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妹妹說的有道理。”


    江巍在一旁附和了聲,薑族長瞅瞅薑安寧,又瞅瞅江巍,故作矜持的點了個頭:“那就這麽辦吧!”


    薑族長架勢擺的足,好像有誰真需要他來拿個主意不可一樣。


    江巍與薑安寧不期然的目光相對,各自無奈一笑。


    因著還要通知各家,江巍便提出先走一步。


    薑安寧跟薑王氏借了碗大醬,也打算迴去了。


    “三奶這鹹黃瓜醃的好,瞅著就很下飯。”


    她在薑王氏從醬缸裏頭攪和大醬時,瞅了眼裏頭丟的醬醃菜。


    薑王氏麵容和善,幾經滄桑的眉眼間,不見絲毫苦氣,總是笑嗬嗬的叫人瞧著安心。


    “那我一塊給你撈點迴去,都是自家院子裏種的,還有豇豆跟扁豆。”


    薑王氏說著,就迴廚房去拿筷子了,順帶著拿了個幹淨的大碗過來。


    “我家你青苗姐,平常就愛吃這一口,央著我學了好長時間醬菜的手藝,倒是也像模像樣的。”


    她忍不住跟人感歎起來:“就是每迴啊,總被她爺念叨,說她沒個出息,整日裏,隻會鼓搗些鄉下村姑才做的活計,一點兒也不知道矜持著身份。”


    薑安寧在一旁微微的笑著,聽得十分認真。


    “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愛學著做些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又有什麽不對的?”


    薑王氏:“青苗出落的好,長相大方,性子也好,家裏頭都指望著她能嫁個有身份的人兒,和和美美,往後也能幫襯著兄弟侄兒些。”


    “人這一輩子,可不就是這樣?”


    “想一朝改換門庭,除非是有上大氣運,否則,可不就是得幾代人的汲汲營營,才有那麽些許可能?”


    薑王氏從醬缸裏撈了好些醬醃菜上來,遞到薑安寧的手裏。


    “謝謝三奶。”


    薑安寧端著醬碗,並沒有接薑王氏的話。


    實在是,她不明白薑王氏一個長輩,好端端的,怎麽就想到跟她個小輩兒說起薑青苗的婚事兒了。


    她也不是媒婆啊?


    “你也別聽你三爺爺渾說的那些拎不清的話,他就是著急青苗的婚事兒,沒有壞心思,是青苗自己沒福氣。”


    薑族長在他那一輩兒,行三,按輩分該喊一聲三爺爺。


    不過人嘛,總喜歡聽人往官兒大的那麵喊。


    尋常在村裏,薑氏一族的小輩兒們,多是喊人族長爺爺。


    薑安寧自然也就入鄉隨俗了。


    “族長爺爺是我的長輩,尋常說我兩句什麽,我隻管聽著就是了,又不是什麽事兒,都非得爭個高低對錯來才行。”


    薑安寧:“三奶奶,您外道了不是?”


    她笑著寬慰人:“好事多磨,青苗姐姐的福氣,是在後頭呢!”


    “你說的對,好事多磨。”


    薑王氏明顯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兒的孩子,定不會跟你三爺那不懂眼色的老東西一般見識的。”


    她聽起來很是真情實意的罵了薑族長一通,將人貶損的一文不值。


    薑安寧在一旁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接話。


    實在也是這種議論長輩長短是非的話,她除了聽著,沒什麽立場去應聲。


    真要是接了這話,反而是失了教養。


    “安寧丫頭,三奶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平常在外麵奔忙,肯定也認識不少的人。”


    薑王氏有些急的拉上人衣袖:“呂秀才那樣的人家,咱們是不敢再指望了,我跟你三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姆們這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高攀不上人家。”


    薑安寧眨了眨眼,盡是困惑的看著人。


    “你看你能不能幫著給你青苗姐介紹介紹城裏頭的適婚人家?”


    薑王氏見薑安寧遲遲不接話,有些著急了。


    幹脆也就不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了。


    “也不拘是什麽舉人學子的,隻要是身家清白,會讀書,最好是家境殷實些的……”


    薑安寧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薑王氏這是打的什麽算盤,一時有些無語。


    “三奶,您未免也太抬舉我了。”


    她音色疲倦又無奈:“我哪裏認識什麽家境殷實又正到了適婚年齡的人家。”


    薑王氏正欲在開口說什麽,薑安寧先一步打斷了人。


    “我要是真認識什麽適婚的青年才俊,當初又怎麽會同趙海訂下親事?而今又如何會孤家寡人的……”


    薑安寧假模假樣的抹了兩下眼睛,仿佛在為自己的悲慘命運感傷。


    “莫說我沒有什麽合適的人介紹給青苗姐,便是我有,那也不敢胡言亂語啊?”


    薑王氏想說沒關係,你隻管介紹幾個好的就成。


    “畢竟,也是我自己眼瞎,才會誤拿趙海當良人,以為趙家人都是好的。”


    薑安寧十分真誠的抬眼看向人:“我敢給青苗介紹,三奶你敢同人去相看嗎?”


    薑王氏:……


    像是沒見人臉上的表情凝滯一般,薑安寧繼續真誠追問:“就不怕我又眼瞎一迴嗎?”


    薑王氏:……


    “我是個沒福氣的,想來在婚事上,很難會有順遂了,隻盼著身邊人能和和美美才好。”


    薑安寧語氣真誠十足:“要是我真有幸為青苗姐姐介紹幾個青年才俊……”


    “不,不用了。”


    薑王氏下意識的開口拒絕。


    過後又覺得後悔。


    可想挽迴的話,才剛到嘴邊,就又不自覺的吞了迴去。


    她心裏實在是難拿主意。


    畢竟,薑安寧這樣親事坎坷,也的確不是什麽有福之人。


    迴頭再介紹個像趙海那般狼心狗肺的東西給她孫女,那不是坑害人嗎?


    薑王氏心裏越發的動搖。


    她還指望孫女嫁個好人家呢,萬一被薑安寧給連累了可怎麽好?


    “啊?”


    薑安寧看起來極其無辜的眨了眨眼:“真的不用了嗎?”


    “不用了!”


    薑王氏笑容有些尷尬的掛在嘴角:“三奶剛剛就是跟你說著玩兒呢,你可千萬別當真。”


    “那好吧。”


    薑安寧看著人,略顯為難道:“其實我還真想起來幾個正在尋摸人家的青年才俊。縣裏頭的劉公子,就是個會讀書的,還在縣學裏謀了一份差事兒呢!”


    “不……”薑王氏拒絕的話,卡在嘴邊生硬停住,雙眼放光的看著薑安寧:“不知道這劉公子今年多大年紀?家中都有什麽人?想要說個什麽人家?”


    “才及弱冠,家中父母健在,他是獨子,家裏頭倒也小有薄產,說是想找個踏實能幹,手腳麻利的媳婦。”


    薑王氏瞬間就心動了。


    “最好是懂些育兒經驗的,劉公子家裏有對龍鳳胎,可討人稀罕著呢!”


    薑王氏:“育兒經驗?有對龍鳳胎?”


    她聲音微微發顫,不可思議的看著薑安寧:“你別告訴我,這對龍鳳胎,是劉公子頭一房留下來的,他現如今是想續弦!”


    這丫頭怎麽能拿這種人家糊弄她?


    拿她的青苗當什麽呢?


    薑王氏氣到臉色發黑。


    “哪能啊。”


    薑安寧略有些無奈:“是從前在府城求學時,劉公子的母親擔心兒子身邊會少了知冷知熱的人照顧,也怕人在外頭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學壞,便挑了兩個可心的,擱在他身邊伺候著。”


    “挑了兩個人在身邊伺候著?”薑王氏喃喃重複了遍,著實反應了會兒:“妾室?!”


    農家是很少有納妾之事的。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一個窮字。


    靠天吃飯的老農,苦哈哈的忙活一年,去了田賦稅糧,剩餘下的糧食,能維持一家子的口糧所需,便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哪裏還有那個閑錢,去再多納一房柔弱不能自理的嬌滴妾室迴來,平白添張吃閑飯的嘴?


    頂多也就是擱心裏頭想想,了不得兜裏有倆閑錢時,到煙花柳巷的去尋摸尋摸樂子。


    薑王氏沒見過旁人家納妾,卻也是聽說過規矩的。


    “哪有正妻還沒娶進門,妾室就先生了孩子的。”


    光憑這一點,她對這什麽劉公子,就沒了好感。


    “說的正是這個理兒呢!”


    薑安寧歎了口氣:“聽說就是因著這個事兒,劉公子的婚事兒才一拖再拖,始終沒有相看到合適的人家,不然光是百兩聘禮外加縣城一套商鋪的條件,就足以讓不少人心動了。”


    薑王氏有些搖擺不定:“除此之外,這劉公子,就沒有別的毛病了?”


    薑安寧搖頭。


    “那他這麽好,你怎麽自己不尋個媒人,上門說項說項?”


    薑王氏狐疑的看著人,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加之薑安寧先前說的話,她對人挑選男人的目光,很持懷疑態度。


    薑安寧‘嗐’了一聲:“說來也不怕三奶你笑話,我這個人小性,最厭惡旁人染指我的東西。”


    她抹了抹眼睛,擦去根本沒擠出來的淚水:“原本,我對趙海騙我嫁妝錢這事兒,也不是很生氣的。”


    “些許錢財罷了……”


    薑王氏心頭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薑安寧眉眼猛地生了幾分戾氣:“可他千不該、萬不該,騙了我的嫁妝錢,拿出去揮霍不算,還偷偷養了外室!”


    “啥?”


    薑王氏震驚了一下:“趙海竟然還養了外室?”


    “嗯。”


    薑安寧輕點了下腦袋:“所以我才氣不住的。”


    “劉公子也是一樣的道理。”


    她苦笑:“尋常人聽著劉家的條件,隻要不介意一過門就先多了兩個庶子的話,怕是會心動,偏偏我這人小性的很……做不到與別的女人同享一個男人的使用權,更別說像是置辦四時衣裳似的,隔三差五就要選一批年輕貌美的姑娘,給他做妾室了。”


    “啥?”


    薑王氏直接就驚住了。


    “嫁過去了,光接納他那兩個庶子不算,還得隔三差五的給人張羅妾室進門?”


    這不是有病嗎?


    薑安寧點頭:“大戶人家確實大多都是這樣的,不知道青苗姐她……”


    “不成!”


    薑王氏直接就跳腳了:“這絕對不成!”


    “姆們家是窮了些,可也沒淪落到要賣閨女去茅坑裏頭吃惡心的地步!”


    她沒好氣的瞪了薑安寧一眼:“你還是別來介紹了!”


    “確實沒幾個靠譜的!”


    薑安寧笑著從善如流:“好的,三奶!”


    那歡快的語氣,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故意的。


    薑王氏:……


    薑安寧見人盯著她,欲言又止又欲言的,臉色糾結的都快擰巴了,立馬揚起笑來:“三奶是還想聽聽其他人的情況嗎?我也還知道幾個……”


    “不用了!”


    薑王氏生怕她再說出什麽離譜的適婚青年才俊來,忙往外轟人。


    等送了人出去,薑王氏越想越覺得心裏頭不得勁兒。


    一方麵,覺得薑安寧的眼光一言難盡。


    另一方麵,又覺得那什麽劉公子,條件聽著好像還真挺不錯的。


    莫說是在他們鄉下娶親,便是整個江安縣,也沒有幾戶人家能拿出百兩聘禮,還送間鋪麵的。


    想來想去,薑王氏還是把孫女喊了過來,跟人說了這劉公子的情況。


    “……青苗丫頭,你看,要不你就委屈一下?”


    薑青苗瞪大了眼睛:“奶,你說什麽呢?這樣的人家,我嫁過去,跟給人當後娘有什麽區別?”


    “既然都是要當人後娘,我還不如去呂秀才家呢,正好也遂了我爺的心思,省得他天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埋怨我。”


    薑青苗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胡說呢?嫁到呂秀才家怎麽會是……”


    薑王氏聲音猛地頓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著我跟你爺?我就說,好端端,呂秀才怎麽就突然上門來退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薑青苗抿嘴站在一旁,悶不吭聲。


    “你說話啊!”


    薑王氏著急的不行:“你是不是要急死我啊?”


    “吵吵什麽呢?擱外頭大老遠的就聽見你們娘倆吵吵巴火的。”


    薑族長換了身衣裳,還重新的梳整了一遍頭發,從外頭走進來,目光在薑青苗這個他之前寄予厚望的孫女,立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分青紅皂白、不由分說的數落起來:“都多大個人了,怎麽還一點兒也不懂事兒,又惹你奶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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