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康熙的羽翼下,快樂地成長著。我出落得更加清秀婉轉,性格卻是古靈精怪,經常到處調皮搗蛋。康熙寵著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事事也順著我袒護著我。有一日,我“經過”惠妃寢宮的時候,聽見一句話,說我長得與已經過世的孝誠仁皇後赫舍裏氏一模一樣。好像太後也這麽說過,這讓我忐忑不安。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敏妃章佳氏薨。十三阿哥把自己關在房裏三個月,整日喝酒,誰也不理,連我也被砸了出來。四哥去了江南辦差。落大個皇宮卻連個顧著他的人也沒有,我心裏很難受,堵得慌。中秋節,重陽節也沒有好好過。紫鵑時常勸著我放開一點,等十三阿哥迴過神來就好了。我無事可忙,就整日地纏著紫鵑學刺繡。紫鵑說她也不大會,在家時就忙著爬樹,搗鼓蟈蟈了。推薦了我一人,是宜妃宮裏的紅玉。突然想起幾年前剛來皇宮,初見德妃和眾位娘娘時,紫鵑與紅玉說了好些話。把念頭拋開,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於是跟紅玉學起了刺繡。紅玉教得很仔細,從最基礎的針法走步教起,然後是各種花瓣的繡法和絲線顏色的搭配,最後才是動物、人物的刺繡。至於雙麵繡,紅玉說她也不會了,不過可以到針線房去看看。於是,機緣巧合,我學會了量體裁衣,製作清朝宮廷服飾。在現代,我連最簡單的“十字繡”都不會,沒想到迴到古代,卻完整地學了這一門手藝。唉,哪怕有一天流落街頭,好歹也有一門手藝謀身,我心下悲哀地想著。

    三個月後的一天,十三阿哥領了聖旨,直接就出了宮,說是到西北領兵。他沒有來向我辭行。他不知道我多麽得掛念他,他竟然沒有跟我辭行。三個月沒有見過一麵,他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就這麽走了。這一去就是三年。夜靜人深的時候,我把胤祥的絲帶從盒子中拿出,紮在頭上,又卸下,折好,放迴盒中,鎖在箱子的最底層。那裏麵還有我繡給他的荷包。我把紫藤閣改成了寢宮,日日休息在榻上。哦,那是胤祥坐過的,他坐在那兒聽我說過故事,還有聽故事時的表情。

    雲淡風清的日子,我也不再製茶、調酒、做糕點了。這些事自然有新近的宮女、女官們去費心思。聽紫鵑說,今年新選的秀女中被派往乾清宮的幾位,模樣、家世、性子都好,也製出了不少別出心裁的東西,皇上頗為喜歡。我淡淡一笑,不以為意。我知道,紫鵑是好心提醒我要保持皇上對我的寵愛。我在這深宮中,也隻能靠皇上對我的寵愛了。我冷笑。

    我為皇阿瑪燒製了一套錦繡河山,共三十組,正好是三十個省。讓李德全每天換一套,一個月正好一遍。皇阿瑪說我就是不讓他消停,連吃飯也要關心著國家大事。我調皮地搬用《論語》,溫故而知新,又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把皇阿瑪逗得直說我淘氣,當天晚上多吃了好些膳食。李德全還特意來謝謝我。宮中主要的幾位娘娘,我也特製了幾幅花語圖,讓官窯燒了,假手皇阿瑪給送了出去。娘娘們看看就知道是我的主意,特地打發貼身宮女送了賞賜過來。

    宮女年滿二十五歲是要放出宮外,自行婚配的。在古代,二十五歲已經很老了,很難有什麽好的歸宿。要麽是續弦,要麽是做小妾,要麽嫁個粗鄙俗人,嫖賭不說,還時常打罵。宮女們在皇宮好不容易攢下的一些銀子也很快就被丈夫花完了,最後淪落到當女傭的境地。至於女官,自然是好的,她們出生在上三旗。一般在十七八歲的時候,會指婚給皇親國戚,權貴大臣的適齡公子。留在宮裏的,就可以升為姑姑、嬤嬤,指給階位高的太監做“對食”。宮中的五年,我也結識了幾位可以信賴的朋友。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出宮後替我打理經營食宿的“雅閣”和“悅來客棧”;如琴、如棋、如書、如畫四人打理服飾珠寶店“紫藤閣”;冷香、暗香則經營錢莊“聯通”和當鋪“吉祥號”;另外還有一位李清秋,鑄鐵坊的太監,從死裏被我救了迴來,我將其暗地裏運出宮,讓他打理我從九阿哥接手過來的“奇巧坊”。這位清秋倒是有些曆史的。他原來是江南一個商賈大戶的公子,自幼習武,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但陰差陽錯,這位姑娘進了宮,被封了貴人。他為了再見她一麵,隱姓埋名地入宮當了太監。過後不久,就聽說這位貴人病死了,而他卻因為一點小錯被處死。從經曆上來看,清秋都是我在宮外代表的不二人選,而他也對我的情況了解,對我算是欽佩有加。於是我將京城中所有的鋪子都交給他打理,春蘭十位姐妹直接跟他聯絡。每月我若出宮則清查總賬和各個鋪子的分賬。春蘭十姐妹有特殊情況直接向我報告的權利。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互相製衡也是很重要的。我按照股份製將鋪子的股份分給他們各一份,讓他們更加盡心地為我工作。

    夜深人寂,我越發孤枕難眠,輾轉反側。無奈起身,思量又思量,酒入愁腸愁更愁。不自覺地踱著方步,喃喃自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不應有恨,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不應有恨,此事古難全,……,不應有恨,此事古難全,……。”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待一切聲音悄然無息的時候,紫鵑掀開簾子,躡手躡腳來到我身旁,輕輕地將我扶到榻上歇下。紫鵑轉身出去,歎了口氣,“這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呀!”

    天剛啟明的時候,宮內的粗活太監和宮女們起身幹活了。我聽著掃殘花落葉的沙沙聲,就想著秋天的時候,落葉從樹梢,旋轉著,落到地下,被塵土掩埋,腐爛,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西北飛沙走礫的,十三會不會風餐露宿。轉念又想。西北民風淳樸,姑娘行事開放,十三會不會看上別的姑娘了。十三把我忘了吧,他沒有跟我辭行,沒有書信,沒有口信。四哥也許久沒有來看我了。

    我每天都寫一封信,夾著拾來的一片落葉,封好交給來往西北的軍用信差。我每天從早盼到晚,仍然沒有迴信,一封也沒有。

    後來,我病了,病了三年,直到……

    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十三阿哥終於班師迴朝。聽到這個消息,我一早就讓紫鵑幫我打扮,挑來挑去,都不滿意。忙活到晌午,才算好。

    皇上親自在神武門迎接十三阿哥凱旋歸來,又賜百官宴。召諭天下,大赦,舉國同慶。

    紫鵑扶著我,在遠處悄悄地看著他。他在百官的道賀中,開懷暢飲,舉止有度,長袖善舞。感歎!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拚命十三郎”了。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他轉身朝我這個方向望過來,隻見他全身一顫,杵在哪兒,臉上似乎露出憂傷的表情。我知道我瘦了很多,原來的鵝蛋臉已經變成瓜子臉;原來紅潤的雙頰已經蒼白無色;原來的精靈古怪已不複存在,換上的是病態的弱不禁風。銀絲帶在微風中伴隨著發絲飄動。我轉身離去。

    禦花園

    眼前,紅葉凋零,飛舞著飄在空曠的花池上,隨著風,靜靜地漂。

    秋水無痕

    聆聽落葉的情愫

    紅塵往事

    呢喃起漣漪無數

    星空無語

    奢望燦爛的孤獨

    明月黃昏

    翩翩不再少年路

    愛如果迴到從前

    錯過的花開

    是不是依然美麗如初

    愛如果還要走下去

    牽手的你我

    能不能握緊

    能不能握緊 愛的溫度

    愛如果迴到從前

    錯過的花開

    是不是依然美麗如初

    愛如果還要走下去

    牽手的你我

    能不能握緊

    能不能握緊 愛的溫度

    愛在路上

    從來就風雨無阻愛要幸福

    哪怕從眼淚中流出

    流出……

    唱出這首京華煙雲,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把以前的愛在歌聲中抓住,不再放棄,愛要幸福,哪怕從眼淚中流出。

    “月——落——,月——落——,……”撕心裂肺的聲音,是誰,是誰在喊我。我從朦朧的眼中,看到了他,他向我奔來,他向我奔來了!愛在路上,從來就風雨無阻,從來就風雨無阻。我提起裙角,迴奔過去,“胤——祥——,胤——祥——,……”我喊出他的名字了,第一次,我喊出來了。緊緊地摟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再也不要放棄。再也不要失去了!

    當晚,胤祥留在我的月華宮,我們緊緊地摟在一起,永不分開。

    “月落”,胤祥撫摸著我的頭,輕聲道。

    “嗯~”,我溫柔地抬眼望他,滿目憐惜。他也不再是當年翩翩少年郎了,臉上有了太多的滄桑。西北軍營,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又惹相思債。

    “額娘去世的時候,有一夜,皇阿瑪來找我,要我必須放棄你。”

    “我不明白”,我皺起眉頭。

    “我也不明白,問皇阿瑪為什麽,他隻說讓我放棄你。那一夜,他告訴了我很多額娘的事情。他說,額娘是除孝誠仁皇後外,最了解他的人,可他卻不是她所愛的人。額娘在進宮之前,曾經和另外一個人相愛至深。進宮後,一直鬱鬱寡歡。額娘去世前不久,那個人在戰場上犧牲了。”

    “你再也不會放棄了,對不對。”

    “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我承受不起這份失去。”胤祥深深地抱緊了我,像是要把握融入他的身體之中。我很疼痛,可是我很快樂。他愛我,我終於了解了他的心意,我生而無憾了。

    皇阿瑪下旨,胤祥任兵部尚書。

    胤祥很忙,但是每天晚上都會到我的月華宮來歇息。他睡榻,我睡床。我們不敢向皇阿瑪請旨賜婚,生怕皇阿瑪發怒,再次把我們分開。這樣的愛多一天是一天。

    “月落,你在寫什麽呢!”胤祥起身,披了件衣服,看到我一清早的就在桌上寫寫畫畫的。過來拿起一張,上麵寫道,“我要有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沒有錢,我至少要健康。”他看完笑了一會兒,又思索了一會兒,最後過來抱著我說,“我沒有很多很多的錢,但是我會把我自己和所有的愛都給你。”

    “那你愛我多少。”我噘著嘴,躺在胤祥的懷裏問。

    “這麽多”,胤祥右手比出一個指節的寬度。“不行,還要多點。”“那就這麽多”,胤祥伸開手臂。“不行,太少了。”胤祥壞壞地在我耳邊唿著氣,堅定地說“我對你的愛,直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不減一分。天涯海角,生生世世,我都跟你在一起。”重重的誓言“刻”在我的額頭上。

    “十三阿哥、公主,該梳洗了。”紫鵑剛開始看到我們這樣還不好意思,幾天後就習以為常了。隻要我高興,她就跟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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