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將軍,若不是身體平素就比旁人更健壯,也必要死在那瘴氣林中了。小女是偶然遇見吳王,將他救迴家中,好生照顧。苗家人常年生活在山中,自是有對付瘴氣的辦法。小女好容易才救醒了吳王,可那會兒吳王卻還混沌不堪,抵不過人生來的欲望,便……便輕薄了小女。小女不敢聲張,隻當人命大過天,仍舊照顧吳王。


    小女日日為吳王進山採藥,醫治吳王瘴氣之毒。好容易將吳王醫治的日漸好轉,卻突然來了一幫子人,奪走了吳王。」


    那苗疆的女子,說到這兒,嚶嚶哭了一會兒。


    聖上和蕭玉琢都默不作聲的看著她。


    她忍住眼淚,「小女捨不得吳王,便追隨吳王而來。快到長安的時候,小女聽說了吳王和郡主的事兒,也得知了搶走吳王的,正是郡主的人馬!小女本想自己返迴家鄉,卻在這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小女迫不得已,為了腹中孩子,這才尋到了長安。原想求吳王留我在府中,聽聞郡主驕橫跋扈,頗為善妒,容不得人。吳王也不敢違逆郡主之言。


    小女這才尋到郡主府上,沒想到郡主冷嘲熱諷一番,說隻要有她在,吳王殿下斷然不會認我,也不會認我腹中的孩子……小女被趕出郡主府上,再尋吳王,始終不得見,逼不得已,這才來告禦狀!」


    蕭玉琢聞言不由笑出聲來,這瞎話說的,真是一套一套的。


    她什麽時候跋扈成那個樣子了?


    她什麽時候,那麽囂張的說過。「隻要有她在」這種話了?


    蕭玉琢覺得可笑,可顯然聖上不這麽覺得。


    「蕭氏跋扈,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了,這些朕早就知道!你容不下旁的女人在朔兒身邊,朕也就不同你計較了。可這女子既懷了朔兒的骨肉,那就是朕李家的孩子!你連朕的孫兒都容不下嗎?」聖上喝罵蕭玉琢。


    蕭玉琢尤為無奈,「倘若這世上的婦人,都挺著肚子,擊鼓說蕭氏善妒,說她們肚子裏懷的是修遠的孩子,我都要認嗎?」


    聖上皺了皺眉。


    那苗疆的女子倒是心大得很,「懇求聖上傳吳王進殿,小女願和吳王當麵對質!」


    人都敢當麵對質了!


    蕭玉琢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聖上派人傳吳王。可吳王竟稱病推脫不來。


    蕭玉琢大驚。


    他害怕和寶翁對質麽?


    難道說……寶翁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他的?


    蕭玉琢連連告訴自己,不可能,這不可能……景延年不是那種人。


    可寶翁的話裏,卻印證了幾點。


    他確實在苗疆,確實被從瘴氣林中救出……他會不會真的是在意識混沌的時候做了什麽事呢?


    蕭玉琢的心不由的動搖起來。


    這會兒卻忽有宮人匆匆入內,在聖上耳邊低聲說了句「求見……」


    蕭玉琢旁的話沒聽清,大約聽到是什麽人求見聖上。


    她這會兒不指望旁人求見,她隻盼著景延年能親自站在金殿之上,告訴聖上,告訴她,寶翁肚子裏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如果他說,是他昏昏沉沉的時候。做了本能的事兒……那她……


    蕭玉琢心口悶悶的。


    卻見聖上搖了搖頭,說了句,「且叫他等著。」


    蕭玉琢微微皺眉。


    聖上卻抬眼看她道:「吳王這會兒不來,朕派人去問他,倘若他不來殿上辯駁,朕便認為他是心虛了。這苗疆之女腹中的孩子定然就是他的,朕容不得善妒的女子,也容不得朕的孫兒流落在外!為補償這苗疆之女,朕可賜婚,叫你二人同時嫁於吳王。」


    蕭玉琢聞言,猛然一愣,抬頭定定看著聖上。


    「你別朝朕瞪眼!」聖上看著她道,「吳王還沒有能擒獲李恪呢,朕就叫你先嫁給他,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我乃堂堂郡主,她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苗疆女子。聖上就算不顧惜我的臉麵,難道連大夏的臉麵也不要了麽?」蕭玉琢反問聖上道。


    聖上輕哼一聲,「朕就是要叫長安城的人知道,叫大夏的人知道,朕是不徇私的,朕是公正嚴明的!便是有郡主之尊又怎樣?不占情理,一樣被異族女子羞辱!」


    蕭玉琢垂眸輕哼了一聲。


    「怎麽?你不願嫁了?」聖上笑著問道。


    「聖上,」宮人驚唿一聲,「攔不住越王殿下……」


    宮人驚慌稟報的時候,越王李泰已經越過宮人的阻攔,直接邁入殿中。


    聖上還沒說。「將他叉出去」,他便在聖上麵前,單膝跪下。


    「稟奏父皇,兒臣願求娶郡主蕭氏。」李泰在金殿之上,驟然說道。


    他聲音清清朗朗,還帶著幾分歡欣笑意。


    打破了殿上沉鬱壓抑的氣氛。


    寶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蕭玉琢皺眉看著李泰,「你瘋了?」


    「他這般負你,你還為他堅守什麽?有意義麽?他連大殿都不敢來,不是心虛是什麽?」李泰笑了笑,「我等到現在,終於等到了這樣的時機,我若不來求娶,才是真的瘋了。」


    蕭玉琢皺起眉頭。


    寶翁立時叩首,「求聖上成全,小女不求做王妃,側妃,小女隻要能在吳王府,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將吳王的血脈留給吳王,小女就心滿意足了。」


    好一副為愛甘願犧牲,委曲求全的模樣。


    這是故意往蕭玉琢心口上紮刀子呢。


    蕭玉琢咬牙抿唇,看著那寶翁。


    「聽到了?他不缺你的愛惜,你抬抬手,多的是人前仆後繼的湧向他!」李泰勾了勾嘴角,「說不定他還暗暗責怪你擋了他的桃花,擋了他瀟灑自在的紅塵路呢。」


    「你閉嘴!」蕭玉琢忍不住白了李泰一眼。


    聖上看蕭玉琢對越王這般的不敬,卻不見越王生氣。


    他心中越發惱怒不喜蕭玉琢。


    「越王求娶,吳王又添了子嗣,朕這是雙喜臨門啊?」聖上笑了一聲,「雖說越王求娶的是個殘花敗柳,好歹是這麽大年紀,總算願意娶妻了。朕這便……」


    「聖上金口玉言,怎可出爾反爾?」蕭玉琢厲聲說道,「難道不是聖上適才說,先前答應吳王,準他復娶我?」


    「可吳王現在並不願意站出來。」聖上眯眼說道。


    「或許吳王是體內瘴氣餘毒未清,正在王府受苦……」


    蕭玉琢話沒說完,寶翁就開口打斷。


    「不會的,苗家的草藥厲害得很,吳王從苗疆被帶走之後,體內的毒就已經清的差不多了。斷然不至於連進宮麵聖都不能!」


    蕭玉琢臉色難堪。


    寶翁繼續戳刀子,「早聽聞郡主善妒,吳王定是不想麵對郡主質問,這才避而不見。這般迴避郡主,郡主若是還知女兒家的廉恥,就該退讓了!你們大夏有話叫……強扭的瓜不甜!」


    蕭玉琢臉色白了白。


    越王立時向她靠近一步,抬手想要扶她。


    蕭玉琢狠狠瞪了李泰一眼,他的手縮了迴去。


    「求聖上再傳吳王,他若還不來……」蕭玉琢眼睛微眯。


    「他若還不來,郡主就知難而退麽?」李泰問道。


    蕭玉琢輕哼。


    聖上笑了笑,「朔兒若還不來,朕就替他做主。將他新添的子嗣送迴吳王府去,女人都是小事,子嗣可是大事。」


    蕭玉琢冷哼一聲。


    吳王府,景延年似乎正承受著剜心之痛。


    他臉麵蒼白,他在心頭一遍遍念著玉玉,他的玉玉……


    那種剜心之痛就會隨之加劇。


    腦中會不由自主的冒出另外一個小娘子的音容笑貌,以及那小娘子的名字,寶翁……


    似乎想到寶翁,他身體所要承受的痛苦,就會減輕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為何中了瘴氣之毒,會是這種反應?


    為何會對另外一個女子念念不忘,無法抵抗?


    他不能對不起他的玉玉,他也絕對不會對別的女子動心!


    「啊----」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直接從榻上滾到了地上。


    像是有刀子戳進他的五髒六腑中不斷攪動一般。


    「王爺!王爺!聖上傳召!」廖長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景延年抬手按著床沿,似乎想從地上坐起來,可整個手臂使不上一點力氣。


    「王爺,聖上說,你若再不去。就是默認了苗疆女子的說法兒,承認了那孩子是您的,要將那女子送進吳王府來呀!」廖長生在門外急的不行,「如今郡主一人頂著所有的壓力!王爺,您起碼去解釋一句呀?」


    景延年生生忍著剜心之痛,一言未發。


    「還有,越王殿下已經進宮去了,他向聖上求娶郡主!他現在求娶。不是趁人之危麽?王爺,您再不出現,隻怕郡主會頂不住這壓力呀!」廖長生急的想砸門。


    忽而吱呀一聲。


    緊閉的房門在他麵前打開。


    廖長生微微一愣,抬眼瞧見身高腿長的景延年,正一臉蒼白的站在門口。


    他的整張臉都是白的,連唇上都沒有血色,唯有一雙眼睛,泛著赤紅。


    「王爺,您……」


    「你說,越王求娶?」景延年沉聲問道。


    廖長生連連點頭。


    金殿之上,一片肅靜。


    「不用等了。」那苗疆女子倒是從容淡定,「吳王不會來的。」


    「他一定會來。」蕭玉琢冷冷看著她道。


    寶翁垂著頭,輕嘆了一聲,「我也希望他來,可惜啊……」


    蕭玉琢冷笑。


    「郡主以為他來了就會選擇郡主麽?」寶翁搖了搖頭,「不會的,他來了也會選我。」


    這話說的張狂。


    偏生那那小娘子臉上沒有一點張狂的意思,好像隻是在陳述事實。


    蕭玉琢微微皺眉。


    李泰在一旁道,「何必受她這般羞辱?我斷然不會叫你……」


    「吳王覲見----」太監高唱。


    李泰話音一頓。


    蕭玉琢心頭一緊。


    寶翁卻是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腳步聲靠近殿門。


    蕭玉琢迴頭去看,隻見麵色蒼白,額上還掛著汗珠的景延年邁步進來。


    「拜見父皇,父皇萬歲!」景延年遠遠就跪地叩首。


    蕭玉琢想起在吳王府,她和菊香的靠近,都會讓景延年痛苦難忍。


    她收住自己想要走近他的腳步,甚至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


    她能看出來,景延年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


    他拳頭上帶著血痂。還有些地方像是新添的傷。


    他此時拳頭緊握,血痂崩開,有血滲出來,不難猜測他此時定是極力的在忍著什麽。


    「吳王殿下安好。」寶翁緩緩說道。


    她一開口,景延年渾身一震,似乎不由自主的就想抬頭向她望去。


    可他像是硬掰著自己的頭一樣,又叫自己低下頭來。


    聖上問景延年,苗疆女子懷的是不是他的孩子。


    景延年立時就說,他從沒有碰過這女子。


    寶翁低聲抽泣,她抽泣聲迴蕩在殿中。


    景延年卻好像比她更為痛苦,他兩隻手抖的厲害,「臣子這輩子,隻願娶玉玉一人。絕不會再娶旁人,也不會與旁人私通生子。若違此言,願以死明誌!」


    說完他突然從殿上帶刀侍衛的腰間抽出一把刀來。


    他速度之快,殿上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刷的,他在自己手掌上猛割了一刀。


    咣當,他把刀扔下。


    他的左手手掌血流如注。


    殿上瀰漫著一股血腥味兒。


    蕭玉琢呆呆的看著他。


    手上的劇痛,似乎叫景延年倒比剛才更輕鬆了些。


    他強忍的不那麽辛苦了。


    蕭玉琢皺眉看著寶翁,見寶翁麵色灰敗。


    「聖上現在可以相信了吧?這女子不知懷著哪裏的野種,就想攀了吳王的高枝兒!」蕭玉琢怒道。


    景延年以血明誌。


    寶翁卻仍舊一口咬死了,孩子就是景延年的,是景延年中了瘴氣毒之後,神誌不清下玷汙了她。


    蕭玉琢看出來了,聖上想讓景延年背了這個鍋。


    聖上隻怕是恨不得凡有希望得皇位的人,身上都有不可抹去的汙點,這樣才能保證他的皇位坐得穩穩的。


    她眯眼冷笑,「你既說你腹中的孩子是吳王的,不若我們來驗證一下。」


    寶翁嚇了一跳,「郡主想要如何驗證?」


    蕭玉琢眯了眯眼睛,「自然是用孩子來驗證。」


    「孩子還未出生,郡主不是想要殺我取子吧?如今孩子不過月餘……」


    「你不用怕,不會傷你性命的。孩子雖未出生,卻可取你腹中羊水來代替孩子的血驗證。」蕭玉琢緩緩說道,「若你腹中羊水能同吳王血液相融,那說明,你的孩子正如你所說,就是吳王的,若是不能融……嗬嗬。」


    蕭玉琢冷笑兩聲。


    這話她是胡扯的。能取羊水做親子鑑定,那也得是妊娠四個月之後了。


    親子鑑定跟相融不融的,沒有半點兒關係。


    不過她端正了臉色,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光這樣的麵色,也夠唬人的。


    她相信景延年,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景延年說他沒碰過,那她就相信他沒碰!


    果然見寶翁的臉上露出慌亂來,「你是胡說的!哪有這樣的法子,我從來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的事情還有很多。」蕭玉琢冷冷一笑,「這法子怎麽?既不會要你性命,也不會傷了孩子,還能還吳王清白。有何不可?」


    寶翁麵色再不復先前的淡然自若,她連連搖頭,「聖上,求聖上為小女做主啊!郡主要害我,郡主這是要害我!」


    「求聖上明鑑。」蕭玉琢福身。


    聖上不喜歡蕭玉琢,早就想罰她。


    可這會兒吳王越王,都在底下看著,他也不好太偏頗。


    「傳太醫!」聖上皺眉。


    景延年和李泰都擔憂的看了蕭玉琢一眼。


    她這法子真的靠譜麽?


    蕭玉琢心裏有些麻爪,太醫萬一拆了她的台怎麽辦?


    她此時的淡定自若不過是裝的呀?


    忽而見殿上的一個小太監朝她看了一眼。


    正是她剛來那會兒,跟她說,聖上在後殿休息那小太監。


    蕭玉琢朝他眨了眨眼,那小太監立即心領神會,不動聲色的退出了殿中。


    太醫過了好半晌才來。


    為那太醫提著藥箱跟在後偷跑的。正是那小太監。


    蕭玉琢的心放下了一半。


    聖上皺眉問那太醫,羊水驗親的辦法靠譜不靠譜?


    那太醫沉吟片刻,說古書雲,羊水兒在胎內,和孩子是一體的,血水相融。


    理論上是可用羊水來驗證親緣關係的,隻是如今一個多月,尚且不能驗證,需要再等兩三個月左右。不然就會危及到腹中孩子。


    這太醫倒是說的保守,他隻說能夠驗證親緣。


    沒提融不融的那會兒事兒。


    寶翁被嚇得臉色蒼白。


    「怎麽樣?不如你到我府上住兩個月?等孩子再大些,我們來取羊水兒驗證?」蕭玉琢笑眯眯問道。


    寶翁變了臉色,「羊水在腹中,就算說得通,又如何能不傷母子取出羊水兒?」


    「這簡單,我那婢女就會用針,用針連著一根管子紮進腹中,抽出一小管子來不就行了?」蕭玉琢淡聲道。


    寶翁嚇得癱軟在地。


    聖上命人將寶翁帶下去,看管起來。


    寶翁被帶出殿中,景延年的痛苦似有所加劇。


    蕭玉琢不由自主靠近他,他渾身戰慄。


    蕭玉琢連忙停下腳步,皺眉看他。


    他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低聲道,「多謝玉玉信任。」


    說話間,他臉麵嘴唇都是白的。


    蕭玉琢搖了搖頭,心中盡是不忍。


    聖上輕咳一聲。「越王和蕭氏先行告退,朕還有些話,要同吳王說。」


    蕭玉琢不想走,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景延年呢!


    可這畢竟是宮中,容不得她放肆。


    她和李泰先行離開殿中。


    出了殿宇,景延年身上那股血腥味兒才被風吹散。


    李泰走在蕭玉琢身後不近不遠的地方。


    蕭玉琢想甩開他,加快了腳步,奈何他也加快速度。


    你追我趕,一直走到宮門外。蕭玉琢還是被李泰給追上了。


    「越王殿下這麽跟著我,究竟是想做什麽?」蕭玉琢沒給他好臉兒。


    「表妹不想知道,聖上留下吳王,是想說什麽嗎?」李泰微微一笑,臉麵映著陽光。很是妖冶魅惑。


    蕭玉琢笑了笑,「我總會知道的。」


    「聖上會迫使吳王娶那苗疆女子。」李泰緩聲說道,「表妹即便要嫁他,也得容得那苗疆女子與你共享一個夫君。你容得下麽?」


    「修遠他不會同意。」蕭玉琢皺眉說道。


    李泰垂眸笑了笑,「我打聽到,苗疆有一種蠱,名叫『情蠱』,由小娘子從小養大,這情蠱養得好,可是厲害得很。專門下給小娘子心儀的情郎,這情郎若是對她忠貞不二,便健健康康,不會有妨害。


    可若是與她離心,惦念著旁的女子,這情蠱便會發作,叫他如蝕骨穿心,痛不欲生。最終不堪折磨而死,偏生連仵作也檢查不出死因。」


    蕭玉琢皺眉看著李泰。


    李泰勾著嘴角道,「表妹難道自信,你在吳王心中,比那情蠱還厲害?」


    蕭玉琢怔了片刻,突然道:「多謝越王告知!」


    說完,她轉身上了馬車。


    她本要在宮門口等待景延年出來的,可這會兒她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匆匆乘車離去。


    扔下越王負手站在宮門外,遠遠眺望著她的馬車掀起一溜的黃沙塵土。


    迴到玉府的蕭玉琢立時叫人請了劉蘭雪來。


    「我記得你說過。同盟會裏有些江湖人對苗疆乃是有所了解的,年輕歷練之時,也曾去過苗疆?」


    劉蘭雪連連點頭,「是啊,而且這段時間,為了尋找吳王殿下,梁掌櫃也沒少對苗疆做了解,他更是親自前往,這一來一迴的,應該也打聽到不少的東西吧?」


    說起梁生,劉蘭雪滿麵的驕傲自豪,與有榮焉。


    蕭玉琢點點頭,「那你且替我問問。苗疆可有『情蠱』一說,具體是何症狀?速速迴我。」


    劉蘭雪怔了怔,「娘子怎麽問起情蠱?這名字聽起來就怪兒女情長的!」


    她說完,掩口而笑。


    好似她家娘子從來都是英明睿智的女漢子,就不該有兒女情長的一麵似得。


    蕭玉琢抿了抿唇,「你且去問問清楚,問明白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劉蘭雪連忙拱手應下。


    她臉上還頗有些喜滋滋的。


    這可是娘子叫她打聽的,她又有正當的理由纏著梁生了!


    劉蘭雪不知是如何向梁生打聽的,梁生聽了這問題之後,沒叫劉蘭雪轉述。


    他卻是直接尋來了玉府。


    蕭玉琢如今不住在蕭家,也沒嫁入將軍府。


    玉府皆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下,來往還真是方便得很。


    梁生在花廳裏見到蕭玉琢。立時拱手問道,「娘子怎麽想起打聽情蠱?情蠱是苗疆女子所用,為拴住情郎心思的蠱術。」


    蕭玉琢微微皺眉。


    「苗疆養蠱之人,多為女子,且蠱並不好養。弄不好還會反噬其主,有能讓人生財的,害人生病的。情蠱倒是最為安全好養的,但卻需要女子自幼養起來,這蠱才厲害。」梁生解釋道。


    蕭玉琢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小人倒是在打聽苗疆的辰州符,辰州符據聞能驅鬼鎮邪,也能化邪為己所用。」梁生話音頓了頓,「小人猜測。吳王殿下會不會是被邪祟上身……」


    蕭玉琢聞言,微微一愣,抬眼看他,目中很有擔憂之色。


    「娘子莫要太緊張,小人打聽之下,隻聽說辰州符的技藝幾乎失傳,如今善用辰州符的人寥寥無幾。且能寫出有威力的符,並且叫符長期有效的,不禁需要極高的修行,寫符之人更需得清心寡欲,遠離世俗……」梁生緩緩說道。


    蕭玉琢輕咳了一聲,「如果是寶翁對吳王用了情蠱呢?」


    梁生聞言一愣。


    「沒有這種可能麽?」蕭玉琢狐疑看著梁生。


    梁生對苗疆之地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李泰都能打聽到。能猜到的事情,梁生不應該猜不到才對呀?


    怎麽他根本沒往這邊想呢?


    梁生的麵色僵了片刻,垂頭說道,「倘若果真如此,那這蠱非寶翁不能解。且需要保護寶翁的性命安危,否則寶翁死,吳王必死。情蠱正是如此,有忠貞殉情之意。」


    蕭玉琢表情呆滯了片刻。


    梁生幽幽長嘆。


    蕭玉琢深吸了口氣,「所以,梁掌櫃並非沒有猜到這種可能,是猜到了卻也不願說麽?」


    梁生眼目深深的看著蕭玉琢。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表達什麽深斂入眼眸心門的感情。


    卻在與蕭玉琢對視的片刻,放棄了念頭。


    他勾著嘴角無奈笑了笑。「是……我怕郡主接受不了。情蠱會潛移默化的改變人的心智,叫郎君不知不覺的喜歡上對他下蠱之人。」


    蕭玉琢忽而猛拍了一下身邊案幾,「這就有解了!」


    她輕鬆又略帶激昂的語氣,把梁生都給驚了一驚。


    「可是寶翁她,未必願意解了這情蠱吧?」梁生嘆道。


    不是未必,她是根本不可能解吧?


    她孤身一個女子,敢來到長安,在吳王不承認她的情況下,還賴上吳王,不正是仗著情蠱「殉情」作為要挾麽?


    此蠱,除她以外,無人能解。


    若是殺了她,吳王必死無異。


    梁生想要勸蕭玉琢不要太樂觀。


    卻見蕭玉琢眯著眼睛,微微笑起來,「梁掌櫃的義父,如今在宮裏還走動的開吧?」


    梁生點點頭,「是,義父有不少人脈。」


    「如今又要麻煩梁掌櫃,並且要勞煩梁常侍了。」蕭玉琢低聲道,「寶翁被聖上羈押在宮裏,我想暗中見見她。」


    梁生皺起眉頭,見蕭玉琢打定了主意,他也就咽下了勸慰的話,「是,小人這就去安排。」


    蕭玉琢連忙起身道謝。


    梁生麵有失落之色的出了花廳。


    梅香兀自琢磨了一會兒,「娘子是打算勸寶翁放過吳王殿下?」


    蕭玉琢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隻怕她不會肯吧?吳王若是娶了她。她豈不是什麽都有了?且還會把她當成身家性命一般護著。」梅香小聲說道。


    蕭玉琢臉上非但沒有醋意,反倒用十分篤定的語氣道,「可她想要的不是這些。」


    「啊?」梅香瞪眼,「娘子知道她想要什麽?」


    「男人看不透女人,女人難道還不了解女人麽?」蕭玉琢輕咳一聲,「而且,她快要做母親了呢。」


    梅香皺緊了眉頭,她覺得女人未必就了解女人。


    比如,她現在就不了解娘子究竟是怎麽想的。


    娘子交代給梁生的事情,他沒有不盡心盡力的。


    原以為安排娘子悄悄進宮,暗中見寶翁的事情,要拖拉很長時間呢。


    沒曾想次日傍晚時候,梁生就傳來消息說。已經安排好了。


    寶翁正在皇宮西苑,曾經關過蕭玉琢的地方叫人看管著。


    看管的人梁恭禮已經打點好了,能通融出一兩炷香的時間,叫她去見見。


    梁生還異常體貼的送來了一套宮女的服飾。


    蕭玉琢穿戴好那宮女的服飾,恰好合體。


    她驚訝於梁生的周到細心,連連讚嘆了好幾句。


    乘著車馬來到宮門口,正瞧見梁生在宮門外同侍衛說著什麽。


    他迴頭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心頭有些緊張。


    皇宮她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這樣偷偷摸摸的來,還打扮成宮女的模樣。


    這要是叫人發現了,那罪過可是大了。


    還要牽連不少的人。


    梁生因為她一句話,就敢頂風冒這樣大的險……


    蕭玉琢覺得自己這下欠梁生的情誼可是欠大發了。


    她正兀自胡思亂想著,便見梁生向她走過來。


    蕭玉琢立時垂頭站好,緊張等著。


    「裏頭有義父安排的人接應,守門的侍衛也已經安排好,娘子是宮中出外採買的宮女。」梁生細聲叮囑道,「委屈娘子屈尊。」


    蕭玉琢連忙搖搖頭,這算什麽屈尊呀?


    梁生站在馬車旁,看著蕭玉琢向宮門口行去。


    門口的侍衛也已經打點妥當,象徵性的問了幾句便把她放了進去。


    進得宮門,立時有宮裏的宮人上前為她引路,梁生在門口翹首以望。


    她進了宮闈,順著宮道再往裏去,他已是什麽都看不見了。


    侍衛催促他離開。


    他戀戀不捨的上了馬車。


    聽著馬蹄聲嘚嘚的漸離宮門,可他的心,卻像是丟在了宮門裏頭,一時不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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