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四周的風聲,依舊夾雜著他的話語,一字字、一句句,都抨擊著我疲憊不堪的心。


    “落花有意隨流水,道是無情卻有情。幻月,這場遊戲,最後還是你輸了。你依舊不懂愛,而我,卻可以永遠陪著她了。”


    我聞聲而尋,卻已見不到那個叫我之人的身影。


    我有些詫異,分明剛才還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人悲痛欲絕的神情,何以在轉瞬之間,已不見他的蹤跡?


    “撲通”一聲,她跪倒在了我的麵前。和剛才小婉瀅的動作如出一轍,幹淨利落,不帶任何猶豫。


    我承認,我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當她雙膝觸地的那一刻,我免不了一陣驚訝,腳步也隨之不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師傅!”小婉瀅驚唿出聲。


    “你……”我與她同樣驚訝,但還沒來得及問話,我的手,便被不知何時已站到我身側的秦雪鳶給拉了住。


    我轉過頭,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她卻視而不見,反對我瞪了瞪眼,伸出食指靠在唇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示意我稍安勿躁。


    想起她之前的一路沉默,我意識到,她似乎知道些什麽,於是,也就乖乖照辦了。


    我複又看向碧落。


    她抬起頭,仰視著我的眸子裏,是我無法理解的歉意。


    “主上,對不起。”


    如是說著,她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麵紗。


    與此同時,不出意料地,我聽到了一旁小婉瀅不可置信地驚唿聲:“師、師姐?”


    “不,她是我們的師傅。”


    秦雪鳶終於開了口。也是她的這句話,讓我肯定了一件事——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知道的,和我不知道的。


    不過很可惜,碧落就是無月樓已故樓主一事,我是早就猜到了的,所以,對於這一幕,我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之色。


    隻是……


    “對不起什麽?你現在是來自首的,還是負荊請罪的?”


    “閉嘴!我不許你侮辱她!”


    我的責問還沒結束,本已平靜下來的冒牌貨居然突地暴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已出手向我襲來。


    我承認自己大意了,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了哪般?難道僅僅是因為碧落那雙受傷的眸?若不是身旁的秦雪鳶及時推開我,或許,這次真的會被那家夥所傷……


    我收迴神,再迴首,卻見那冒牌貨已和秦雪鳶打開。


    如之前秦雪鳶對漠塵所言,她確實不是那家夥的對手。


    二人皆是徒手交戰,隻憑這一點,秦雪鳶就已占了下風。冒牌貨體內是碧落千年的靈力,僅憑她秦雪鳶十多年的修為,又怎可能敵得過?


    也就是我這思忖的片刻,秦雪鳶的右鍵,已中了冒牌貨的一掌。


    她本就是個纖細的女子,這一掌,又是毫不留情的重擊,我眼看著她被擊飛了出去。她的身子很輕,飄在空中,猶如凋零的落葉一般,翩然飛舞,不知去向何方。


    我騰空起身,在她墜落之前,接住了她。


    我看到了她微揚的嘴角,和嘴角邊無聲滴落在我胸口衣襟上的鮮血,雙眼在無力闔上之前,緊盯著我不放。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還有那一抹明顯的滿足……


    “不要殺她,不要殺碧落,她……是無辜的……還有,那個兇手,你也不能……殺……”


    這是秦雪鳶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但是,對不起,我不可能照辦!就算我可以念及舊情,放過碧落,但是他,我該如何說服自己同樣放過?


    我已不屑祭出幻翎,因為這種肮髒的無恥之輩,不配死在我的劍下。


    我解放了自身全部的靈力,霎時間,天地間一片銀白,月華之下,是我九尾的陰影。


    “碧落,是非黑白已然不重要了,現在,我就當你我是陌路之人,你若願意,請幫我蒙住你徒弟的雙眼。一炷香的時間,在這期間,不要讓她看到這裏即將發生的一切,她的世界,不該沾染血腥。”


    這是個賭,賭的,是秦雪鳶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說,她們的師傅,最疼的人,是小婉瀅……


    禽飛獸走,群起哀鳴,這是妖王發怒的征兆。


    “這世間,唯有一個幻月!”


    我右手半握成爪狀,躍動在四周的銀白色光芒,瞬間聚集到了我的掌中,匯成一個夜明珠般大小的光球。


    我冷笑一聲,反手將之投向了冒牌貨站立的方向。


    銀光一路劃過,照亮了四周再次黯黑的環境,我看到了麵容安詳的秦雪鳶,看到了緊緊護著懷中之人的碧落,還有……無聲垂淚的小婉瀅……


    冒牌貨不傻,當即運起體內靈力,聚集於雙手之上,在我的靈力光球觸及到他之前,在自己的身前築起了一道暗黃色靈力屏障。


    當霸道的銀白,撞擊上沉穩的暗黃……


    霎時間,地抖山搖。


    我揮了揮手,想要驅散麵前飄散的塵埃。朦朧間,我見到了對麵那個震出幾丈遠的身影。


    嗬——


    真是蟑螂命!我已出全部靈力,居然還沒有將他一擊斃命。


    也罷,這也確實理所應當,我從來就不認為碧落的靈力修為在我之下,所以才會對她的臣服,有著無比的自豪感,也在知曉她對我的背叛之後,有著更甚的挫敗感!


    我揮起右手,在自己麵前劃了一個圈,本已被我驅散褪去的塵埃,順著我指尖劃下的軌跡,飛速凝聚起來,形成一條深灰色的長鞭,攥入我手。


    我緊咬下唇,腳尖一點地,騰空而起,飛向方才接住秦雪鳶的那個方向,同時手上動作,將這條塵埃之鞭,狠狠地揮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一個側身,有些吃力地躲開了我的第一擊。


    然而,我完全沒有給他歇息的打算,見一擊失手,當即便補上第二擊。


    我看著他將靈力聚在右手之上,躲閃之間,竟伸手想要來抓我的鞭子。


    嗬——蠢貨!


    我就如他所願。


    他注入全部靈力的手,一觸即到我的鞭子,這本就虛幻的武器立刻化作原形,幻成塵埃,散落在他身周每一寸空間。


    他抬頭,衝我冷笑一聲,似乎是在譏諷我的不堪一擊。


    我不怒不惱,迴以一個淡然的笑,一個淩空前越,眨眼間,已安穩立於他的麵前。


    “覺悟嗎?”


    我開口,問向已被再次幻化成形的深灰色鞭子禁錮的他——塵埃飛散,隻為遍及他的身周,武器無形,隻為殺人於無形。


    但是,我終究沒有那麽殘忍,我沒有取他性命,也或許,是因為某人的那句話……


    “你不能殺我。”


    我沒想到,敗軍之將,居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理由。”


    “因為她。”


    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是碧落。


    “我的命不足為惜,但是,她不能死!”


    “哈哈哈——”


    我不可遏止地大笑起來:“這真的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求饒之詞!怎麽,你的意思是,我若是殺了你,我的‘好部下’——碧落,便會為你殉情而死?”


    我一把將他拽到自己身邊,幾乎是鼻貼鼻的距離,我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憤憤然地說道:“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會用她的性命來威逼我?你到底是純,還是蠢?就算真的像我說的那樣,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叛徒而心慈手軟麽?”


    我特意加重了“好部下”三個字,目的,隻是為了用言辭來刺激碧落,好以此起到自我撫平心理創傷的作用。我承認,這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手段,幼稚而又弱智,但是,即使我已貴為妖王,我一樣有著不堪一擊的一麵……


    可誰料,我的這三個字,並沒有勾起碧落的歉意,甚至連怒意也不曾顯露分毫,相反的,身旁這個手下敗將倒是被我意外地激怒了!


    “我說了,不許你侮辱她!”


    我一怔!倒不是意外他對碧落的袒護,隻是不懂他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我是在“侮辱”她?!


    我……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罷了……


    隻見碧落抬起頭,堅定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碧落此生,永遠隻會為主上一人獻出性命!”


    聞言,我一把拽住冒牌貨的衣領,一用力,狠狠將他推倒在碧落的身邊,還不忘驕傲地損他一句:“哼,怎樣?被最親近之人背叛的感覺,不錯吧?”


    他怒視著我,卻再沒說話。


    “主上,這是碧落最後能為你做的。”


    不顧一旁倒地的冒牌貨,碧落扶起懷中的小婉瀅,將她的手,遞到我的手裏。不過,我卻拒絕了。


    我抽迴手,因為我的手上,很髒……


    此時的小婉瀅表情呆滯,一言不發,那樣子,讓我看了,一陣揪心。


    “放心吧,她沒事。我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她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了他是誰……”


    說完這些,碧落再沒多看我一眼,徑自走到一邊,撿起早已被我們遺忘的黃泉劍,迴到冒牌貨的身邊,扶起了他。


    “嗬——真是可悲!沒想到吧,你苦心經營的一切,最後,竟是毀在自己同謀的手上!”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慌亂,但妖王的自尊,趨勢著我的咄咄逼人!


    然而,我沒有機會再說出更多的惡毒之詞了!


    因為碧落,在我話音落下的一刻,將黃泉劍,狠狠地刺進了自己心髒的位置!


    “不要——!!!”


    這話,不是出自我口,而是——遲來一步的漠塵!


    漠塵的吼聲,伴著夜半的涼風,從我耳邊唿嘯而過,帶著一絲淒涼,吹得我陣陣顫栗,心,更是沒來由地抽痛了一番。


    我是不是說過,所有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可是為什麽,現在最大的叛徒就倒在我的麵前,我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還沒出息地徹底亂了方寸,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是該上前去扶起這個“叛徒”;還是該倔強地垂在身體的兩側,不動聲色?!


    或許,我心裏,從未真的想過要取她性命……


    或許,我心裏,從未真正地相信過她會背叛我……


    或許,我心裏,一直都有著她的一席之地——君臣也好,朋友也罷,亦或是其他什麽關係都行,總之,她或許真的一直都占據著我的心頭一角,否則,此時的心如刀絞,該如何解釋?


    秦雪鳶要我放過她,我也確實這樣做了。


    可為什麽,她……


    就在剛才,她握劍的手,分明還在劇烈地顫抖著——她連伴隨自己征戰千百年的劍都握不穩,到底是什麽力量趨勢她刺下這一劍的?!


    汙黑的劍,刺破雪白的衣衫,穿透她的胸膛,流下了鮮紅的血。


    “為、什麽……”


    我無力的問聲,才一出口,便已被吹散在風中,低不可聞。相對應的,是那冒牌貨抓狂的痛唿。


    “小落——!”


    我看到,就連處於局外的漠塵,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扶住碧落瞬間癱軟的身軀,卻在見到緊緊抱住她的冒牌貨後,收住了上前的腳步。


    我下意識地想要轉身,想要離開這裏,身為一名妖,我竟然在這一刻,害怕起血腥的味道來。


    可我到底還是失敗了,見到碧落即將失去光彩的眸子後,我根本動彈不得,更別談“逃離”。


    即便是被冒牌貨擁入懷中,碧落的身子也還是不自主地在往下沉,我不知道其他人現在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此刻,於我來說,天地早已黯然失色,混沌間唯一的光點,是碧落帶著珠光的笑。


    為什麽到了現在,她還要對我笑?


    她向我伸出了手,我卻懦弱地向後退了一小步。


    她不介意,依舊微笑地看著我,早已失了血色的雙唇虛弱地動了幾下,似乎在說著什麽,可我什麽都聽不到了。


    “師傅——!!!”


    小婉瀅終於迴過了神,偏偏映入眼簾的卻是這樣一副畫麵。我終是沒能保護好她,沒能守住她心中純淨的那片田地。


    應著她的喊聲,我見到了漫天紛飛的白絮,像是自由歡愉的精靈。


    我將目光往下移去,隻見到無聲抽泣的冒牌貨,和他空蕩蕩的懷抱,再也不見碧落。


    我伸手,想要觸及那些純淨的白絮,就像當年我救下她時,揉著她潔白似雪的皮毛……


    可是,我終是什麽都碰觸不到,指尖劃過的地方,所有的白絮,都盡數退散開去。是不是連它們也嫌棄我肮髒的手而不願靠近?


    “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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