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眼看情況不對,靠上前來,附在她耳邊威脅道:“再不安分點,等事情結束,我可要掌你幾十下耳刮子。”她的話語惡毒,臉上卻還是堆滿了笑。


    眼下還沒拜堂,要是紅紗現在就掉了,一切早早揭了盅,顧家馬上會發現辛家送來的新娘不是辛家的小姐,那這場戲還用做下去嗎?


    芷娘眼裏聚了淚水,幾下眨動後淚水輕輕落下,滴落在地上的紅毯上。她柔軟的掌心裏被塞入了紅綢結彩的一端,人被簇擁在華麗的龍鳳雙燭前,她軟弱地想掙紮,心裏又是委屈又是慌亂,當那些丫鬟們都退開時,她雙腳酥軟得幾乎難以支撐。


    此時,一雙手隔著溫暖的錦緞,握住她冰涼的手,讓她免去跌倒的窘狀。她本能的緊握那雙手,低下頭才發現紅綢結彩的另一端,竟被放在那人的手裏。


    顧炎?那個京城裏被人訕笑嘲弄的藥罐子?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在她身邊響起,她的心直往冰窖裏跌去。她聽過好多人提起,說顧炎雖然是忠良之後,但是沒有半點英豪的模樣,反倒整日咳咳喘喘,一年四季把藥當水喝,不但如此,還懦弱怕事,就算是有人羞辱了顧家,他也是一邊咳一邊陪笑,半點都不敢作聲。


    “不……”她咬著唇好想哭,全身不斷顫抖。就算是生在風塵裏,她也從沒想像過這樣的厄運,竟會被逼著嫁給一個病重又懦弱的男人……芷娘想轉身逃走,但雙腳就是不聽使喚,淚水愈落愈急,沾濕了蒙著臉龐的紅紗。她移動了幾步,之後就笨拙地往前一傾,在賓客席那裏,似乎傳來幾聲不懷好意的訕笑聲。


    “把身子靠著我,我可以扶著你。”在咳嗽聲之後,沉穩而溫和的聲音低低地傳到她耳裏,安撫了她緊繃的神經。顧炎扶著她,體溫透過錦緞,溫暖了她的雙手,不可思議地讓她平靜下來。


    她詫異著他竟會有那麽溫柔的語氣,心裏掙紮得更是厲害,她無法欺騙這麽溫柔的人;或許那些人嘲弄他,隻是看不起他病弱的身體。她深吸一口氣,凝聚所有的力氣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要開口解釋。


    “你聽我說,不能拜堂的,他們……”芷娘不顧一切地說道,但是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喘息不停。


    “放心,沒事的。”顧炎扶著她到了龍鳳雙燭前,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就這樣,在賓客們以及顧家的僕人們的見證下,芷娘被顧炎扶著,無法反抗地拜了堂。當她聽見媒人喜孜孜地迎上前來,一邊恭賀一邊催促著他們進洞房時,她的心已經完全冰冷了。


    一切都毀了!她沒有辦法挽迴什麽,她還是在這場惡意的作弄裏湊上一腳。她幾乎就要昏厥,但是顧炎卻始終牽扶著她,這個藥罐子的力氣比她想像得大,像是有心要鉗製住她。


    他是怕新娘子臨陣脫逃,會讓他失了顏麵嗎?他怎麽會知道,他娶了她,是會帶來更可怕的羞辱的!


    “恭喜顧公子,能娶得如花美眷,真可稱得上是珠聯璧合。”辛騅走上前來說道,嘴上說著祝賀的話,但是心裏卻在冷笑著。讓這藥罐子娶了個名妓,就算是顧家先前是名門,現下隻怕也顏麵無光了。


    他銳利的目光看著顧炎,沒有錯過顧炎的任何表層。他這趟目的來,為的不隻是送上假新娘,更是為了好好觀察顧炎。


    顧炎還沒能說話,開口就是一陣猛咳,咳得像是連魂兒都要咳出來似的。“辛總管一路上辛苦了。”他低垂著頭,手握成拳置在口唇前,仍是咳個不停。


    “為了這樁喜事,我個人辛苦隻是小事。”辛騅看了他半晌,之後滿意地微微笑著,確定了眼前這個年輕男人隻是個離死不遠的藥罐子。


    他轉頭看了一眼全身虛軟的芷娘。“新娘因為奔波了兩天,所以體力有些不濟,還是請顧公子讓她先休息的好。”他像是漫不經心似地提議。等送進了洞房,一切就大事抵定,顧炎想不認帳都不行了。


    “咳……咳……好的……”顧炎點了點頭,朝一旁幾個顧家的丫鬟們看去,靈巧的丫鬟們馬上會意,上前來把新娘攙扶迴洞房裏。


    芷娘在心裏尖叫著,但是卻再也無力掙紮說話,隻能睜大了盈盈的雙眼,被丫發們扶迴新房去。她沒有機會說清楚,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她註定要蹚進這渾水裏不能脫身了。


    “那麽,就不打擾了。”辛騅看著芷娘離去,轉身再對顧炎拱手為禮,轉身退了下去,那抹冷笑凝在他的眼裏。


    “主人。”管家石墨走上前來,在無人注意時,嚴肅的雙眼裏堆滿了憤怒。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雙眼。


    “稍安勿躁,先安頓好新娘。”顧炎簡單地說,那雙從來看來有幾分懦弱膽怯的黑眸,在眼睫之下其實充滿著銳利的冰冷。


    “已經將新娘送到新房裏了。”石墨恭敬地迴答,隨著顧炎往迴廊走去。表麵上是伺候著病弱的主人,其實是在聆聽著後續的指示。


    “讓丫鬟照料著,她連著幾日被下了藥,神智應該不甚清楚。“顧炎眯起眼睛,緩緩地直起身子。隻有在四周無人時,他才會一改平日病弱的模樣,隱藏在衣衫之下的,是練武之人的強健體魄。


    “那就囑咐丫鬟燃點檀香,讓她先沉睡一夜。”石墨低聲說道。雙眼看著地麵。他沒有詢問顧炎,究竟打算怎麽處理芷娘,隻是依照命令行動。“那麽,主人今晚要在在新房休憩嗎?”他盡責地問。


    顧炎的腳步略微一停,濃濃的劍眉緊皺,半晌之後才開口。“我仍睡在內院。”他泠硬地說道,沒有多加解釋。


    離開了熱鬧非凡的大廳,走過幾處迴廊時,顧家的內院顯得十分寧靜這裏是最隱密的一處,連一般的僕人都不能接近,是顧炎日常起居的地方。


    “那可真糟啊!新婚第一夜就讓新娘獨守空閨,你這新郎真是狠心!”嘲弄的聲音傳來,花木扶疏的假山後,慢慢走出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人,他臉上堆著慵懶的笑容,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桐骨扇。


    “覺爺。”石墨的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隻是恭敬地行禮。


    皇甫覺點了點頭,揮動手中的扇子接近。“一個猛咳的新郎,跟一個被下了藥、全身虛軟的新娘子,剛剛那場麵可真讓我開了眼界。”他調侃地說道,握了扇子點點顧炎的肩膀。“我說,病弱的顧公子,拜堂沖喜真的那麽有效,讓你多年猛咳的老毛病轉眼都好了,這會兒說話時竟不咳了?”


    “擔心我的病情,不如擔心你那張龍椅。”顧炎冷冷地說道,模樣與人前那病弱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裏。


    “放心,那張龍椅我不但坐得牢,而且還坐得挺煩的。”皇甫覺不當一迴事地說道,慵懶的黑眸裏充滿期待地往新房的方向看去。“今晚,可歡迎我這個多年好友來鬧洞房?”


    “你靠近新房一步,我就讓人去通知你的隨身護從,泄漏你的行跡。”顧炎勾起一邊嘴角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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