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和語氣,竟是如此冰冷。更何況,他此行此舉,很顯然是來向你挑釁和示威的,搶了你妖王幻月的心愛之人,還有什麽比這更能令他倍感大快人心?”


    “我收迴神,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沒錯,他微蹙的眉,緊咬的下唇,還有逐漸收攏的雙拳,所有的一切,都彰顯了他心底的不快。他根本不愛月婉瀅!”


    “於是,我又問出了我有生以來第二白癡的問題。”


    “我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倒也是個直率之人,‘為了報仇’,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將自己的目的暴露無遺。”


    “我笑他的卑鄙,雖然我不知道他和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但自己不能手刃仇人,反而是利用女人來打擊對方的心理防線,這種人,確實令人不齒!”


    “麵對我譏諷的笑,他沒有生氣,而是迴以一笑,對我說道‘你是他的朋友,但你真的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驕傲、自大、無情、殘忍,這世間所有醜陋的詞加起來都不夠形容他的萬分之一!是,我殺不了他,但我可以徹底擊潰他!我會讓他失去自己的最心愛之人,以此來懲戒他的有眼無珠!這是他欠我的,更是欠她的!’”


    “我並不訝異於他複仇之心的強烈,我隻是始終猜不透,你究竟欠了他什麽?還有,他口中的‘她’是誰?可還沒等我問出口,他又繼續說道‘你以為這就完了?你太小看我了。心愛之人是嗎?我除了要讓他嚐嚐被人奪取所愛的痛楚,還會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妖族子民,死在他最愛之人的手上!愛人和臣民,我倒要看看,這樣的兩難抉擇,他這偉大的妖王大人,最終,會何去何從?!’”


    “那一刻,我突然暗自慶幸,小月月,幸好你選擇了自我了斷,至少,你不用經曆他一手策劃的這場陰謀。也是為了打擊他吧,我笑著告訴他,你已經離去的事實。”


    “可是他卻自信滿滿地對我說‘你的妖王大人會迴來的,冥主不會輕易就收迴他的性命,他絕不會讓自己當初的一念之仁付諸東流。到時候,我會笑著看你們哭的……’”


    “說完這些,他便把手中的喜帖丟在了我腳下,轉身之際,他終於說出了此行的重點‘哦,對了,看在你是他幻月最好的朋友份兒上,告訴你件事吧。冥主和幻月的那個賭,你知道的吧?這場賭約中的關鍵之人,即將成為我的新娘!’”


    正常情況下,我是不是應該一把抓住漠塵的雙肩,用一種崩潰的語調,幾乎癲狂地衝他嘶吼:“為什麽會是這樣?”


    很顯然,我現在絕對是處於一種精神不正常的狀態。


    因為上述的任何一個動作,我都沒有付諸行動。我承認自己沒什麽文化,但是我知道人間有這樣一個成語,叫做“樂極生悲”。我當然知道它不該用在此情此景之下,我想說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過了這條底線,便會適得其反。


    漠塵的話,帶給我的衝擊有多大,我無法用言辭形容出來,迴想起來,那一刻,我如此鎮靜,甚至還能沒心沒肺地笑著。


    然而漠塵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這才是我離開的第一天,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小月月,我知道你定然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撐住,因為事情並沒有在這裏就告一段落。”


    “那個冒牌貨走後,我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矛盾。一方麵,我希望他說的話,是真實可信的,這樣一來,你就會迴來,你會迴到我……我們身邊。但是另一方麵,我又不希望你迴來,因為這裏等著你的,是一場慘絕人寰的陰謀!”


    “會迴來嗎?迴來吧!不,千萬別迴來!那一天,就是這樣三句話,折磨了我無數次。若不是第二天,那秦……秦、秦雪鳶……的到來,及時收迴了我散亂的心神,恐怕我就真的會就此了斷了吧……”


    “你沒聽錯,來的人,是秦雪鳶。”


    “她來的時候很是匆忙,似乎是趕了一路,氣喘不止,卻又終是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休息上。她沒有理會我,喊著你的名字就衝進了屋內。但是和那冒牌貨一樣,很快,她便‘無功而返’。”


    “也是在那時,她才注意到了門邊的我。”


    “也是那句話,‘他在哪兒?’我苦笑,說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當時在哪兒,是在冥府,還是在迴來的路上……”


    “可是我的這句無心之詞,竟像是一種魔咒一般,瞬間抽空了秦雪鳶渾身的力氣。她仰天悲嚎一聲,癱軟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哭了,樣子是那麽得無助。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我幫不了她,不管她的悲慟是為哪般,我都幫不了她。所以,我也就沒有假惺惺地安慰她,隻繼續呆立在門邊,兀自矛盾著。”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等我倆都迴過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嗬——是誰說哭過了,發泄了,就會好了?秦雪鳶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本也以為她沒事了,可當她開口說第一個字之後,我才知道,她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哭,而是已經聲嘶力竭,再也流不出淚來了。”


    “她對我說,‘月婉瀅要和那個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她又說,‘月婉瀅要和滅了我無月樓的仇人成親了。’”


    “我說,我知道。”


    “然後,她哽咽了,她問我,‘那……他怎麽辦?’”


    “小月月,你知道她說的是誰,對吧?”


    “我問她,為什麽不殺了他?這樣,既可以為她們的師傅,和整個無月樓的弟子們報仇,又可以阻止這場足以令你心碎的婚禮。”


    “可是她說,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而且,沒有你的允諾,她也不會輕易對那家夥出手。還有……”


    “她說,她們的師姐,落在了那人的手上!”


    “所以,不論從哪一方麵出發,她都沒辦法動那家夥一分一毫。”


    “那一晚,她沒有迴去。”


    “哦,不……她本也已無家可歸……”


    “我本想留她下來跟我一起等你,可是她卻搖了搖頭。她說,她沒有勇氣將這件‘喜事’告訴你,她怕看到你受傷的眼神,也怕聽到你心碎的聲音。”


    “之後,她便轉身離去。”


    “但是,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一天,也就是你離開的第三天,秦雪鳶的離去迎來了誰。”


    “月婉瀅!”


    “嗬——當時,我真的以為那幾天發生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因為連續三天,我都經曆著相同的一幕!”


    “你的好閨女,和前兩個來的人一樣,先是進去找了一圈,然後又出來問我你的下落。”


    “當然,我也還是那句不知道。不過這一次,我卻在‘不知道’之後,加了一句‘你找他有何事’。”


    “幻月,別說是你,即便是你們眼中無所不知的我,也根本想不到,她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迴答!”


    “她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找他。過幾天,我就要和爹爹成親了。可是一連幾晚,我都隻夢到壞人,帶著麵具的壞人……你知道嗎?在夢裏,我終於揭下了他的麵具,可是,麵具之下,竟然是一張和爹爹一模一樣的臉!為什麽會這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我究竟思的是爹爹,還是壞人?’”


    “她還說,‘你也許不會相信,雖然從第一麵見他起,我一直都是叫他爹爹,但也是從第一麵見他起,我便已暗自下定決心,要跟著這個男人一輩子!可是你知道嗎?隻要我還是無月樓的弟子,就終生不得嫁人。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個天殺的妖王,居然毀了無月樓!這,是否就叫塞翁失馬?’”


    “聽到她這話,我突然怒不可遏,嚴詞問她,‘你師傅屍骨未寒,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就不怕遭天譴嗎?’”


    “沒想到,她居然笑了。她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雙手之間,用低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是啊,我真的該遭天譴!為什麽,為什麽我夢寐以求的男人就在麵前,唾手可得,我卻偏偏高興不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我在魂牽夢縈之間,竟會記掛著這裏,記掛著那個僅僅隻有幾麵之緣的人?’”


    “接下來,也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她說,‘你們誰都不會知道,我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說服自己,我愛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愛的人,卻不是我……我不懂,既然這樣,為什麽要這麽迫切地要求我嫁給他?到底,為什麽……’”


    漠塵的身軀,不可遏製地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一口氣說出了這麽多事而太過疲憊,還是因為在替我感到悲哀……


    我不動聲色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想示意他放輕鬆一點兒,可似乎完全是起到了反效果。


    漠塵僵直了身體,再次一臉凝重地看向我,說:“對不起。”


    我問他:“這句話你之前已經說過了,但是,到底為什麽要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在那冒牌貨來挑釁之時,替你教訓他。對不起沒有在秦雪鳶哭泣之時,替你安慰她。對不起沒有在月婉瀅來傾訴之時,替你挽留她。還有,對不起,一直到最後,我還是沒有告訴月婉瀅,你的真實身份!”


    我站起身,再次朝著門口走去。這次,是有目的的。


    我俯身撿起那張被遺落多日的喜帖,伴隨著手上的打開動作,一邊對身後的漠塵說道:“如你所言,你隻是個局外之人,你沒有義務幫我教訓他,更何況,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無所謂去做以卵擊石的傻事,所以無需對不起。我要你幫我照顧秦雪鳶,本就是個無理要求,你大可不必去執行,所以無需對不起。至於月婉瀅……如果她的心終是不在我這兒,任憑你漠塵再有三寸不爛之舌,也無法將她滯留片刻,所以,還是無需對不起。”


    “不是的!幻月,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的話?月婉瀅說了,她心裏一直記掛著的人,是你啊!”


    “那她為何還是要迴到他身邊?”


    詭異的沉默……


    “到底還是我的錯,如果……如果我當時能告訴她,你才是幻月……”


    我看著手中的一抹豔紅,笑了:“‘命’這種東西,果然還是不能不信啊!漠塵,你說,這算不算是上天的安排?”


    “什麽?”


    漠塵似乎是無法理解我的話,看向我的眼,滿是莫名。


    我衝他揮了揮手中的喜帖:“明天。”


    看他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踱迴到他身邊,輕捶了一下他那不開竅的腦袋瓜子:“笨啊你。漠塵大師,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蠢了?他倆的大喜之日,是明天。我迴來的正是時候,你醒的也正是時候,而我現在知道了這一切,更是時候。所以,你說,老天爺,是否還是眷顧我的?”


    “小月月,你……”


    “我不是說了嗎?我會好好活下去。可如果這倒黴丫頭嫁人了,我拿什麽資本去兌現自己的諾言?所以啊……嘿,漠塵,敢不敢陪我去搶親?”


    我眼看著漠塵的臉色,從蒼白變成慘白,再下去估計就成僵屍色了。


    “喂——不去就不去唄,不用怕成這樣吧?”


    “小月月。”


    “嗯。說吧,我聽著呢。”


    漠塵近乎絕望地垂下了頭,有氣無力地說:“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你知道,他們成親的地點在哪兒嗎?”


    地點……


    我又翻開手中的喜帖。


    他娘的!


    這叫個什麽事兒?他丫的居然沒寫地址?!


    不靠譜,太不靠譜了!


    我看了一遍,再看一遍,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又看了幾百遍,結果還是一樣。


    問候了一下那冒牌貨的祖宗十八代,爺剛想把這破玩意兒給撕爛,卻被漠塵攔住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的手很涼,觸及到我的肌膚後,一直涼到我的心裏,以至於讓我在聽到他說出的話之後,徹底凍僵在了那裏。


    他說:“他們成親的地點,在幻月山!”


    去他大爺的!


    當然,這句話,我是沒有罵出口的。


    當晚,夜深人靜,我瞞著漠塵,獨自迴了一趟幻月山。


    還真就被我蒙對了,那該死的冒牌貨,果然在這裏!最可惡的是,他居然住在我的寢宮裏!


    不用說了,這廝一定是頂著我“妖王”的名頭,大大方方入住的吧?!


    氣死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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