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藍珀正式開始工作之後, 出人意料的,他表現的還是蠻不錯的。


    從前一直都是章魚叔叔一個人在巡山,檢查農場的情況。如今藍珀也會跟在他的身邊, 腳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在農場上來迴巡視。


    而且,辛念提醒之後, 藍珀也開始改變了。雖然並不是說他會主動承擔某項家務。相反他會跟章魚叔叔商量, 單號他來洗碗,章魚叔叔就要打掃院子裏的衛生;雙號兩人再換過來。除此之外,一層衛生歸章魚叔叔打掃,二層三層則是他來打掃。三層暫時沒人住, 收拾頻率也不用那麽高。


    章魚叔叔聽他定下的員工宿舍工作分配,倒也沒有其他意見。


    其實,一開始藍珀什麽家務都不會做。可他卻算是個很好的學生。


    所有家務都是跟著章魚叔叔一點一點學出來的。而且,章魚叔叔的觸手雖然也很靈活。可實際上, 一些細致的工作,他做起來並不方便。隻是這麽多年一來,他一直不間斷地鍛煉著觸手,這才變得更加靈活了。


    藍珀慢慢就學會了, 主動拿家裏的鑰匙, 幫助章魚叔叔開門。寫字記錄, 一般也是他來做。


    章魚叔叔之前跟社會都脫節了。雖然為了關注辛念,學會了使用微博app。之前還學習過拍攝。可實際上, 他有很多軟件都不太熟悉。作為網癮少年的藍珀,就慢慢地教他如何在網上充值, 如何購物。


    藍珀仍是脾氣不太好的樣子,也是個很驕傲的少年。如果做錯了事, 章魚叔叔也會教育他。等他們習慣了彼此的缺陷之後,他們竟是出人意料的合拍。


    章魚叔叔性格沉默寡言,能不說話,就不會開口。


    藍珀卻是個憤世嫉俗的小話嘮。他有點憤青,似乎這個世界都讓他感到不滿。他在網上就是個鍵盤俠。整日裏沒事就喜歡噴這個,噴那個。對一些新聞熱點發出一些靈魂拷問,或者說出一些極端意見。


    章魚叔叔看他這樣,忍不住直搖頭。這孩子心理都扭曲了。


    對此章魚叔叔也沒說他什麽。


    隻不過,藍珀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見到金小舒為止。


    麵對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健康少年,藍珀心裏很是不平衡。特別是在見到金小舒被章魚叔叔訓練的淒慘無比的模樣,藍珀到底沒忍住,說了不少風涼話。


    “這底子也太弱了吧?章魚叔叔花這麽多時間幫你練習,怕也是白費力氣吧。或許你是小型獸人嗎?不能上戰場,還是不要太過勉強了。”


    金小舒也很生氣。可他社恐,一激動還容易口吃。再加上藍珀長了一張帥氣逼人的臉,再加上校霸一般的氣質。


    一時間,金小舒竟忘記了反抗。


    剛好包雯雯陪在他身邊,聽藍珀那麽埋汰金小舒,立馬就不樂意了。


    “小舒獸形的確是鼠族。他吃你家糧了?他的確是精神係異能者,可誰說精神係異能者就不能上戰場了?這是小鼠的夢想。辛念姐說,小鼠已經很強了。他現在需要的隻是時間。你獸形很了不起嗎,狗眼看人低。”


    她生氣的時候直接半獸化,五條尾巴如同鞭子一般在身後不斷晃動著。就仿佛藍珀在敢叫囂,她立馬就會發起決鬥挑戰。


    可她卻不知道,她剛剛的無心話語,正好戳在藍珀的傷口上。


    在受傷之前,藍珀是幼崽期,也曾經擁有過毛茸茸的獸形。隻可惜身受重傷之後,全身的皮毛都被鋼鐵取代了。他再也沒法變成獸形了。


    這幾乎是藍珀永遠無法接受的傷痛。更讓他痛苦的是,他連本族血脈相關異能都沒有了。如今就跟普通人差不多,完全就是一攤廢鐵。


    正因如此,他才嫉妒金小舒嫉妒的發狂。明明那麽弱小,章魚叔叔卻會耐心指導他,幫他鍛煉。藍珀卻連訓練場都無法站上去了。


    藍珀並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垂下頭。


    然而包雯雯卻並不打算放過他,繼續罵道:“你從大城市來的,又能怎麽樣?小姑奶奶我也是從大城市來的。再敢看不起小鼠,說他風涼話,看小姑奶奶我不抽死你。”說著尾巴便重重抽打在地麵上,濺起碎石和土灰。


    金小舒也怕他們真的會打起來,到時候會給章魚叔叔和辛念姐姐添麻煩了。於是,便想勸包雯雯跟他離開。


    包雯雯這小暴脾氣,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卻不想藍珀一臉失魂落魄的說道:“是呀,被你說中了,我根本就是廢物。再也無法擁有獸形和異能了。”


    說著,他便很誇張地伸出了機械手臂,摘下了變異果樹上的果子。然後就放在嘴裏,用力啃了起來,滿嘴都是紅色的果汁,染的嘴唇紅豔豔的,就像是吃過血肉的樣子。


    包雯雯一時都被他的騷操作整懵圈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她又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說的太過火了。這個藍珀該不會受刺激發瘋吧?


    好在這時辛念趕了過來,上前敲了敲藍珀的後背,隨口說道:“你想加入就直接說唄。別別扭扭挑釁小夥伴算什麽?章魚叔叔也會帶著你一起訓練的。”


    藍珀連果子都不吃了,又大聲反駁:“我才沒想過加入他們呢。我隻是覺得金小舒是在白費力氣。你總不能管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吧?”


    辛念卻說道:“就算你懟天懟地,傷害別人,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呀。你還是先加入進來自己試試,再評論小鼠吧。”


    “我怎麽試呀?”藍珀自暴自棄地扔掉了果子,把自己的腦袋360度轉了一圈,然後質問道:“用我這具機械身體,可以加入訓練嗎?”


    辛念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反問道:“為什麽不可以?你用的是最先進、最貼合人體的變異材料,鍛煉根本不成問題。而且,你越是練習,讓你的身體產生記憶,你也就越能隨心所欲不是嗎?你總是把自己身體當成機器,動不動就開始自暴自棄。那什麽時候,你才能完美地駕馭這具新的身體呢?”


    藍珀聽了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半晌才糯糯說道:“就算再怎麽鍛煉,再怎麽努力,我也不是人,而是一具機器廢料。”


    辛念卻拉起他的手,與他掌心相對,又說道:“你能感覺到溫度,能順利工作,可以自己賺錢,還能品嚐美食。你能跑能跳,可以聽音樂,可以大聲唱歌,你完全能享受到正常人的快樂。你來到這裏工作一周了,表現的很出色,完全就是農場裏的優秀員工,我還打算給你發獎金了。你怎麽就不是人了?一切不是很正常嗎?”


    藍珀卻咬牙切齒地敲打自己身體,碰碰作響,又嘶吼道:“還算是個人嗎?算嗎”


    辛念卻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當然算的呀。照你這麽說,那些安裝假肢的人,又算什麽?”


    聽了這話,藍珀的眼睛閃過了一道光。隻是很快他又垂頭喪氣地說道:“我跟那些人不一樣。”


    辛念卻說道:“怎麽不一樣了?明明都一樣。那麽艱難,你都已經挺過來了。為什麽你就不能把自己當成一迴事呢?明明有那麽多快樂美好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嚐試。你卻把時間浪費在自怨自艾上。我覺得你這樣還挺沒勁的。大概是你還是太清閑了吧。我也不想再浪費唇舌了。不管怎麽說,從明天開始,你也來參加訓練吧。等你把身體鍛煉得更加協調,外表上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或許你的心情能稍微變好點嗎?還有這個過程中,如果你認識到錯誤,要跟小鼠道歉。”


    “……”一時間,藍珀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偏偏辛念說到做到,從第二天開始,就督促著藍珀跟其他孩子一起接受章魚叔叔的訓練了。還把這事當成了工作考勤。


    事實證明,藍珀比金小舒更加不如。就連跑步姿勢都很奇怪。可其他孩子卻沒有嘲笑他。


    圍著後山跑了一圈,藍珀累的幾乎趴在地上。然而他還是跟金小舒道歉了。


    “抱歉,我不該那麽說你的。”


    “啊,沒事。”性情溫和的金小舒很自然地選擇原諒了他。


    兩人麵麵相覷,卻也無話可說。


    這時,辛念走過來對金小舒說道:“這孩子果然就是在嫉妒你呢。我們小舒是最厲害的鼠族了,將來肯定能變成強大的獸人戰士。”


    “……”藍珀感到十分無語,卻也覺得有些丟人。幹脆就轉過身去。


    金小舒鬥誌滿滿地說道:“辛念姐姐你放心,我並沒有把藍珀的話放在心上。誰都別想阻止我變強的腳步。”


    辛念笑著說道:“小鼠呀,我其實已經預感到了。將來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強大的精神係異能戰士的。”說話間,使用了自己的“祝福”異能。


    藍珀聽著她那麽誇金小舒,隻覺得牙都酸倒了一片,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嫉妒。


    不想這時辛念走到他麵前,坐在山坡上,對他說道:


    “你也是,我預感到了,隻要你能堅持鍛煉,將來你的異能會遠超出你的想象。你也會成為強大的異能戰士。”


    說話間,藍珀一抬頭,剛好發現辛念的眸色似乎變成了金黃色。隻是很快便一閃而逝。大概是陽光帶來的錯覺。


    可下一刻,藍珀便就感到一股舒緩的能量,慢慢湧進他的鋼鐵之軀。讓他感到無比溫暖,無比自在。


    這便是辛念的特殊異能嗎?似乎帶著某種祝福的力量。


    第159章


    藍珀身上壞毛病其實還挺多的。偶爾就連他自己都會產生一種, 他是壞孩子,早已沒救了的錯覺。


    隻可惜,辛念並不這麽看, 章魚叔叔也不這麽看。


    每次藍珀矯情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慣著他。


    辛念表麵上看著挺溫柔挺和氣的一個人,可那是在藍珀沒有犯錯的前提下。一旦藍珀主動挑事, 或者去欺負別人, 那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大概是辛念弟弟妹妹太多的緣故,她養崽都養出經驗來了。深諳打一棒子,再給一塊糖的策略,而且百試百靈。輕輕鬆鬆就把藍珀給捏拿了。


    章魚叔叔那邊, 看似很冷漠的一個人,似乎對生活已經心灰意冷,已經人麻木了。偏偏這樣一個人,實際上卻還是滿腔熱血, 而且看似很兇,其實很容易心軟。


    辛念一口一個“叔叔”的叫著,章魚叔叔就真把自己當成她的親叔叔了。凡是辛念想幹的事,章魚叔叔根本不問緣由, 就全力支持。


    藍珀甚至很懷疑, 辛念就算有一天想殺人了, 章魚叔叔都能伸出八隻爪子給她遞上不同的刀。


    這兩人聯起手來對付他的時候,便是另一番情形了。


    藍珀隻覺得自己好慘, 而且根本翻不了身了。


    每日裏,雖然好吃好喝的, 辛念時常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還會跟他聊天,給他灌雞湯。可在正常工作之餘, 章魚叔叔會像趕小毛驢似的,攆的他漫山遍野的跑。不到最後精力都用盡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每次藍珀都累的不行了,章魚叔叔就會拿他那些自暴自棄的話來壓他:


    “你不是機器人嗎?還知道累呢?”


    “你不是全身上下都是破爛鋼鐵嗎?那更該把廢物利用起來。趕緊給我繼續跑。”


    “……”藍珀頻繁被打嘴,每次暴怒之下說出一些難聽的話,章魚叔叔第二天總能變著法還給他。


    到了最後,藍珀形成了反射性弧度,再也不敢說那些妄自菲薄的話語了。


    他也曾經問過,章魚叔叔是不是曾經上過戰場,是不是當過傭兵教官?如今把各種訓練傭兵的手段,都用在他們這些年輕孩子身上了。這是可以的嗎


    章魚叔叔則是冷笑道:“我高位截癱之前,是王境獸人戰士,你說呢?”


    而且,章魚叔叔也不是針對藍珀一個人,就連金小舒包雯雯也算上。來一個是一個,章魚叔叔會像趕羊似的,拚命訓練他們。


    就連辛家的小小幼崽們,章魚叔叔也沒能放過。偏偏青山鎮這些人,也包括那些不大點的幼崽,每一隻都很勤奮。就算練的精疲力竭,第二天他們還會興衝衝地加入進來,繼續努力訓練。


    辛念最小的妹妹辛桃桃小朋友曾經告訴藍珀,“不練還能怎麽辦?我也想變強呀,然後控製我身體裏的那股恐怕的力量。再也不想看見媽媽差點被魔獸打死,姐姐衝過去爆腦核了。”


    藍珀聽了這話,渾身發冷。


    辛念曾經跟他說過很多事情,她年幼時淒慘的遭遇,獸形長不大的尷尬,甚至曾經一度瀕臨死亡。可她卻從沒說過,大難臨頭,最絕望的時候,她會閉上雙眼衝過去玉石俱焚。


    後來,藍珀才打聽到,青山鎮也曾經曆過大規模深淵地窟暴動。而且這裏就是地窟要塞。一代又一代,幾乎每個孩子都有一段傷痛。


    孩子們都已經重新振作起來,開始了新生活。他們想盡辦法讓自己變強大了。也知道若幹年後,當地窟再次暴動時,他們也會成為戰士,將會踏上戰場。他們要做的,隻是提前做好準備,讓自己不斷變強。


    隻有藍珀在災難之後,選擇自暴自棄。這兩年,他一直把自己關閉起來,從未想改變自己的生活。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藍珀的想法徹底改變了。


    之後的日子裏,章魚叔叔再想趕小毛驢似的,把他攆的漫山遍野的跑。他也沒再發過牢騷,反而咬著牙堅持下來。


    這種事情一旦習慣了,似乎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慢慢地,藍珀就發現,果然像辛念說的那樣,他的身體適配度越來越高了,金屬似乎也變得融合了。走路的時候,再也不會叮當作響了。而且,操縱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鬆。


    藍珀是在來青山鎮一個月後,給他母親打的電話。


    一開始,他尷尬的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這兩年,他實在太差勁了,就像一坨狗屎。


    藍母在電話那邊聽著,似乎還偷偷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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