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唐的天策上將!


    他們會不假思索將性命托付,聽從他的指揮,指哪兒打哪奮力拚殺。


    相信背後站著的將帥,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一如從前許多年。


    *


    皇帝很快排布完攻打白岩城之事:李勣負責攻城,李道宗領兵一萬負責阻擊高句麗援軍,張亮負責與太子一起駐守遼東城……各自安排過後,皇帝又對李勣道:“你麾下那個新提拔的先鋒將,讓他留下來。”


    李勣一怔,隨後就了然:應當是皇帝看重其勇猛,要留下護衛太子吧。


    於是立刻領命。


    隻是心裏稍微有點惋惜:這個新人先鋒將,實在是勇不可擋,銳氣過人。他原本都已經想好了怎麽安排他去破西南城門……不過,還是太子的安危為先。


    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麽,皇帝就對李勣道:“朕留下你一個先鋒將,再補給你一個如何?”


    “陛下吩咐。”


    “朕。”


    聽皇帝說了一個‘朕……’之後就沒有下文了,李勣起初還在靜靜等著,等了片刻,驟然明白過來,忍不住霍然抬頭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二鳳皇帝點頭:“沒錯,朕為先鋒。”


    為秦王時,他就習慣了每逢出戰,必皂衣玄甲親為先鋒領帥諸軍。有時候還會拿自己做個誘餌,引敵軍入圈套。


    李勣震驚後,也就重重點頭:“臣領旨!”


    旁邊長孫無忌立刻捂住心口:哪有讓原本的先鋒將在城內守衛太子,然後一個皇帝跑出去做先鋒帶頭衝的啊!


    作為唯一一個跟到前線來的宰輔,長孫無忌覺得自己頭都要禿了。


    其實原本在京中時,長孫無忌對房玄齡一直隱隱壓他一頭是很不痛快,但現在卻無比懷念起了房玄齡。


    也懷念在定州負責軍需的褚遂良等人,甚至連劉洎都開始想念了——他雖然想摘自己的桃子,但以往倒也是個直言進諫的人,可以一起勸阻皇帝。


    然而所有的想念都是想象。


    長孫無忌隻好眼睜睜看這件事安排下去,愁的看起來瞬間門都憔悴了好幾歲。


    *


    好在他不知皇帝跟太子之後的對話。


    “稚奴,若是朕給你尋一處安全的高地,還會派親隨護衛你——稚奴敢不敢離開遼東城,去此地親眼看著朕打下白岩城。”


    李治立刻應道:“父皇禦駕親征,甚至親為先鋒,兒子不過出城去觀戰,如何不敢!”


    皇帝笑著拍拍兒子的肩膀:“好孩子。”又囑咐道:“事先不必告訴你舅舅了。”


    可別為了個城池,把大舅子再給氣個好歹出來,就得不償失了。


    等事成後再說吧。


    其實二鳳皇帝每個‘浪到飛起’的操作,都不是虎,而是有周密的計劃的。


    早在出征前,他就決定要選一城,親自攻城給太子看,讓他親見得國不易,了解將士血戰沙場的艱險——若不親眼所見,隻是從書本和師長口中聽到,他或許不能真的明白。


    隻有親眼見過沙場,見過血,才知這大唐的山河來之何等不易。


    當然,教導兒子重要,保住太子的安全更重要。所以他選了十拿九穩的白岩城做教材,而不是遼東城。


    並且除了數百忠心耿耿的親隨,他還安排了一個新發掘的驍勇之士守衛太子:大唐每迴對外征戰,除了用府兵,也會征兵。這人就是應征‘高句麗之戰’的新兵。


    雖是新兵,但在破遼東城一戰中,衝鋒在先,極為勇猛,皇帝一見便頗喜。因此於戰後,特意命人尋了此人引來,賜了些絹帛,又從普通兵士直接連提兩級,封了從七品翊麾校尉,先在李勣帳下做個先鋒將。


    雲湖公公迴稟:薛校尉已經奉命在帳外候著了。


    皇帝命宣。


    李治打量了下這位被父皇誇讚,初初嶄露頭角的三十來歲校尉。


    “末將薛仁貴,見過陛下、見過太子殿下!”


    *


    白岩城外的山崖上,李治望著不遠處的戰場,盯著那個熟悉的玄甲身影在其中廝殺,覺得手心發麻,熱血似乎衝向頭頂,他耳畔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咚咚’心跳聲,壯如軍鼓。


    他想起舅舅之前跟他講的父皇早年征戰事——也不隻舅舅,太多人與他講過父皇太多的戰績。


    隻是長孫無忌最喜歡講皇帝年輕的時候。李治也最願意聽:那時候父皇才十九歲,祖父和大伯李建成被宋老生所阻困,父皇帶人去救,親殺入重圍,戰到“兩刀皆缺,流血滿袖,灑之複戰。”就此殺退敵軍。[1]


    他終於親眼見到了。


    父皇是如何打下來的天下。


    李治也於此殺聲震天的沙場上,深深明白了,父皇為何不顧群臣反對,冒險要將他帶來遼東,置身戰場之中。


    他原本就想做個好太子,好皇帝,可親眼見過父皇率軍廝殺後,他的手緊緊握住父皇留給他的腰刀:他會拚了命去做個好皇帝!


    **


    長安。


    七月裏下了一場大雨,終於涼爽了起來。


    今日原是薑沃的休沐日,正在跟媚娘對坐邊看書邊說話,就來了個太史局的小宦官,說是有李淳風的信到了。


    這種要緊信函需得薑沃本人落印留名,才能取走,旁人無法代取。


    於是她又去了趟太史局,把師父的信拿了迴來。


    薑沃進門,媚娘就抬起頭關切道:“遼東如何,天冷下來了嗎?”


    媚娘邊問邊壘了壘手邊搖搖欲墜的書,是幾本摞在一起的兵書。出名如《孫子兵法》《太公六韜》都不必說,媚娘正在細看的,卻是薑沃拿迴來的一本《衛公兵法手記》。


    衛公,更具體的稱唿是:大唐衛公李靖。


    作為初唐戰神級別的人物,李靖如今已年邁,數年未披甲掛帥。衛公便也如孫神醫一般,將自己多年征戰沙場所悟之道,寫成兵法手記,要傳給大唐後世將領。


    皇帝是要求將領們皆熟讀此書的。


    薑沃不是將領,但也有法子搞到一本。


    此時她走到桌前,與媚娘一起將桌上的筆墨先挪開,免得不小心汙了書信。這才把李淳風的書信拿出來看。


    李淳風給袁師和弟子寫的信,很有分寸,一點兒軍機要事不提,頂多提一句如今駐紮在何處城池。其餘的便都是大篇記述高句麗的風水地貌、氣候風象……


    “遼東的天,開始變冷了。”


    薑沃記得曆史上二鳳皇帝親征高句麗,起初連克十一城,並無太大阻礙,最後就是在高句麗一座名為安市的堅城下受阻,城固難破再加上天氣嚴寒,在這兩種不利情況下退兵的。


    因最終未下安城,甚至因嚴寒折損了不少兵士,故而這一征雖重創了高句麗,遷了遼、蓋、岩三州數萬人口入大唐,但以二鳳皇帝的標準來看,這一仗自然是有些遺憾的。[2]


    天時不與,實莫奈何。


    薑沃把李淳風的信展平收好:師父能夠在信上寫明的消息,一定都是稟過皇帝的。


    **


    安市城外。


    議事帳內,諸將領討論的‘熱火朝天’。


    “該到了用火藥的時候了!這幾日衝車、投石車都已經用過了,安市城城牆實在太過堅固難以衝開。既然帶了火藥來,為何不用呢?”


    “還是先別用了,再試試築土山法。畢竟聖人之前曾說過,火藥出其不意才最能克敵。如今安市城雖很是堅固,但別忘了還有都城平壤。不如依舊將火藥秘斂,到了平壤城下再炸個出其不意,豈不是好?”


    這位話音剛落,自有反對之聲,因築土山法攻城是最古老的法子之一——當對麵城牆堅固,便不再求從正門攻城,而是築起一道比城牆還高的土山,形成壓頂勢。


    想想就知道是個大工程。


    “那就要在這安市城下耗久了!大軍的軍需也要慮到的。”


    ……


    諸將領各抒己見,群策群力,倒是皇帝一直未說話,似乎在仔細聆聽分辨這些戰術,究竟要選擇哪一個,究竟要不要把火藥用在安市城。


    因皇帝在最上首坐著,眾將開口前,都會先以目光或者手勢請示一下,得到聖人頷首後,才站起來陳述自己的觀點。


    待眾將領都說完後,皇帝忽然對一人頷首:“淳風,你說吧。”


    李勣等人都有點詫異,轉頭望向位列末座的李淳風:啊,李仙師居然開口說話了。


    要知道自從到了遼東後,因李淳風掌火藥事,所以每場重要議事都會列席參加,但他一直沒有發表過意見。


    術業有專攻,他不通軍事自然不開口。


    尤其是他又是玄學風水家,更要三緘其口連神色都不動,就算有人問起,他也隻當作自己沒帶舌頭,一言不發,免得一句話不慎,帶給將領們什麽心理暗示。


    怎麽今日,忽然想發言了?


    眾將領齊齊豎起了耳朵。


    李淳風起身道:“到底先攻何城,攻城時用不用火藥,臣都不懂。”


    眾將領:??那你要說啥啊。


    李淳風接著道:“但臣任太史令多年,掌天文曆法,測風雲氣色——陛下,九月必有嚴寒,臣請陛下調動大軍於九月前退兵。”


    一語石破天驚。


    眾將領頓時色變:九月前退兵?如今已經七月了!一個月,哪怕打下安市,也必然來不及拿下平壤了。


    到底是一國都城,高句麗皇族所在,絕對非朝夕之功。


    李勣不由開口問道:“李仙師,雖說高句麗較之中原冷的更早些,但如今七月裏似乎也差不太多——九月真會嚴寒至得退兵嗎?”


    他問出了眾將的心聲。


    而李淳風則目視皇帝,似乎在請示能不能將東西拿出來。


    而在座眾人,隻有皇帝聽到‘九月退兵’這句話沒有奇異之色,顯然是早得過李淳風私下的迴稟。


    見皇帝點頭,李淳風才從袖中取出一塊長絹:“這是幾月來,我與高句麗當地百姓詢問,並搜集了每一處的縣誌,再加上觀測風雲天象所得——今年高句麗九月便有雪,九月底便可滴水成冰。便是將士能耐嚴寒頂冰雪作戰,從遼西運糧的糧隊,卻會被冰雪阻封。”


    眾將領神色肅然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兵士們提著腦袋上戰場,為將領者可以要求人吃苦,但不能讓人不吃飯!


    還得吃飽飯,才能打仗。


    這是在敵國腹地,若是真因冰寒斷了糧道,想想就是極可怕的境地——別被高句麗趁機反圍剿了才是。


    “若是隻有一月餘……”李勣很快做出了自己的表態:“陛下,臣依舊覺得該先下安市!安市城池牢固兵多糧足,若是棄安市不取,直奔國都平壤,安市內的高句麗士兵,便可能出兵截斷我軍糧草——會陷入兩麵夾擊腹背受敵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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