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並州太原人也。


    為他是並州人,雖說他此時還隻在大理寺任七品司直,還是隨駕至此,跟著並州官員們一起拜見過帝後。


    媚娘早聽薑沃說起過,這位讓閻立本一見便稱‘滄海遺珠’的年輕人才。


    此時一見,也不免開口讚歎:“好人物!”


    另外賜下寶墨十方。


    狄仁傑拜謝皇後。


    *


    皇帝年少時,曾遙領並州多年。


    此番卻是第一次到並州。


    又是以帝王身份,親至皇後故鄉,心境格外不同。


    因而停駐並州的日子,賞賜就沒斷過。


    才賞過百官。


    三日後,又下詔‘以皇後故鄉並州長史、司馬各加勳級’[2]


    次日再詔:“並州婦人年八十以上,綿版授郡君。”[2]


    原本在暫住宅中專心教孩子的薑沃,聞此信隻好將教育工作移交崔朝——


    事關勳級和命婦爵位,薑沃作為唯一一個吏部至此的高級官員,立刻就結束了假期,忙了起來。


    皇帝賞的多愉快,薑沃就忙的多痛苦。


    終於忙過後,薑沃算一算皇帝這次的封賞力度之大,就去尋媚娘道:“姐姐,要不我長安戶籍不要了,去找京兆尹改成並州戶籍吧。”


    媚娘笑應:“好。”


    皇帝聽聞後亦大笑:也是,吏部官員總共沒來幾個,這幾日怕是把她這個吏部侍郎忙壞了。


    帝後便按並州都督的賜物,照例給薑沃送了一份去。


    **


    “杜長史的春日宴。”


    薑沃把玩著手裏一張名刺,問崔朝道:“你也收到了此宴之邀?”


    崔朝頷首:“收到了,這迴隨駕而來的國子監朝臣,隻有我自己。杜氏既然想舉薦人才,自然不會少了我一份名刺。”


    當然,更不會忘了吏部侍郎,上一迴貢舉的副考官。


    薑沃原本有點懶怠去,她剛忙完封爵加勳事,隻想好好歇兩日。且這位杜長史,她從前也完全不認識。別說在並州,就算在長安,這種‘舉薦宴’‘詩會宴’她也不知推了多少。


    但不知為何,她看著這張普通的名刺,直覺該去。


    薑沃並沒有完全依賴直覺,她從崔朝身上摸了數枚銅錢出來,擲出卦象。


    這場春日宴。


    當去。


    崔朝笑看她擲卦:“原來,我也想勸你去的——這位杜長史你與他雖素昧平生,但他的姨兄,與你卻有淵源。”


    薑沃抬頭望著他。


    崔朝就道:“他的姨兄是岑相。”


    薑沃歎息:岑文本岑相啊……


    那確實頗有淵源。


    她當年第一次出現在朝臣前,就是一場詩會。


    在詩會上,她被荊王李元景(謀反已故)為難,逼她起卦算魁首,她道出盧照鄰之名。


    算是她年少時步入朝堂的起源。


    那場詩會的主辦人正是岑文本岑相。


    她還記得岑相對她溫和道:“薑太史丞是第一迴 參加詩會吧。無妨,聖人未到時,你先跟在我旁邊。”


    可惜岑相病逝於先帝親征高句麗途中,至今已有十一年了。


    *


    這場春日宴上熟人頗多。


    薑沃見到其中兩個時,都沒忍住唇邊笑意。


    這既然是場‘舉薦才子宴’,杜長史杜易簡,就還請了此番隨駕到並州,專為聖人巡幸作詩的,國子監內素有才名的學子——駱賓王與李敬業。


    駱賓王自然是有才名,李敬業是祖父李勣大將軍太有名。


    皇帝親至並州後,對代他守並州多年,又一直護衛他的大將軍,自然更觸動君臣舊情,此番也是連連加賞。


    李敬業也跟著祖父受了不少賞賜,儼然隨行官員裏最風光的一批。


    杜易簡哪裏敢漏下這位,也單獨下了名刺。


    春日宴設在一處精致別院裏,風景如畫。


    各人各案,麵前擺著各色精致酒饌。


    薑沃卻也不用賞景,直接就以李敬業和駱賓王言語對掐來下飯。


    看的她心情大好。


    直到杜易簡引來第一位才子時,薑沃的心情才低落起來。


    這會子幾乎沒有什麽舉賢避親的,先推薦的都是自家人。杜易簡薦上來的第一位,就是他自己的堂弟,杜審言。


    薑沃聽到這個頗為熟悉的名字,不由凝神思量,片刻後忽然想了起來。


    然後望著杜審言這張還很年輕的臉,很是惆悵。


    杜審言才這麽年輕,自己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他的孫子——詩聖杜甫了。


    薑沃舉杯飲了半杯酒平複惆悵心緒,然後將杜審言送與在座各位的投卷慢慢看過。


    **


    杜易簡又引出幾位才子後,宴席氛圍漸熱。


    薑沃早慣了這種場合,哪怕悵然也不會讓人看出來。


    她依舊去看駱賓王和李敬業唇槍舌劍來緩解心情。


    很快,杜易簡作為東道主,起身給在坐各位介紹下一位才子。


    隻是這迴,杜易簡比之前還要鄭重些。


    甚至還帶了幾分神秘道這是位神童,去歲,年不過六歲就能寫文,且‘構思無滯,詞情英邁’。


    杜易簡還在誇誇,李敬業已經冒出來一句:“坐中還有個七歲作詩的呢。也未見才氣如何,不過是鵝鵝鵝。”


    說著還夾了一塊鵝翅膀,對著駱賓王晃了晃。


    駱賓王大怒,看起來就要拍案而起當場再作詩罵人了。


    還是作為國子監司業,也就是校長的崔朝出言製止,兩人才各自安靜閉嘴。


    杜易簡:……


    早知道這兩位有仇,他就不一起請了啊!


    他連忙在百忙之中對崔司業眼神致謝。


    崔朝對他頷首微笑,又晃的杜易簡更加忘詞。


    半晌杜易簡才重新撿起話頭來,也不敢再多說了,一邊示意仆從去內間領人,一邊幹巴巴道:“這是我一位好友,齊州長史王福畤之子,今年才七歲。”


    薑沃忽然安放下竹箸。


    她抬起眼,望著被仆從引出來的七歲童子。


    原來是他。


    耳邊傳來杜易簡的聲音:“……我這位好友雖是齊州長史,祖籍卻也是太原。”


    “這是他的第三子——王勃。”!


    第118章 薑沃的偏心


    春日宴。


    庭院中栽種著數株西府海棠。


    正時海棠繁盛未雪時節,雲霞般燦漫,連著春光都跟著煙豔起來。


    但薑沃閉一閉眼,眼前浮現的卻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秋日盛景。[1]


    《滕王閣序》千古駢文啊。


    *


    杜易簡還在說些什麽,薑沃已經走神到滕王閣上去了。


    說來,後世是《滕王閣序》帶動了滕王閣的名氣。


    可此時,還是滕王閣,或者說滕王本人名聲大。


    滕王李元嬰,高祖李淵的幼子,年紀小輩分大,是當今的叔王。先帝貞觀十三年間,封滕王,赴任山東滕縣,廣起樓閣。


    如此說來,滕縣才是第一所滕王閣。


    隻是滕王性劣,在滕縣幹出‘驅趕百姓為樂’‘專挑農忙時出去踐踏農田打獵’‘拿彈弓打傷人’‘把人埋在雪地裏’等種種惡行來,就被先帝貶到蘇州做刺史去了——


    滕王這一世,多有貶遷,就開始了去哪兒把滕王閣建在哪兒的一生。


    到了當今登基,滕王依舊不改本色。


    皇帝下書把滕王的惡行數了一遍,然後非常痛心疾首道:“朕因與王叔是骨肉至親,不忍心治罪於國法,王叔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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