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我的世界,才又重新有了色彩。我終於可以不用再過那種坐吃等死的空洞生活,雖然談不上是人生的意義,但我的生活中,新增了一個目標,也可以說成是向往——我要幫你。我一定要救你,幻月,我要你活下去!”


    “你說,我現在也成為你活下去的動力了,嗬——其實,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吧。”


    “可是,當日你就那樣走了,一句‘去冥府’,徹底抹煞了我賴以生存的動力,我頓時覺得自己的生活失了方向。但我始終不願意相信,你妖王幻月,會是一個如此輕易便會向命運妥協之人。”


    “所以,我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你離去的方向,等啊等,等著你迴來,想再親耳聽到你對我說‘漠塵,我餓’,然後,我還和以前一樣,一邊損你,一邊為你做飯。”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天,我沒有把你盼迴來,卻等來了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


    “‘叫幻月出來!’這是他在我麵前站定後,對我說出的第一句話。我沒有理會他,隻一心繼續看著我該看的方向,等著我該等的人。”


    “或許是不耐煩了吧,那家夥也沒再多搭理我,繞過我的身側,徑直朝我的屋內走去。我知道,他定是去找你了,當然,他注定會是白跑一趟,所以我也就沒阻止他。”


    “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又出了門,重新迴到我跟前。”


    “‘幻月在哪兒?’他的樣子很是焦躁,見我不說話,甚至根本不看他一眼,又接連問了我好幾聲,可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終於,他的耐性被我磨光了。他的手,緊緊地掐住了我的咽喉。我的眼,漸漸地朝他看去,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但是我的意識卻很清晰,眼前這個,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於是,我諷刺地笑了一聲,用盡渾身的力氣,迴敬了他一句‘你不就是幻月麽?’之後,我脖頸間的禁錮,便鬆懈了開來。我貪婪地大口唿吸著,有些疲憊地靠在了身後的門框上。”


    “那家夥顯然也是對我這不堪一擊的廢物毫無興趣,斜眼冷笑一聲之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紙豔紅的東西。”


    “我隻是下意識地一瞥,便知那是一封喜帖。你信嗎?當時他還什麽都沒說,我的心中,便已猜曉了七八分。這本是與我完全無關的事情,可當我抬起頭,再次看向你離去的方向時,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陣酸楚。”


    “於是,我抱著一絲僥幸的不確定心理,戰戰兢兢地問出了我有生以來最為白癡的一個問題。”


    “我問他,這紙喜帖,是誰的?”


    “他學著我的樣子,看向我遠眺的方向,輕描淡寫地說‘我和月婉瀅的’。瞬間,我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瓦解。那一刻,我甚至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我看到了你受傷的眼神,和疲憊不堪、搖搖欲墜的身姿……”


    “不過,我立即意識到了事情似乎不對勁。即將成親之人,怎可能不帶任何喜悅之色?何以在他向我宣布這樁喜事時,表情和語氣,竟是如此冰冷。更何況,他此行此舉,很顯然是來向你挑釁和示威的,搶了你妖王幻月的心愛之人,還有什麽比這更能令他倍感大快人心?”


    “我收迴神,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沒錯,他微蹙的眉,緊咬的下唇,還有逐漸收攏的雙拳,所有的一切,都彰顯了他心底的不快。他根本不愛月婉瀅!”


    “於是,我又問出了我有生以來第二白癡的問題。”


    “我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倒也是個直率之人,‘為了報仇’,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將自己的目的暴露無遺。”


    “我笑他的卑鄙,雖然我不知道他和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但自己不能手刃仇人,反而是利用女人來打擊對方的心理防線,這種人,確實令人不齒!”


    “麵對我譏諷的笑,他沒有生氣,而是迴以一笑,對我說道‘你是他的朋友,但你真的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驕傲、自大、無情、殘忍,這世間所有醜陋的詞加起來都不夠形容他的萬分之一!是,我殺不了他,但我可以徹底擊潰他!我會讓他失去自己的最心愛之人,以此來懲戒他的有眼無珠!這是他欠我的,更是欠她的!’”


    “我並不訝異於他複仇之心的強烈,我隻是始終猜不透,你究竟欠了他什麽?還有,他口中的‘她’是誰?可還沒等我問出口,他又繼續說道‘你以為這就完了?你太小看我了。心愛之人是嗎?我除了要讓他嚐嚐被人奪取所愛的痛楚,還會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妖族子民,死在他最愛之人的手上!愛人和臣民,我倒要看看,這樣的兩難抉擇,他這偉大的妖王大人,最終,會何去何從?!’”


    “那一刻,我突然暗自慶幸,小月月,幸好你選擇了自我了斷,至少,你不用經曆他一手策劃的這場陰謀。也是為了打擊他吧,我笑著告訴他,你已經離去的事實。”


    “可是他卻自信滿滿地對我說‘你的妖王大人會迴來的,冥主不會輕易就收迴他的性命,他絕不會讓自己當初的一念之仁付諸東流。到時候,我會笑著看你們哭的……’”


    “說完這些,他便把手中的喜帖丟在了我腳下,轉身之際,他終於說出了此行的重點‘哦,對了,看在你是他幻月最好的朋友份兒上,告訴你件事吧。冥主和幻月的那個賭,你知道的吧?這場賭約中的關鍵之人,即將成為我的新娘!’”


    正常情況下,我是不是應該一把抓住漠塵的雙肩,用一種崩潰的語調,幾乎癲狂地衝他嘶吼:“為什麽會是這樣?”


    很顯然,我現在絕對是處於一種精神不正常的狀態。


    因為上述的任何一個動作,我都沒有付諸行動。我承認自己沒什麽文化,但是我知道人間有這樣一個成語,叫做“樂極生悲”。我當然知道它不該用在此情此景之下,我想說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過了這條底線,便會適得其反。


    漠塵的話,帶給我的衝擊有多大,我無法用言辭形容出來,迴想起來,那一刻,我如此鎮靜,甚至還能沒心沒肺地笑著。


    然而漠塵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這才是我離開的第一天,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小月月,我知道你定然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撐住,因為事情並沒有在這裏就告一段落。”


    “那個冒牌貨走後,我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矛盾。一方麵,我希望他說的話,是真實可信的,這樣一來,你就會迴來,你會迴到我……我們身邊。但是另一方麵,我又不希望你迴來,因為這裏等著你的,是一場慘絕人寰的陰謀!”


    “會迴來嗎?迴來吧!不,千萬別迴來!那一天,就是這樣三句話,折磨了我無數次。若不是第二天,那秦……秦、秦雪鳶……的到來,及時收迴了我散亂的心神,恐怕我就真的會就此了斷了吧……”


    “你沒聽錯,來的人,是秦雪鳶。”


    “她來的時候很是匆忙,似乎是趕了一路,氣喘不止,卻又終是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休息上。她沒有理會我,喊著你的名字就衝進了屋內。但是和那冒牌貨一樣,很快,她便‘無功而返’。”


    “也是在那時,她才注意到了門邊的我。”


    “也是那句話,‘他在哪兒?’我苦笑,說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當時在哪兒,是在冥府,還是在迴來的路上……”


    “可是我的這句無心之詞,竟像是一種魔咒一般,瞬間抽空了秦雪鳶渾身的力氣。她仰天悲嚎一聲,癱軟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哭了,樣子是那麽得無助。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我幫不了她,不管她的悲慟是為哪般,我都幫不了她。所以,我也就沒有假惺惺地安慰她,隻繼續呆立在門邊,兀自矛盾著。”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等我倆都迴過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嗬——是誰說哭過了,發泄了,就會好了?秦雪鳶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本也以為她沒事了,可當她開口說第一個字之後,我才知道,她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哭,而是已經聲嘶力竭,再也流不出淚來了。”


    “她對我說,‘月婉瀅要和那個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她又說,‘月婉瀅要和滅了我無月樓的仇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然後,她哽咽了,她問我,‘那……他怎麽辦?’”


    “小月月,你知道她說的是誰,對吧?”


    “我問她,為什麽不殺了他?這樣,既可以為她們的師傅,和整個無月樓的弟子們報仇,又可以阻止這場足以令你心碎的婚禮。”


    “可是她說,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而且,沒有你的允諾,她也不會輕易對那家夥出手。還有……”


    “她說,她們的師姐,落在了那人的手上!”


    “所以,不論從哪一方麵出發,她都沒辦法動那家夥一分一毫。”


    “那一晚,她沒有迴去。”


    “哦,不……她本也已無家可歸……”


    “我本想留她下來跟我一起等你,可是她卻搖了搖頭。她說,她沒有勇氣將這件‘喜事’告訴你,她怕看到你受傷的眼神,也怕聽到你心碎的聲音。”


    “之後,她便轉身離去。”


    “但是,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一天,也就是你離開的第三天,秦雪鳶的離去迎來了誰。”


    “月婉瀅!”


    “嗬——當時,我真的以為那幾天發生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因為連續三天,我都經曆著相同的一幕!”


    “你的好閨女,和前兩個來的人一樣,先是進去找了一圈,然後又出來問我你的下落。”


    “當然,我也還是那句不知道。不過這一次,我卻在‘不知道’之後,加了一句‘你找他有何事’。”


    “幻月,別說是你,即便是你們眼中無所不知的我,也根本想不到,她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迴答!”


    “她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找他。過幾天,我就要和爹爹成親了。可是一連幾晚,我都隻夢到壞人,帶著麵具的壞人……你知道嗎?在夢裏,我終於揭下了他的麵具,可是,麵具之下,竟然是一張和爹爹一模一樣的臉!為什麽會這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我究竟思的是爹爹,還是壞人?’”


    “她還說,‘你也許不會相信,雖然從第一麵見他起,我一直都是叫他爹爹,但也是從第一麵見他起,我便已暗自下定決心,要跟著這個男人一輩子!可是你知道嗎?隻要我還是無月樓的弟子,就終生不得嫁人。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個天殺的妖王,居然毀了無月樓!這,是否就叫塞翁失馬?’”


    “聽到她這話,我突然怒不可遏,嚴詞問她,‘你師傅屍骨未寒,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就不怕遭天譴嗎?’”


    “沒想到,她居然笑了。她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雙手之間,用低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是啊,我真的該遭天譴!為什麽,為什麽我夢寐以求的男人就在麵前,唾手可得,我卻偏偏高興不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我在魂牽夢縈之間,竟會記掛著這裏,記掛著那個僅僅隻有幾麵之緣的人?’”


    “接下來,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她說,‘你們誰都不會知道,我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說服自己,我愛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愛的人,卻不是我……我不懂,既然這樣,為什麽要這麽迫切地要求我嫁給他?到底,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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