忽然都不說話了,靜悄悄的。


    唐慎鈺輕咳了聲,指向身後的馬車,笑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就你上次在我家見過的那些,你,要不去點點?”他不好意思地拍了下頭:“我真是糊塗了,怎麽說這種話。”


    春願試圖打破這種“破鏡重圓”的“生分”,抿唇一笑:“可是得點點,十八件,一件都不能少。”


    春願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那,進去吧。”她帶男人往裏走,溫聲道:“你想吃的砂鍋魚做起來麻煩,要把魚懸掛在燉著的雞湯上頭,要靠那點熱氣慢慢地將魚蒸熟,肉全掉進湯裏才算好,這太考驗功夫了,我是不行,所以一早就叫廚娘預備著了。其餘的幾個菜是我親手做的,嗯,都是你喜歡吃的。”


    唐慎鈺心裏暖極了,一時間嘴倒笨起來,不知道說什麽,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辛苦你了。”


    他覺得這話太客氣了,其實這段時間,他心情煩悶,可以說刻意躲著不見她。雖說昨兒和好了,可到底有些……不自在。


    他試著打趣:“為了你這些好菜,我可是空了一整日的肚子。”


    春願眉一挑:“是嗎?你若是吃不完,我可不依的。”


    唐慎鈺嘿然:“看來今晚在劫難逃,怕是得撐死了。”


    “呸。”春願打了下男人的胳膊,啐道:“會不會說話啊,大過年的什麽死不死,不吉利,趕緊給我呸掉。”


    唐慎鈺聞言,吐了下舌頭,照她的話做了,朝地上呸了三下。


    兩人開了幾句玩笑,氣氛很快活絡起來,不像方才那樣尷尬。


    飯擺在了小佛堂。


    侍女們端著各色珍饈,魚貫進入,由邵俞親自布菜。邵俞將酒壺浸到熱水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條縫兒,恭謹地彎著腰,將銀筷子擱在筷枕上,“奴婢可有日子沒見大人了,呦,您可清減了不少。”


    唐慎鈺摸了把臉,“這次去揚州走水路,被江風衝了頭,狠狠病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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