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其實是個最諷刺的東西。


    邢天航如今身為南陽房產帝國的霸主,受萬眾仰慕,但歸根結底,也不過就睡一張床,食三餐飯。


    而再奢華的床,他也睡不沉,再精美的食物,亦吃不下。


    就像整個階層,外表光鮮,內裏腐朽。不過披了張漂亮的皮。


    邢天航迴到濱江一品,已實在疲憊至極,剛掛上水就倒頭睡了過去。林輕語曉得他這覺睡不了幾分鍾,也不走開,坐在一邊就這麽靜靜看他。


    他仍是驚為天人的俊美,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看得慣了,既不覺得他蒼白,也不覺得消瘦,總覺得他這十幾年來,好像都未曾改變。


    溫柔深情的少年,隻若初見。


    可我是傻瓜。林輕語笑著歎了口氣。


    以前是我傻,總覺得配不上你。我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去相信什麽王子公主的那一套,硬把你塞給別人。


    如果重新來過,我才不會那麽傻,管他什麽配不配,我碗裏的肉,吃進肚子就是我的!天航哥哥,我一定要在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就爬上你的床,然後在你外婆麵前,逼你娶了我!


    這樣我們一畢業就能結婚了。


    不,聽說現在連大學都能結婚,我們……唉,你看我們浪費了好多年。


    可那時候還小啊,還不懂人世這麽艱辛,不懂愛一個人會這麽難。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總以為自尊那麽重要,以為失去你,自己哭個兩天,也就能過下去。以為在今後漫長的人生裏,一定還能找到比你更好,更愛自己的人。


    天航哥哥,我是傻瓜,你怎麽就喜歡了這麽一個傻瓜?


    她輕輕起來,將他換下來的衣服整理好,卻在口袋裏摸到自己那張肖像畫。


    很普通的紙,背麵還印了陳年舊月的培訓通知,是自己打算用來墊飯盒的。可他卻十分愛惜,連折起來都舍不得,妥妥帖帖地放著。


    她迴身望了一眼昏睡中的他,眼睛酸起來。


    這個世上有後悔藥賣麽?讓我迴到最開始的地方,緊緊抓住你,再不放手。


    就像我小時候,那個送我八音盒的老太太說的那樣,當我愛上一個人,後悔一些事的時候,它真的能幫我麽?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那些不爭氣溢出的淚,緩緩走到他的床頭。柏淩去後,那隻八音盒就被邢天航帶了迴來,一直擱置在床頭櫃上。


    林輕語怕吵醒邢天航,也並沒有打開,隻是輕輕拿在了手裏。那木盒仍十分精致,上麵花體英文字的金漆不但未掉,反愈發光亮。


    林輕語突然想到,其實自她小時候拿到這個八音盒起,已經過了十七、八年,而這盒子竟經久彌新。


    它不但久經歲月考驗,那場車禍令一切都人仰馬翻,也唯獨它完好無損。每年柏淩的忌日,邢天航都會帶著它再飛去塞班,在他們出事的那條路邊,靜靜坐上半日。


    悼念柏淩,也乞求讓他早日找迴歡歡。


    邢天航手術後醒來,邢何也的說法是孩子亦在車禍中喪生。他不肯相信,致電柏靳文,柏家的說法竟神奇的如出一轍。


    周豔棠還冷冷勸他,說如此孽種,是天生的掃把星,害人害己,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令他死心。


    邢天航依舊不信,待能行走便自己去了趟塞班。當地警署及醫院證實,當日車禍中喪生的唯柏淩一人而已,邢歡毫發無傷。有個小護士亦說,邢何也帶走邢天航時,她還抱著孩子奔出來過,但雙方一陣推諉,最後誰都沒要孩子。


    醫院口徑是將柏淩遺體與孩子一同交給了柏家,但柏家矢口否認。


    由於被催眠藥物拖垮了身體,邢天航自愈力極弱,等他能乘坐飛機趕往塞班時,已經是半年後。大半線索早已斷了,甚至連孩子究竟是迴了國,還是在塞班當地就遭遺棄全都無從查起。


    邢天航幾次上柏家質問,不是被惡言淩-辱,就是拒不相見,每次迴來總少不得又病一場。


    林輕語輕輕一歎。


    算算日子,又快到柏淩姐忌日,希望這次再去塞班,天航哥哥能有所收獲。她曉得他始終沒有放棄尋找歡歡,但她也曉得,這種事,時間拖得越長,希望便越是渺茫。


    床上的人眉頭緊蹙,睡得並不安穩。


    林輕語看看時間,也不過就過去十分鍾而已,她躡手躡腳地迴到床邊,希望他能再睡個十分鍾,卻聽樓下有人進來,隨後又是砰的一聲大力關門。


    林莫言,帶著衝天的怒氣直奔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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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你幹嘛,天航哥哥剛睡著!”林輕語也火了,壓著嗓子怒嗔,“你不曉得他睡個覺多不容易!”


    林莫言沉著臉,“小語你出去,我有話和天航說。”


    “你這麽兇,我才不出去!你有什麽話就當著我麵說好了。”林輕語才沒那麽聽話。


    邢天航在床上坐起來,低低說道,“小語,你出去,我和莫言說公司裏的事。”


    他的腦神經被藥物毀得十分厲害,不但入眠困難,睡眠持續時間亦非常短暫。林莫言迴來前他就已經醒了,不過是不想被林輕語發現,仍做假寐。


    “自家兄弟,我不跟你繞彎!”林莫言啪的關了房門,沉著臉說,“沈年說這個月你又出了53萬的賬。”


    邢天航默不作聲。


    剛才那一聲重重的關門,驚得他心髒很不舒服,但他並不想解釋,就這樣白著臉望著他。


    而這態度在林莫言看來便是挑釁。


    他本來顧念邢天航尚在病中,竭力壓製著火氣,現在卻完全管不了這麽多,大聲爆發出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大筆一揮,每個月都幾十萬、幾十萬的提!你真以為我們正天富可敵國了嗎!經得起你邢大公子如此揮霍!”


    邢天航淡淡說:“人家幫我找歡歡,我總要表示酬謝的。”


    “所以你就拿公司的錢去做慈善麽!天航,那些都是騙子,黑得很!”林莫言簡直被他氣死,“你有沒有去查過那些基金會的資質?那些所謂的慈善機構,沒有一筆賬是清楚的!根本就是招搖撞騙,你還真的會信!”


    邢天航強調,“誰說是騙子!他們確實在幫我找歡歡,已經有一些線索了。”


    “有屁線索!”林莫言氣得忍不住爆粗口,“每次千裏迢迢趕去,卻空歡喜一場,還說不是騙子!天航,你堂堂博士生,拜托也用用腦子,怎麽上當上不夠呢!”


    “這是我的事,我願意信,願意上當!”邢天航聲音不高,卻低沉冰寒,深黑的眸中漸燃起怒火。


    “可你用的是正天的錢!”林莫言跳起來。


    “那也拜托你林大少想一想,我一個月替正天掙了多少!”邢天航斜睨他一眼,冷冷諷刺,“龍湘湖三期,香榭麗花園,加起來也有3.2億!夠不夠我提那幾十萬?”


    “哈!”林莫言冷言譏諷,“你覺得隻要畫畫設計圖,那3.2億就那麽簡單掙迴來了是吧!


    邢天航,你整天躲在家裏,賴著小語陪你溫柔繾綣,你曉不曉得我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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